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汉武帝与匈奴开战,是因为匈奴人也吃粮食

《史记·匈奴列传》和《汉书·匈奴传》中都说匈奴“自王以下咸食畜肉”。这就是说匈奴的老百姓是不吃粮食,大量食肉的。但民族学者谷苞先生认为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匈奴人不但吃粮食,而且粮食在他们的生活中必不可少。在此,我们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即:匈奴到底有多少人?

以前,国内学者研究匈奴史,对于匈奴人口问题一直是各有一说,马长寿最早断定为70万,后来改写为50万,林干觉得这两个数字多了,就假定成了30万。不管是谁,这种断定、改定、假定都不足以让人信服,但没办法,因为这方面确实没有资料让人查询。然而,现在根据考古以及汉匈战争等来分析判断,这些数字都明显偏少了。匈奴人在冒顿时有三十万军队,这在史书里是有记载的,是明确的,根据这个数字,可以判定匈奴在冒顿时的人口应该在100万左右,而其全盛时,人口应该在150万。这是近年来学者们的统一意见,已经形成共识,我们在前文中也说到了。

如果按照游牧民族以肉食为主计算,给每个匈奴人每天半斤粮食,再如果按照匈奴人口相对适中的50万计算,那么这50万人每天要消耗25万斤粮,一年365天,即需要9000多万斤粮。显然,游牧的匈奴人是很难弄到这么多粮的。

关于粮食的来源,谷苞先生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匈奴在游牧区内自己种植;

二是汉朝政府赠送;

三是从内地的农业区去换或者去抢。

匈奴人通过自己种粮而自给自足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直到今天,人们也没有发现哪个游牧民族能同时主抓农耕生产,进而满足自身需要。那么,贸易(交换)、抢、吃汉朝政府的“供应粮”就成了匈奴势在必行的事情。

谷苞先生为阐述匈奴人吃粮,而且还要吃不少粮的问题,还算了一笔账,即:

匈奴人如果只吃肉,一年得多少肉。他说,对于牧民来说,畜乳和乳制品是重要的食品来源,畜乳常年可以挤用,在旺季还可以制成乳制品,备作常用。一头牛可以生产畜乳两三年至十来年,而杀掉一头牲口吃肉,却只能吃几次。同时应当看到,在匈奴奴隶制下,一般牧民占有的牲畜是很少的,如果全靠吃肉,每人每天按一斤二两计,一个月一个人至少得吃掉一只羊;如果按每家5口人计,一年要吃掉60只羊,而这“显然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为此,谷苞先生认为《史记》和《汉书》中匈奴“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是“不符合史实的”,他举了几个例子,也是这两部史籍里的说法,主要有:

1.匈奴“遂屠贰师(李广利)以祠会连雨数月,畜产死、人民瘟疫,稼不熟” 。

2.“其明年,匈奴怨诸国共击车师,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

据此,谷苞先生认为《史记》和《汉书》前矛后盾,匈奴人一定是会种地的。但同时他也承认汉朝给匈奴人的“供应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这方面,史料虽是有限的,但数量却很惊人:

1.汉高祖时“崇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

2.汉武帝时“故诏使遗单于秫蘖金帛它物数岁有”;

3.汉武帝时,匈奴单于在致汉朝的信中说:“岁给遗我蘖酒万石,稷米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你给我这么多酒、粮食、布匹,我就是到边境去骚扰你了);

4.呼韩邪单于时,“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以赡其食”;

5.“元帝初继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汉召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石斛以给焉。”

后面两条和汉武帝没什么关系,但都是汉朝人给的,可以在这里做个参考。1斛=1石;1石=10斗=120斤。后两次共给了54000斛,约648万斤,相当于3240吨。汉高祖刘邦给了多少,人们不知道,汉武帝在没开战之前年年都有、年年都送(岁有),匈奴在信里向他索要的东西也不少,蘖酒即曲酒,布匹当然也是钱,粮食是12万斤。

如此巨额数量的粮食,汉朝怎么能供提起,而匈奴人自产粮食,又种什么呢?在匈奴人向汉朝人索要蘖酒的记载里,人们可以看到匈奴人可能是会酿酒的,甚至是用糜子酿酒的。糜子分布于我国西北、华北、西南、东北、华南以及华东等地山区,新疆偶见有野生状的。另外在亚洲、欧洲、美洲、非洲等温暖地区也有分布。为一年生栽培草本。在我国的种植期为阳历5月下旬或六月上旬,一般在中秋节之前收割。

糜子生育期短,耐旱、耐瘠薄,还有一大特性,即:人们种植其他庄稼时,一般需要熟地,但糜子喜欢在生地(新开垦的土地)生长,而且产量也不错。匈奴人不会在某地永久定居,所以,他们种植的粮食,首先一定是糜子这种适合生地成长的作物。也就是说,糜子有可能是他们自产的粮食。几年前,我在河套地区采访考察时发现,即使到了今天,糜子在当地仍有种植。而糜子在我国有着广泛的分布,北方春糜子区包括内蒙古大兴安岭以西大部、辽宁朝阳市、河北承德和张家口市、北京延庆县、山西晋西北地区、陕西北部长城沿线各县、宁夏盐池和同心县及引黄灌区、甘肃河西走廊。这些地方也曾经是匈奴人生活的区域。

另外,糜子还有一种叫法我们现代人已经不是十分熟悉,它原名稷,籽实叫黍,淡黄色;磨米去皮后称黄米,也曾经是中原地区的主分作物和粮食。这就是说,汉朝给匈奴的粮食,因为从边地调动较为方便,可能是糜子,而匈奴人自产粮食,因为边地适合糜子生长,也可能是糜子。

说到这里,汉匈开战的原因已经非常简单了:汉代鼎盛时期即汉武帝至汉宣帝时期,全国人口也不过五千多万,全国最多时设立了四十多个郡,平均下来每个郡也就100来万人。匈奴当时虽然人口不及汉朝一郡,但胃口这么大,那么能“吃”,老“供应”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儿。更何况,汉朝给匈奴的“供应粮”以及其他物品,相当于汉朝养了一支生力军,而且调动和使用仅还在别人的手里,养虎为患,会时不时地出来闹点事,杀人劫物,甚至对汉政权构成威胁,汉武帝能不打他吗?

当然,这也是汉朝人为什么能打败匈奴人的一个重要原因——一旦开战,当然就不会再送东西给匈奴——最起码能断了他们的部分口粮。而反击一定不是不痛不痒的。细心的人们也总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即汉武帝发起对匈奴的战争之后,把进攻的时间都放在每年的春秋两季,这让匈奴人非常害怕。原因是这个时候他们的牲畜总是生产的,一些生产下来不久的牲畜走不动路,不好转移,而母体在那个时候也是非常虚弱的。匈奴人长于游击与躲避,这时,他们不但不想打仗,游击不成,而且躲避起来也是行动迟缓的。对此,《汉书》有段记载非常有趣:

“三岁,武帝崩。前此者,汉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这段话用今天的大白话来说就是汉武帝在世的时候,汉军穷追匈奴二十余年,致使很多匈奴女人,还有大肚子的牛羊,都流产了,简直是辛苦极了。因此,匈奴自单于以下,都希望和汉朝重新和亲,结束战争状态。

匈奴人想和亲的说法应该是真实的,但和亲了能不能结束战争却是一个问题。原因若与天灾匈奴经济更显脆弱,没吃没喝时,照样会来到中原抢劫。汉朝的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对匈奴人穷追猛打了好多年,而且也打着了他们的软肋。

有意思的是,女人为什么会怕呢?原因是:人不像牛羊,人可以择时而生,躲过那个时段也就是了。但对匈奴人来说,这一点永远做不到,一方面,因为打仗迫切需要发展人口,女人们能怀孕就是天大的功劳,所以便是能怀就怀,根本顾及不到时间问题;另一方面,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每年秋天,人闲了,过冬的食物贮备了下来,生活条件会更好一些,精力旺盛了,女人们就容易怀孕,而若按时间推下去,生活正好在第二年的秋天。所以,这个时候打仗对她们来说是非常苦的,“惰殰”也便成为常见现象。

战争一定是有规律可循的,尤其是历史是对待北方民族的战争,能否决胜,关键不在于战争本身,而是对其生产生活方式的洞察与熟知,更多来自生活的规律和生活本身。汉朝在断了匈奴人的“口粮”之后,这种反击真是太生猛了,不是打到了匈奴人的软肋,而是打着了匈奴人的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