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周礼》“正名”的影响,春秋时的战斗、战役,还是一种义战,需要遵循“礼”的原则,师出有名,方为义战,交战也是贵族式的,不设险诈,如不能趁人之危,不能连续重创对方等,车战时,先列阵,然后主将驱车对杀,又如竞技。正如在泓水之战中惨败的宋襄公向臣民辩解说的那样:"古之为军,临大事不忘大礼"、"君子不重伤(不再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擒二毛(不捉拿头发花白的敌军老兵)、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中取胜)、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的敌人)"。那时的战争、战役、战斗规模比较小,持续时间较短,且一般不误农时,战争也多为示威性质,重在争霸,故还是讲究人心归附的,续绝祀、兴灭国,不像战国时期列国争锋,无所不用其极,彻底展现出弱肉强食的残酷杀戮局面。现代人多以“兵者,诡道也”来讥讽巡礼交战之迂腐、推崇战时善于智诈者,如抨击宋襄公假仁假义终致泓水之败,赞扬曹刿运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原理击退强大的齐军。而春秋时人却不以为然,他们的头脑里还是存留着“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的思想。
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孔夫子所言在春秋时期的一些人物身上确有反映。《左传》写鞌之战中的晋国大夫、司马韩厥与齐顷公的故事就是如此。
1、鞌之战,晋齐交战,晋军获胜,韩厥追赶逃跑的齐顷公。此前,韩厥的父亲托梦告诉他,明天早上你要避开战车上左右的位置。那时如果不是主帅,战车上的三个人,地位最高的在左边,称为车左。韩厥以梦故,代中御而驾车,可他举手投足和精气神的贵族范,还是被齐倾公身边的人看出来了,此人提醒齐顷公,射中间驾车的,那是个君子。君子与贵族含义差不多。意思是说,擒贼先擒王,射掉贵族,韩厥的战车就会撤退。但齐顷公却不满地说,射杀君子不合于礼。于是箭法精准的齐顷公把车左射落车下,把车右射死车中,惟留下韩厥,因为是君子,不能射,结果只能任凭人家把自己逼进绝境。
齐顷公战车的骖马被树木挂住,于是韩厥追到。韩厥解下自己一匹马的缰绳,拿这匹马当轻礼,献给齐顷公,然后又给齐顷公敬酒并献上玉壁。韩厥行君臣之礼。拜稽首是最隆重的大礼。拜,是弯腰作揖;稽首,是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膝前之地,手不分散,再慢慢伸头到手前地上,俯伏向下直至头碰地面,并且要停留一会儿。那时臣仆见他国之君哪怕是敌国之君也要以礼相待,不像现在见面恨不得手撕对方。韩厥说:“寡君派臣下们替鲁、卫两国请求,说:‘不要让军队进入齐国的土地。’下臣不幸,正好在军队服役,不能逃避服役。而且也害怕奔走逃避成为两国国君的耻辱。下臣身为一名战士,谨向君王报告我的无能,但由于人手缺乏,只好承当这个官职。”韩厥谦卑而委婉的一番话,现在很难想象是对俘虏说的。逢丑父(冒充齐侯)要齐顷公下车,到华泉去取水。郑周父驾御副车,宛茷作为车右,带着齐顷公逃走而免于被俘。韩厥献上逢丑父,郤克要杀死逢丑父。逢丑父喊叫说:“从今以后再没有代替他国君受难的人了,有一个在这里,还要被杀死吗?”郤克说:“一个人不怕用死来使国君免于祸患,我杀了他,不吉利。赦免了他,用来勉励事奉国君的人。”于是就赦免了逢丑父。
齐侯脱险后,感念丑父舍身相救的恩情,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丑父救出来,于是冲向敌阵,三入三出。每次出来的时候,齐军都簇拥着护卫他。进入狄人军队中,狄人的士兵都抽出戈和盾以保护齐顷公。进入卫国的军队中,卫军也对他们不加伤害。于是,齐顷公就从徐关进入齐国临淄,脱离了险境。
2、鄢陵之战,晋国的韩厥追赶郑成公。郑成公战车的御者屡屡回头看,注意力不集中,不懂得专心催促自己的马快跑。有人主张快点追击,郑成公肯定跑不掉了。韩厥说:我在鞌之战中险些俘虏了齐国国君,现在我不能再次羞辱国君。于是就停止追赶。郤至追赶郑成公,他的车右说:另外派轻车从小道迎击,让我追上他的战车而把他俘虏下来。郤至却说:伤害国君要受到惩罚。于是也停止了追赶。石首说:从前卫懿公由于不去掉他的旗子,所以才败于戎狄之手。于是就把旗子放进弓袋里隐藏身份。唐苟对石首说:您在国君旁边,战败者应该一心保护国君。我不如您,您带着国君逃走,我请求留下。结果他英勇战死。
3、邲之战,一辆逃跑的晋军战车陷入坑中无以自拔,车上人焦急万分,这时后面有人提醒他们:把车子前面的横木撤掉,车就能从泥坑出来了。照着做,不一会儿,车子出了泥坑可以前进了,但拉车的马没走几步,就开始原地打圈,不往前走了。背后又有人提醒道:把车上的大旗拔下来扔掉,马就知道往前走了。照做,战车恢复了常态。战车上的人想感谢后面的教导之人,结果回头一看,教自己逃命的不是别人,正是追击自己的楚军。战车上的人幽默地说:我们不如你们有逃跑的经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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