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有着让我们振奋的力量,让人感到惊叹、愉快、安全和浪漫;但是我们常常被令人麻木、疏离和沮丧的建筑包围,并对此感到无能为力。让我们开始对话,谈一谈建筑带给人的感受。然后着手创造一个更欢乐、更迷人、更以人为本的世界。”

赫斯维克工作室的三十年回顾展“构建灵魂建筑”于1月17日至3月14日在复星艺术中心举行,在展览开幕论坛上,托马斯·赫斯维克如此阐释其设计理念。

托马斯·赫斯维克与上海的缘分始于2010年。在那年的上海世博会,英国馆“种子圣殿”因其梦幻般的造型成为当时最热门的展馆之一。而今苏州河畔的网红建筑天安千树,同样也是出自他的设计。本次展览的举办地,是他在上海的另一个重要项目、“会跳舞的房子”复星艺术中心

在展览中,我们会重新回顾这些在上海的独特建筑是如何产生的,也会跨越赫斯维克工作室三十年的历史,回顾其全球30多个标志性项目。深入了解这些建筑的有趣之处,也借此思考怎样的建筑才具有“灵魂”。

在细节处注入灵魂

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1970年出生于英国伦敦,1994年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在他充满创意的三十年设计生涯中,第一件打动中国人的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英国馆。

在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地内,赫斯维克设计了一座外观独特、引人注目的建筑。它通透而轻盈,让观众从世博会超负荷的感官刺激中获得一份安宁。它被称为“种子圣殿”,安放在6万根细长亚克力杆末端的,是25万颗植物的种子。

赫斯维克并没有选择展示英国最具重量级的资产,而将重点放在英国城市公园和花园的历史和植物研究的传承上,从世界上最大的植物保护项目之一——邱园的千禧种子银行汲取灵感。英国馆的外观充满动感,仿佛一只透明的刺猬,那些细长的亚克力杆将光引入内部空间,从外部看,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就像被风吹过的长草。环绕着“种子圣殿”的景观和设施,是为游客提供的放松休憩场所,也像是一片村庄的绿地。在200多件参赛作品中,这个展馆脱颖而出获得了世博会最高奖展馆设计金奖,世博会期间有700多万人到此参观。

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赫斯维克又受邀设计整个赛事期间燃烧的圣火容器,即奥运主火炬。奥运会只持续几周时间,工作室决定制作一个仅在此期间存在的火炬。

开幕式上,204个代表团依次进入体育场,每队由一名举着国旗的运动员以及一名孩子带领,后者怀抱着神秘的抛光铜制品。随着仪式的进行,204个铜制构件排列在地上,运动员点燃了其中几个构件。它们徐徐上升,最终融合成一团瑰丽的团结之焰。奥运会结束时,火炬再次盛开,运动员将刻着自己国家和地区名字的构件作为纪念品带回家。

赫斯维克还受时任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委托,在奥运会来临时设计了新的伦敦巴士汽车。在每一个共襄盛举的时刻,他的一个个小设计举重若轻,却往往令人印象深刻,仿佛是在细节处注入了灵魂。

“为什么我们的建筑变得如此单一?为什么人性化的细节缺失了?”在展览开幕论坛,赫斯维克提出现代设计长久存在问题,也阐释了工作室一直努力的方向,“现代主义设计的原则是形式追随功能,但多年来我们忘记了,情感同样是一种功能。除非你用某种方式与人们的情感联系起来,否则它就没有功能,而且它更有可能被摧毁。”

赫斯维克提到,而今商业建筑的平均寿命并不长久,往往只有三四十年时间。很多建筑,花了很大的代价建设起来,但是很快就被拆除。有些建筑虽然是临时性的,但即使它不在了,人们还会记得它、忆念它。或许,这就是建筑的灵魂。

让空间具有雕塑感

赫斯维克工作室的设计有一个鲜明特点,就是它的外观是富于立体感的,仿佛像是一座雕塑。这一点在纽约曼哈顿西区新开发项目哈德逊广场的Vessel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Vessel是一栋可攀爬的观景建筑,灵感来自印度拉贾斯坦邦的阶梯井。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由2500级台阶、154个阶梯、80个平台组成,台阶、楼梯和平台彼此相联系,产生了令人着迷的视觉效果,人们可以攀登和探索,将哈德逊河和曼哈顿景观尽收眼底。

Vessel让人联想到位于上海外滩金融中心的复星艺术中心,同样拥有金黄色的黄铜质感,富有个性的形态和夺目外观。

复星艺术中心所在的外滩金融中心项目是赫斯维克工作室通过竞赛获得的。在上海老城厢东侧,外滩建筑群南端,这是外滩最后一块空地,42公顷的建筑群容纳办公楼、酒店和商业空间,也需要与毗邻的老城区自然衔接。项目的核心是公共广场和复星艺术中心,这里可以举办戏剧、艺术展览和时装秀。

复星艺术中心被称为“会跳舞的房子”,它由两根大型支柱抬高并悬挑,仿佛传统的开放式剧院。675个独立的金属“流苏”,排列在三条轨道上,既像是东方的竹子浸染了金色,也像是西方的管风琴。当轨道外围旋转,流苏流动起来,会产生若隐若现、时开时合的效果。

这三层“流苏”从低到高深浅不同,建筑底部拥有更加复杂的细节,随着建筑升高逐渐减少,塑造轻盈的感觉。赫斯维克很注重建筑的外部形式。他相信,是建筑勾勒出了街道的样貌,“你可以把建筑的外侧比作房间的墙壁,它们容纳了我们在城市中日常生活的空间。”

赫斯维克相信,街区是将人们聚集起来的地方,“我工作室的一个朋友写了一本名为《孤独的世纪》的书,因为很多地方并不是为了让我们聚在一起而设计的。所以我们想要设计一个地方,让你离开你的电子设备,让你与人见面,与陌生人交谈,我相信物理环境(的力量)。”

在工作室的设计中,我们常常会看到他们将建筑封闭的区域开放出来,与毗邻的空间建立联系,让人们有机会与彼此相遇,沐浴在自然光和新鲜空气之中。

正在建设的谷歌位于加利福尼亚山景城的总部,是赫斯维克工作室与BIG建筑事务所合作设计的。整个建筑采用篷顶式结构,就像一个巨大的帐篷,建筑空间具有多功能性及高度灵活性,设有咖啡馆和自行车道,不仅对员工开放,也让当地社区受益。在东京都港区的麻布台之丘,是赫斯维克工作室在日本的第一个项目,它是一个办公、住宅、零售、学校和寺庙的综合体。中间是一个公园,把人们聚集起来,工作室精心设计了很多有趣的细节,让人们可以在其中走动、探索。

在都市里再造自然

赫斯维克是英国人,对于园艺的热爱仿佛溶于他的血液中。

在英国利兹一家专为癌症患者提供支持的慈善机构麦琪中心,工作室设计了一个光线充足、绿意葱茏的社交空间,里面种植了19种总计超过1万棵植物。在新加坡设计高层塔楼住宅时,为了解决都市人往往远离自然的问题,工作室为每一层都设计了一个花园。在设计纽约哈德孙河上的小岛公园“小小岛”时,赫斯维克让280根混凝土桩从水中升起,在空中融合形成一个起伏的缓坡,上面种植了一百多种适合纽约气候的本土植物。

上海的天安千树项目从外观上来看与“小小岛”项目有异曲同工的味道,但其出发点截然不同。天安千树是一个集住宅、商业、休闲、文化和艺术于一体的大型综合开发项目,其北侧隔着苏州河与中远两湾城等大型住宅区相望,其南侧与M50艺术园区相邻。城市界面相对粗糙,在高大建筑围绕下,人行道显得逼仄。

“我们现在面临一个挑战:建筑变得越来越大,如何在大型建筑中建立人类的尺度?如何让这个地方更人性化?”在设计的过程中,赫斯维克发现,建造这样一个大体量的建筑,需要1000根结构柱,“但我们也想拥有大自然,如何将它们融为一体?”

通常建筑师会选择将结构柱隐藏起来,赫斯维克选择将它们全部暴露出来,在每一根柱子上种一棵树,每根柱子、每棵树都有自己的灌溉、照明系统。面对苏州河的那一面,建筑是有坡度的,仿佛是从河中延伸出来的一个缓坡,上面有很多户外露台,可供休憩观景,面对城市的一面,建筑是垂直的,“就像切开白蚁穴,能看到里面的生活。”

天安千树的一期工程于2021年落成,“悬浮森林”的外观受到了广泛关注,吸引了很多人前来打卡参观,也同时被评为“最美建筑”和“最丑建筑”。目前,二期工程正在建设当中。关于天安千树的争议或许依旧会在网络上延续一阵,但毋庸置疑赫斯维克天马行空的创意以及将创意化作现实的能力,再次得到了证实。

展览的结尾处,有赫斯维克工作室的一些家具设计,包括可以伸缩的家具、可以旋转的椅子。三个Spun旋转椅被置于最后的展厅,邀请参观者上去坐一下。当有人克服恐惧,真正在椅子上旋转起来,周围的人也会感到兴奋,并想要尝试一下。

“我认为公共空间应该是适合玩耍的,”赫斯维克在论坛上提到,“我们太多的建筑太过严肃了,我们如何为所有人内心的童心腾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