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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笔者作为驻村干部,被派往陈垣故居,负责卫生整治事宜。

陈垣故居位于棠下镇石头村大虎山后,依山而建,梳式布局。十二宅,皆青砖黛瓦,玉阶花窗。前排最左边为两层洋楼,雕梁画栋,希腊拱券罗马柱,名曰:新九宅。其余皆为单层三合院,檐下有彩画或灰塑,院门为三重式:外为双开屏风;中为趟栊门;内为实木门。

故居的巷道、庭院皆铺条石,春雨霏霏时,光滑鉴人,有“细雨湿流光”之感。

庭中立着一座陈垣先生像,台座有大书法家启功先生的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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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杰/摄

此地环境清幽。大虎山上有大片凤凰木和构树,枝枝蔓蔓;故居前的庭院,有百年龙眼树,陈垣先生在世所植,浓荫扑地,围墙边种满了旅人蕉。

旅人蕉的名字容易让人想起“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陈垣先生,一个走南闯北的旅人。

他生于清末,好读书,以经世致用为宗旨。从江门到广州,再到北京,宣传反帝爱国思想,逃过清廷的追捕,支持辛亥革命,当过教育部次长、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北京辅仁大学校长,始终不渝地反帝爱国。

卢沟桥事变后,拳拳之心更加坚定,所督校舍不挂日旗,不用日语。北平和平解放那天,以古稀之身行十多华里,欢迎解放军。新中国成立后,辅仁大学并入北京师范大学,陈垣任北师大校长直至去世,期间参与制定社科院历史科学发展规划。陈校长治学育人逾五十载,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为毛主席所誉——“我们国家的国宝。”其授业弟子启功曾总结——陈先生有教学法九,贵在尊重人,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其为人也谦卑和蔼,温润如玉,能守静。


某个下午,有背包客二人来故居参观。

两人不曾预约讲解,却不像寻常看客那样走马观花,常在檐下的壁画题诗前驻足良久,低声交谈。

笔者好奇,凑近二人,听见熟悉的儿化音,瞬间来了兴致,再一打听,知是来自北京,于是喜上眉梢,向他们吹嘘:“我在北方生活七年,游荡塞上,求学京畿,和你们也算半个老乡,今天有缘相遇,便给你们讲讲这里的历史。”二人微笑点头致敬,“真是太感谢了,正愁怎么了解江门。”于是笔者洋洋自得,这头卖弄秦军南征百越,那头调侃晚清江门埠的开通;这头炫耀赵佗建南越国,那头吹嘘近代台山人下南洋;有记不清处,略加编造,文过饰非,断定对方无知无觉;又见二人神态严肃,始终认真听讲,频频点头,像受教的学生;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以历史老师自居。

卖弄了半天,好为人师的兴头也尽了,便想赶紧结束,“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哪天你们还想听,提前预约讲解,我们有更专业的讲解员。”二人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再次感谢您,我们总算对江门有了更多的了解。”


临走之前,二人问起庭中的龙眼树,听是陈垣生前所植,忽而激动,上前抚摸树皮,目光莹莹,竟一人一句地背诵起《项脊轩志》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笔者闻之大惊,立马猜起他们的身份来,不会是北京高校来的文科高材生吧?又听他们窃窃私语:“这也算隔空拜访过校长了......”接着,二人携手至雕像前,神色肃穆,深鞠躬,岿然不动良久。

笔者又惊又奇,不禁打量起他们来——平头、白净、无框眼镜,平直的衬衫,温文尔雅的举手投足,来自北京,称陈垣为其校长,大概便是北师大的学子吧?一经思量,便肃然起敬。

道别方知名姓。按奈不住好奇,于是叩问度娘。百度搜索的结果再次震惊了我——真乃“不名则已,一名惊人!”两人都是北师大历史学院教师!其中曲老师教先秦史,孙老师教中国近现代史。于是开始反思今日的言行,忽觉羞愧难当——班门弄斧,信口雌黄。

自恨之余细思,两位老师或许熟悉那些故事,却依然耐心听我舞弄文词,在历史领域已算人杰,却能以礼相待门外汉,其谦卑与庄重,是不是部分得自北师大的校风呢?会不会有陈校长的影子呢?

忽然想起范仲淹过严子陵祠堂所作:“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编辑 | 蓬江发布编辑部

来源 | 陈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