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的刘斐在军事上的造诣确实很深,是故一直深受蒋介石器重,而在南京保卫战打响之前,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和刘斐就一致反对死守,更不愿意调桂军参与守城,因为这几位都是身经百战的行家,起码的军事眼光是到位的。换句话说,从军事角度来看,南京保卫战怎么打都一定会输!军事委员会战前讨论的焦点是,如何输得不那么难看一些,能否理解呢?

作为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一厅(作战)厅长,刘斐是从战略上考虑问题的,他在南京防御会议上的发言是:“对日作战应坚持持久消耗战略原则,不应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上争胜负,如果拖到日本对占领我国的每一个县都要出一个连,甚至一个营的兵力来防守战地,那么即使他在战术上有某些胜利,但是在整个战争上非垮不可”!即便是今天读来,也得承认这位后来的霸王次长是真有点水平的。

所以刘斐的最终意见是:南京可以做“象征性的防守”,应作适当抵抗后主动撤退,在兵力使用上,可以用12个团,至多18个团就够了。所谓“象征性的防守”的意思,就是别像巴黎那样宣布为不设防城市,毕竟是一国首都,枪都不放就沦于敌手有点不像话。而“适当抵抗”的意思是相机行事,日寇来时先顶一顶,发现情况不妙时立即抽身,决不能让日本人给包了饺子。

许多军事和历史爱好者只注重纸面兵力数字,而忽略了南京战役中实际战斗力的对比,中国军队之前在淞沪战场上苦战了3个多月,绝大部分主力部队都已经损失了一半甚至以上的老兵,尤其是撤退阶段由于组织不力,演变成为了大溃退,因此各军、各师都是残缺不全战力大损,迫切需要整补。而日军的“上海派遣军”虽然战损不小,可是从杭州湾登陆而来的柳川第十军,近十万大军几乎是毫发无伤,越过“制令线”向南京追击最积极的也是这支部队。

把“上海派遣军”的几个师团抛开,单单第十军所属的第6师团、第18师团、第114师团和第5师团的一个旅团,在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足可以击败30万中国军队,这是客观事实。而且这伙日寇建制完整兵锋正盛,还拥有海空及地面炮火优势。此种情况下,蒋介石用十余万充斥大批新兵的部队来守南京城,稍有军事常识也知道,这是场必败之仗,没有任何悬念可言,差距就是差距。

李宗仁

稍后发言的李宗仁则在战术层面给出了解释:“从战术上说,南京是个绝地,敌人可以三面合围,而北面又受阻于长江,无路可退,以新受挫的部队来坐困孤城,实难望久守。历史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何况我军新败之余,士气颇受打击,又无生力军增援,而敌人夺标在望,南京必被攻破,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们自己宣布南京为不设防城市,以免敌人借口烧杀平民”。

因此李宗仁的最终意见是“南京不可守”,一方面是守军最后很可能被围歼而不能撤出,损失太大;另一方面是日本人还会有借口对平民施暴。后来的历史证明,李宗仁的两点判断全部准确,南京守军有七成以上没有逃出,大量俘虏被日军杀害,至于以搜捕败兵为由而进行的大屠杀,则是世人皆知。而白崇禧也懒得废话,当场表态对李宗仁的意见“极同意”。

蒋介石基本的军事素养也是有的,他也注意到,包括参谋总长何应钦、军政部次长陈诚(不在南京,发电表达意见)和军令部次长王俊,也都认可李宗仁和刘斐的判断和结论,第一心腹陈诚的电文节选是:“敌人在战术上虽获胜利,但是在战略上实已失败,现在我军应速脱离战场,撤至皖南整补,以南京为前卫阵地,以贯彻我持久抗日之目的”。这么多亲信或者杂牌大员的集体意见,蒋介石如何听不明白?其实也确实听进去了。

他最终拍的板其实是按刘斐的意思,也就是做“象征性的防守”,作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他不可能鹦鹉学舌,所以表达为:“南京还是应该守一下的”。什么叫应该?什么叫守一下?那就是做做样子,但是不需要死守,因为历史上南京就是个易攻难守的城市,湘军打太平军,北伐军打孙传芳,都证明南京早晚是守不住的,何况中国军队在江南战场的全部野战主力都已经投放在淞沪战场和南京战场,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有新锐力量作为援军了。

也就是说,南京保卫战还没有开打,军事委员会高层就知道结果一定会输,所追求的结果,是略作抵抗后守军能够全身而退,这就算“输得不太难看”。蒋介石定下来调子以后,那就剩下谁来“领衔主守”的问题了,前述大员自然无人响应,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同意真守,谁还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面面相觑的时候,曾经因为反蒋失去兵权、如今在挂着闲职的唐生智站了起来:我守!

白崇禧晚年回忆道:唐生智立起发言,慷慨陈词,自愿防守,他批评自抗战以来中下级士官牺牲甚多,但未见高级军官牺牲者,他愿担负防守与城共存亡。关于唐生智主动请缨的真实想法,多少年来也没有明确结论,只能说,唐生智的态度是好的,但是对南京防御会议的主体精神理解的太差、以及指挥能力太差,正是这致命的两点,让南京保卫战最终不但输了,而且输得特别难看。

唐生智

第一,唐生智没有理解“象征性的防守”的真正含义,而是摆出了死守的架势,长江上的渡船全部封存或者调走,致使部队撤退时无法北渡面临绝境。第二,他没有掌握好撤退的时机也没有做好撤退的部署,三天前还高喊与南京共存亡,突然间又根据蒋介石“相机撤退”的指示,下达了全面撤退的命令,然后自己带着司令部人员先坐火轮一走了之,可怜10万守军又一次上演了从撤退到溃退的崩溃场景。

南京已经三面被包围封锁,那么前有大江后有追兵,数万溃军又能往哪里跑?大部分只好脱了军装重新逃回城里,结果可想而知,而像部分粤军那样敢从正面突围的勇气,不是每支部队都有的。

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役,让87师、88师、教导总队和第74军等精锐,差一点全折在南京,唐生智固然责任重大,蒋介石模棱两可的态度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