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这一行早已过了十年前三总五项的黄金时期

然而在你高考完报志愿时，在你父母的观念里土木这个专业是一个很吃香的专业。

因为他们看到某个亲戚家小名叫李铁蛋的孩子30岁出头就当上了中建某局项目经理，别人见面都是李总李总的叫着。

这个李铁蛋是个大专土木生，上学时不爱学习，还有点调皮捣蛋，如今混的风生水起，过年回家开着刚换的奥迪A6，好不风光。

而且得知此亲戚家孩子上班三年就在省会城市买了房子，没有花家里一分钱。人人见了都夸小伙子年轻有为。

过年走亲戚，所有亲戚都喜欢来他家拜年，饭桌上喝点酒听铁蛋讲着他的工作。

几杯小酒下肚，铁蛋说我们某局某公司又中了几个上亿的工程，我负责的这个不到一个亿的项目完工后，我一直跟着的公司副总是我的师父，明年要升一把手了，打算让我去管某个10个亿的EPC项目，估计就从南方调到北方了。

说罢，李铁蛋在酒桌上找烟，这时二叔掏出自己的芙蓉王递给铁蛋，铁蛋见二叔递烟连忙接过放在酒杯旁。

铁蛋摸了摸自己口袋，拿出自己的奥迪A6钥匙递给了刚高考完的你说，狗蛋，去给叔把车里的那几条细华子都拿来给你二爷三爷他们抽。

这时你拿过你叔的钥匙，这是你头一次见到奥迪A6钥匙，打开后备箱，里面满满的香烟名酒，不认识烟的你，只记得你叔要细中华，你只见都一样，不知哪个是细哪个是粗，抱起了几条就往回走。

酒桌上，你铁蛋叔说给你二爷三爷还有你爸二叔他们每人拿两条抽。这些都是年底了手底下几家分包单位送的，我那太多了，就让放我车上了，顺便过年回来给二叔三叔和我大哥带着，一会走的时候把我车里那几箱酒也带上。

晚上回到家，你爸拆开一包你铁蛋叔送的细华子，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跟你说，狗蛋啊，看来咱当初没有给你报错专业，你大学好好学，你的土木专业是你们学校王牌专业，而且咱学校也是211。毕业后进中建不难，到时候也跟你铁蛋叔一样。你点着头没有说话，脑海里是那辆崭新的黑色奥迪A6还有那把A6钥匙。

19年你要毕业了，果不其然，中建两大王牌局某局和某局都来你校开宣讲会了。那晚你拿着精心准备的简历，宣讲会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可以看到，大部分是你们本系的同学。

一位漂亮的HR小姐姐打开了宣讲PPT，PPT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极其大的几个字：特大型央企，全球世界五百强第十八。

第一页的这几个字一直在你的脑海里直到宣讲会结束。当晚你就投了简历，然而HR并没有问很多问题，只是跟你聊了天，完全没有面试紧张的气疯。

第二天早上你接到了电话，通知你被录取了。你兴奋极了，当天就和辅导员要了自己的三方，第二天你就和某局牵了三方。

你和家里通了电话，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父母高兴极了，说等你回来一起庆祝一下。

7月中旬，你入职了，在公司总部机关培训了半个月，听了各大领导的讲话，随后你去了自己的子公司所在地，又在子公司机关培训了一个星期，这半个多月住着公司给报销的高级酒店，吃着公司机关的饭，感觉舒服极了。

最后，大家都分好了项目，你的项目离机关不算远，项目经理专门派人开车来接你们几个新生。到了项目后，你懵了，周边一片荒凉，只有项目部的临时板房和旁边在建的工地，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但你脑海里又出现了那辆崭新的黑色奥迪A6以及那把A6钥匙，于是你咬咬牙，能赚钱就行，吃点苦无所谓。

第二天你和你们总工签了导师带徒协议，你师父让你戴好安全帽和反光马甲带你去工地熟悉现场。

7月的天气太阳很毒，没多久你已经满头大汗，浑身湿透，你看到戴黄色帽子的工人蹲在那里绑钢筋，一个看着像工头的大胖子见总工和你来工地了，急忙上来拿出华子递给总工和你，你委婉拒道：谢谢，但我不会抽烟。你师父说到：老张，这是我们技术部新来的大学生，李工。以后打算把你的这几栋楼给他管。老张听罢，急忙上来与你握手，说到：还望领导日后多多关照。

你虽然逛了一下午工地满头大汗，早就心理骂娘了，但这一声领导叫的你心里还挺舒服。

慢慢的，你熟悉了工地上自己的工作流程以及工地上的各种规则，潜的还是明的，你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于是，就这样日复一日，你坚持了两年半，眼看就到了三总五项的第三年这个节点，但你还是技术员。你想着再坚持坚持，三年干不到总工，干个部门经理也行。于是你任劳任怨的适应着工地的007工作制。

某天你师父告诉你，咱们项目马上就完工了，公司说把你调到一个新项目，那边刚开工。你心里一惊，新项目，这时候调我过去，是不是给我升个部门经理，你眼里充满了光看着你师父。

你师父接着说，那边总工杨哥跟我关系不错，我跟他说了你过去，那边继续干技术员，那边刚开工技术部可能比较忙，你跟着杨哥好好干，下个项目干完估计就能提部门经理了。

你听完，自己是平调，还是技术员，心中有些失落。

到了新项目，已经有两年半工作经验的你，工作能力很强，于是总工分给了你很多工作，方案，画图，验收，整改都是你的活，总工说，这是为了你好，上个项目学习阶段，这个项目好好锻炼锻炼，技术水平上来，下次部门经理竞聘我把你推到公司。

于是你任劳任怨，白天现场转，跟劳务扯皮，晚上画图，编方案到11点。半夜接到工程部电话说打灰涨模了让你过来帮忙看看，在振捣棒的轰鸣声中，头顶的混凝土不停的往下落。最后，你和工程部同事还有工人解决了涨模的问题。

回到宿舍的你满身落满了混凝土，你脱掉衣服，后背也沾上了混凝土，但你已经很困了，懒得去洗澡，拍了拍后背就睡去了。

第二天，你在朦胧中听到了急促的电话声，这时你才发现自己关了闹铃本想多睡几分钟结果却睡过头了。

你接起电话，是总工打来的，问你在哪，并说工程部报验你咋没去，刚监理找我说不报验就打灰，你咋回事。

你解释道，昨晚上去处理涨模了，今天睡过头了。总工说：你一会来趟我办公室。

你赶紧起身，连忙穿好衣服，连洗脸和刷牙都来不及，脸上还沾着昨晚的混凝土，敲开了总工的办公室的门。

总工说：小李呀，工作累可以理解，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但眼看飞检就要来了，你这种状态得调整一下了，咱们加把劲一起把飞检搞好，拿个好成绩，这样你到时候竞聘部门经理的时候就很有底气了。说罢，在你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和我说。

你走出办公室，眼泪哗的就下来了，混着你眼角的眼屎以及你脸上昨晚沾上的混凝土。因为这是你来工地两年多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理解你工作累，你在想这是不是自己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你还是忍不住，哭的越来越厉害，你用沾了灰的手急忙擦掉眼泪，整个脸都花了，你抬起头来试图让眼泪回去，但这似乎不管用。

这时监理给你打来电话，说他们总监让你过去一趟，你冷静了下来，急忙去洗了把脸，进了总监办公室。总监直接大骂道：你他妈打灰怎么不给我们报验，那还要我们干啥。总监又说起资料报送不及时，一顿发牢骚。你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你们除了收那点黑钱还会干啥，老子被总工叼就算了，还要受你们监理的气，艹你妈的。

但你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爆发，跟总监说到，下次不会了。

中午，你没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坐在自己工位上想着什么。

下午三点，工程部叫你去验收阀板基础钢筋，你戴好帽子，穿上马甲，拿起尺子去了现场。

去了现场，没走几步，全是问题，该搭接的地方没有搭接，更气人的是多处主筋不绑就在那放着：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的你终于爆发了，对着那几个钢筋工大骂：他妈的，老子上次人防验收出问题被我们总工骂，同样的问题你们又出现了，你们是不长脑子吗。

工人可不是好惹的，也大骂道：你们懂个几把工程，除了跟那帮狗监理联合起来黑我们农民工的钱，你们还懂啥，艹你妈的，拿起扳子上来就要打你。你彻底怒了，一向耿直的你虽然对工地这种潜规则见怪不怪，但你却从没有收过什么黑钱，上去就要干仗。但那基础阀板上站不稳，你一脚就踩空了，钢筋划到了你的大腿，非常疼。工头见状，急忙过来拉架，最后跟你道歉：李工，不好意思，我们这就改。

你最后在工程部同事的搀扶下回到办公室，回去的路上，你看到总工和总监坐在项目经理的宝马X5上似乎正要出去吃饭，总工问道你咋啦，你答到：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项目经理说到；注意安全，回去好好休息。你答到：没事没事，谢谢领导关心。

回到办公室的你，忍着疼痛，脱掉了外面的裤子，这时你看到大腿上几道深红色的血印子，你用手去摸了摸立马缩了回来，太疼了。

此时，你看着自己腿上的伤，调整了下坐姿，又看到自己那双大学时天天穿着打球的篮球鞋已经多处破皮并且沾满了灰，袜子早已被鞋子里的沙砾磨破了洞，你举起了双手，指甲已经好久没剪，里面藏满脏，手背非常粗糙，上面还有前几天不小心被卷尺划伤的口子，你拿起了手机，打开相机，点了下翻转相机。手机屏幕上，你看到了自己的脸，头发被安全帽压的凌乱，浸湿了汗一根一根的竖着，脸上一道一道的，那是汗干了后混着脸上的灰留下的痕迹。比起上学时的你，脸黑了不少，也老了不少。胡子已经一礼拜没有刮过了，你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屏幕中的自己，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我吗，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以前的我虽然没有多精致，但也干净清爽。以前的我从不发脾气，从不说脏话，更别说打架了。这就是现在的我吗，这就是一个大学生吗，这就是一个211毕业的大学生吗？你盯着屏幕中的自己笑了很久。

当晚，你很累，但你睡不着，你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你敲开项目部综合办公室的门，主任问你什么事，你没有回答，把手里的离职报告放到了主任的桌上。主任很诧异：小李呀，怎么了，跟姐姐聊聊天。你说：没咋，不想干了，想回家。主任说：没事，累了请几天假回家休息休息，见见父母，不要冲动，大家都有累的时候。你笑到：没别的原因，已经想好了，不想干这个了。主任见劝不动你，叫来了总工，总工听说你要离职也很诧异，拍着你的肩膀说：怎么了，小李，是不是最近累了，还是跟女朋友吵架了，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你笑着说：没有，只是不太想干这个了。总工见劝不动你说到：我让公司领导明天过来跟你谈谈话，你有什么想说的跟公司领导谈一谈。你答到：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想好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你买了当天回家的票，收拾好行李，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干净的衣服。

你拉着行李，走到项目部院子，看了眼项目经理的宝马X5，总工的奥迪A6以及总监的凯迪拉克CT6，脑海中又出现了你铁蛋叔那辆崭新的黑色奥迪A6以及A6钥匙。

你走出项目部大门，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大字：中国建筑第X工程局，还有墙上的那句标语：中国建筑，服务跨越五洲。过程精品，质量重于泰山。

你笑了笑，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