作者声明:本专栏依据严谨史料写成,为杜月笙历史传记,非虚构类小说

以一介江湖布衣,踏着硝烟风云,走向国与国交涉的谈判桌,对于公开场合不善言辞的杜月笙来说,这一刻是如履薄冰的,也是慷慨大义的。

到了密约谈判的这一天,杜月笙一改往日儒雅长衫的装扮,特意穿了一身极名贵的狐貂,在穿衣镜前,他对四太太姚玉兰说,在东洋人面前,不能是谦谦君子,要拿出威风凛凛的阵仗。

小八股八位兄弟聚在杜公馆大客厅里等着,个个黑衣黑面,短枪利刃,彪悍霸气,不容侵犯。

出发前,杜月笙嘱咐顾嘉棠说:“嘉棠,这种场合最要紧的,不能毛躁,要沉得住气。”

顾嘉棠说:“月笙哥,放心吧!有兄弟们里外立着,保证风刮不进,雨下不来。”

准备妥当,杜月笙一声“出发”,小八股、随行秘书以及日文翻译随他迅速登上两辆崭新的黑色包车,一路向法国总领事馆稳中带疾地驶去。

准时到达法国总领事馆后,杜月笙在顾嘉棠等四位兄弟的簇拥下径直向甘格林的大办公室走去,剩下的四位兄弟则随之四散开来,指挥起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杜氏门徒。

这是杜月笙刻意所为,他要在肃穆无声中为日本人织一张深不见底的江湖大网。

甘格林见到如此阵仗,对杜月笙半开玩笑地说:“杜先生,这里不会有安全问题。”

杜月笙微微一笑,说:“我晓得,但中国人做事,有时候讲的不是安全,而是敬畏。”

这一句“玩笑”寒暄后,李泽一陪着几位身着西装便服的日本代表来了,杜月笙冷冷地看了一眼,没有多余的表示。

李泽一居中逐一介绍,谈话开始。

日本代表板着面孔,一开口便用中国话趾高气扬地训斥杜月笙:“此次事变,完全是你们十九路不遵守撤退命令引起的。由此可见,你们是一个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的国家。”

在上海滩纵横沉浮几十年,遇事杜月笙早已修炼到了波澜不惊,恩怨可平的江湖境界,如杜氏门徒所言,杜先生一生最大的长处之一,便是“忍人之所不能忍,以求相忍为安,海阔天空,任重而道远”。

但这只限在上海滩的江湖深处,对同样生于此长于此的中国人。

对待恃强凌弱的外国人,尤其是东洋人,杜月笙一向大羽如刺,不容挑衅,简而言之,与凶恶异族狭路相逢,他绝对是一个有血性、敢叫板的硬气人物。

因此,杜月笙怒了。

对着日本代表,他气涌如山,慷慨激昂地反击说:“十九路军该不该撤退,我一介平民,不清楚!不过你们关东军司令本庄繁,不得你们政府允许,就下命令炮轰北大营,占领中国沈阳、东三省,倒是各国报纸上都登得有的。日本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关东军,难道也算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国家?”

一出手,便抓住日本人备受指责的要害弱点,直捣过去。与强敌过招,最凌厉霸气的便是这般,对方捅一刀过来,根本不躲,而是针锋相对地一把夺过尖刀,直扎进对方心脏里。

杜月笙虽不善言辞,但绝对是夺刀直击要害的高手。

日本代表被这一句话捅的,顿时语塞气沮,败下阵来。

李择一连忙出来打圆场,他陪着笑脸向杜月笙说:“杜先生,今天要谈的事情很多,让我们坐下来,从长计议,可好?”

杜月笙面色冷峻,并不接话,他冷冷地注视着日本代表的反应,直到他们面现尴尬,无可奈何地先坐下去,杜月笙才傍着甘格林,和日本代表搁着一张会议桌,面对面坐下来。

这是毫厘间的正义之争,首次置身这么敏感的场合,杜月笙的分寸感丝丝入扣,全然没有来自江湖的草率之气。

气氛稍微缓和一些后,日本代表的神色起了一些变化,面对这位上海滩强人,他们变得谦逊恭顺起来,杜月笙警惕地审视着这种变化,并没有因此而松弛下来。

杜月笙的这种警惕是天生的,更是异常准确的。见气势汹汹根本占不到便宜,这几个日本代表的确在打着狡诈的算盘,他们想以温和的假象,把杜月笙拖进处处是陷阱的谈判泥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