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蔡州有个后生名叫沈大成,父母给他留下不少家业,若能兢兢业业持家,丰衣足食没有问题,怎奈沈大成好吃懒做,没几年便挥霍一空。

原配范氏温良贤惠,屡劝丈夫改掉恶习安心过日子,沈大成不仅不思悔改,还认为范氏是个灾星,就是因为她过门带来灾难,才会让家庭没落,为此经常打骂。

岳父范恒愤怒,让女儿与其和离,范氏虽有了两个月身孕,但已对丈夫失去情义,就跟父亲回了娘家,不久后嫁去外地,附近村民都在背后数落沈大成,说他无良无德,放着这么好娘子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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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走后沈大成稍有醒悟,卖掉仅存的三亩田做起货郎,发誓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他头脑聪明精于算计,只要改了好吃懒做的毛病,生活绝对不成问题,三年后攒了点儿钱,娶吴姓女子为妻。

这年春上,沈大成带了些布匹去汴州贩卖,获利丰厚,他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结果次日上路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包袱被人偷走,就剩钱袋里那几十文。

此次贩货借了点儿钱,现在血本无归甚是郁闷,加上盘缠不多只能省吃俭用,刚进陈州地界病倒在一座破庙,沈大成感叹老天不公,认为破庙就是自己葬身之地。

就在危难之时,有个过路人到破庙歇息出手相助,他将沈大成带到附近客栈,请来郎中开方救治,次日沈大成醒来,身体已无大碍,对男子感激不尽,询问高姓大名以图厚报。

“在下姓王,贱名不足挂齿,路见危难出手相助乃是本分,兄弟莫要客气,我有要事着急赶路,以后有缘再见。”男子爽朗性子,撂下此话转身就走了。

沈大成庆幸自己命大,稍作休息出门上路,满脑子都是这次赔钱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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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时分突然变天,随之刮起大风,尘土飞扬难以行路,沈大成见前面不远有片树林,便加快脚步走过去,想在林中躲避一时。

刚刚进入树林,发现里面槐树侧坐一人,正是昨天搭救自己的王姓男子,沈大成心里高兴,就喊了声“王大哥”。

两下相距三四丈,或许是风声太大,这位王大哥并未听到喊声,依旧坐在原地不动,正当沈大成准备近前相认时,王姓男子身体一歪,肩头包袱掉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块金饼,黄澄澄金光闪闪,如利剑般将沈大成钉在原地。

“怪不得这位王大哥替自己付药费付房钱呢,原来是个豪富呀,打扮成普通装束,肯定是担心露白。”沈大成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悄悄躲在树后,看着王大哥将金饼塞进包袱。

时间转瞬过去一刻钟,但这一刻钟对于沈大成来说倍感纠结,自己这次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下两贯钱,以后如何生活?就算加倍打拼也得两年才能缓过来,那块金饼能解燃眉之急,可能包袱中不止一块。

反复思虑纠结后,沈大成突然咬了咬牙,眼神变得阴冷,躲在树后悄悄观察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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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过了一刻钟,王大哥站起身来向前走出十多步,立在深沟旁边,他把包袱挂在旁边树杈上,背对沈大成解腰带,原来是想小解。

沈大成瞅准机会跑过去,一把将王大哥推入深沟,随后快速取下包袱,他本想立马就走,可行出几步突然停住,蹲下身来打开包袱查看。

里面除了那块金饼外并不大财,只有一串小钱,最多不过一百文,沈大成将金饼和五十文钱塞在怀中,把包袱扔回沟边,不顾大风撒腿就跑,直至精疲力竭才找了个沟边土洞休息,待稍微恢复气力继续出发,一路提心吊胆,待进入蔡州地界才稳下心神。

又花两日回到家,借来戥子称一称,金饼正好八两,这八两金在富家人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对于沈大成来说绝对是一笔巨财。

虽然王大哥落沟前回头瞅见了自己,好在他走得匆忙,没有询问自己姓氏名谁家住哪里,可做贼心虚,沈大成难免顾虑,他假托身体不适足不出户,妻子吴氏以为丈夫这次太辛苦,除了悉心照顾外并未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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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半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沈大成心中窃喜,他以那八两金作为本钱,去到城郊开了家杂货铺,以此发迹,三年小成,七年富足,十五年后成为蔡州城有名的富商。

财富万贯有名望,本是幸福之家,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妻子吴氏连生三个孩子都是女娃,纳了两房小妾肚子都没动静,香火延续成了沈大成心中最大的痛。

眼见自己年近五旬没了体力,很难再做父亲,沈大成烦闷不已,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无香火延续,万贯家财谁来承继?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沈家列祖列宗?

七月初九是沈大成的生日,两个出嫁的女儿前来贺喜,本是高兴日子,可沈大成无心庆贺,只顾一杯杯喝酒,家人知道他为何心忧,都不知如何劝慰。

闷酒容易上头,沈大成烂醉如泥,恍惚之间前妻范氏走到床边,她的小腹还微微隆起,沈大成猛然惊醒,发现刚才做了个梦,是梦中见到了范氏。

“对啊,范氏当年走的时候已有两个多月身孕,记得测字的刘先生说过,范氏腹中是个男丁,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想到这儿沈大成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烦闷之气消散,即刻跑到前院喊起管家周泰,要他安排马车备下重礼,自己明早要去范家镇。

前妻范氏的娘家在范家镇人,这次去是要向岳父范恒打听前妻嫁去哪里,是否头胎生了男丁,那可自己的骨肉,若真的是个男丁,沈家香火不就有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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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镇离城四十里,上午过半就到了,令沈大成失望的是,岳父范恒与岳母已过世五年,舅兄对他这个妹夫一直没有好印象,不仅不说妹妹所在,还将他拒之门外。

为了香火之事沈大成也是拼了,在舅兄家门口上坐不起,希望得到消息,舅兄对他积怨太深,不为所动,就算出门也不搭理。

到了第五日傍晚,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来到沈大成跟前,说道:“大成,还认识我吗?”

沈大成起身仔细辨认,片刻后露出喜色,跪下给老者磕了个头,说道:“是大伯呀,您老身体真是硬朗。”原来这人叫范泰,是岳父范恒的同胞哥哥。

“起来吧大成,你能记起我说明情义还在,侄女当年嫁去了许州,半年后生了个男娃,我只知道侄女婿姓王,住在许州城内,祖上是屠户,其他就不清楚了。”范泰说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男娃、许州、王家、屠户,这几个字对沈大成来说太重要,回去路上一直念叨,第二天清早就上了路,无论如何都得把儿子要回来,那可是沈家的香火,自己的亲骨肉。

许州城很大,姓王的挺多,祖上做过屠夫的也不少,寻找起来不容易,但沈大成舍得花钱,他重金打点衙门典吏,两天不到就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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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籍册上有一家,家主名叫王子怀,住在城北,曾祖、祖父和父亲都是屠夫,到他时改做货郎。典吏当年对王家稍有了解,说王子怀的原配生下一女后病亡,后来娶了蔡州姓范的女子,再后来就不清楚了。

沈大成怀着激动之情赶到城北,打听之下得知王家住处,此时恰好一辆马车停在王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四十多岁年纪,雍容华贵。

“玉禾,是你吗?”

妇人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看到沈大成很是惊讶,不知如何作答。

“母亲,这位员外是何人?您认识他吗?”说话的是个俊朗少年。

“哦!他是我娘家同宗堂兄,论起来你得喊他舅父,请他进屋说话。”下车的妇人就是沈大成的原配范氏,她闺名玉禾,是个善良人,狠不下心肠闭门不见。

年轻男子很有涵养,赶紧上前磕头:“外甥西辰拜见舅父,请舅父进屋说话。”

“打扰了,打扰了。”沈大成一边跟着进院,心里一边琢磨:“玉禾离开已经二十五年,腹中男娃现在应该二十五岁,可这个叫西辰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应该是玉禾与王子怀的儿子,那自己的儿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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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虑之间已经进了客厅,范玉禾命丫环上茶,随后叫其他人出去,自己要与沈大成单独说话。

待其他人离开,沈大成已心急难耐,问道:“玉禾,当初你有孕离开,生下的是否男丁?他在哪里?我想见一见。”

“我猜你来此八成是为了这个孩子,可惜福薄,无缘见到他了。”范玉禾说道这儿,不由红了眼圈儿。

“玉禾,当初是我不好,亏待了你,过后我也很自责,可孩子毕竟是我的儿子,为人父的理应相见,看在往日那点儿情分上,你就让我见一见吧。”沈大成说到最后几近哀求。

范玉禾此时流下泪,缓缓道出缘由,当年她回到娘家,想着生下孩子终身不嫁,独自抚养,但几日后救了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改变此后命运。

这个年轻人就是王子怀,当年他行商到蔡州,突染重病倒在街头,被路过的范玉禾所救,王子怀对范玉禾一见倾心,也要报答救命之恩,便向范恒求亲愿娶秀禾为妻,怀胎俩月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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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是个生妻,又有俩月身孕,有人肯娶已是万幸,何谈挑剔?再说王子怀样貌不凡,人看着也敦厚,范恒与妻子商量后就同意了。

嫁入王家半年,范玉禾生下一子,王子怀为其取名西宝,疼爱有加,视如自出,父母也很喜欢孙子,公婆与丈夫的态度令范玉禾心存感激。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西宝十岁那年突然患病,也是赶巧,那年王子怀生意失败欠了债,莫说请医看病,就是日常生活也很艰难。

王子怀有个朋友在汴州,无奈之下前去求助,这朋友虽不宽裕可为人仗义,送了一块金饼解难,不想王子怀在中途被人推下深沟遗失金饼,以致西宝无钱医治早早过世。

虽不是亲生,但父子感情深厚,西宝的死令王子怀非常自责,多年来不能释怀,范玉禾今日出门是去庙里上香为丈夫祈福,因为王子怀这最近身体不好,已卧床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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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范玉禾把话讲完,沈大成已然心凉如冰:“一块金饼,被人推下深沟,难道当年那个王大哥就是王子怀,若真的是他,那岂不是亲生儿子死于自己之手吗?看来得赶紧离开,若要碰见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随着脚步声传来,西辰扶着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进了客厅,这男子嘴上还在嘟囔:“岳丈家来人,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啊!”王子怀与沈大成四目相对,都认出了对方,沈大成出于羞愧呆立当场,王子怀明显很气愤,怒道:“当日我好心搭救,你竟推我下沟,还偷走金饼,致使我儿西宝殒命,今日还敢登门,西辰,去把你福叔他们叫来,打死这个贼子给你哥哥赔命。”

“不必了,他就是我前夫沈大成,也是西宝的生身父亲,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是老天惩罚,西辰,赶他走吧。”本来范玉禾对沈大成还有些念旧,可现在得知当年推丈夫下沟偷金饼就是他,不由怒从心头起。

沈大成此时既心痛又羞愧,还有无尽忏悔,他给王子怀磕了个头,算是感谢当年救命之恩,随后浑浑噩噩出了王家大门,若不是管家周泰拉其上车,都不知道走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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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蔡州当天,沈大成一病不起,两个月后就过世了,临终反复念叨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沈大成死后,妻子吴氏给未出阁的小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借此延续沈家香火,不想管家周泰伙同沈大成的一个小妾卷了家业远走他方,沈家就此没落,沈大成的小女儿也没生下男丁,三十不到过世,沈家就此绝后。

人们不知详情,可怜这家人的遭遇,直到范玉禾的哥哥从妹妹口中得知内情散播开后,大伙才明白沈大成临终那句话的真意,大家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