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史记》作为二十四史头一部,记录了从上古轩辕黄帝时代到汉武帝时期共三千多年的历史,是我们研究华夏上古史的珍贵典籍,而且在同时期的史料中,其真实性和严谨性也是最高的。

但在网络上,出现了一批质疑司马迁《史记》真实性的声音,质疑者用1975年一场考古发掘结果为证,认为司马迁在修史时加入了自己的主观臆断,从而蒙蔽了读者,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而他们质疑的事实,便是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指鹿为马”典故,认为指鹿为马的背后另有隐情,司马迁将赵高的行为阴谋论化了。

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且让我们结合史料及考古证据,对此进行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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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鹿为马”是玩乐,还是阴谋?

“指鹿为马”这个故事,《史记》现传的版本是这样描述的:

宦官赵高为清除异己,以向秦二世献马为名义,牵上来一头鹿,秦二世纳闷,问赵高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明明是鹿不是马啊!

赵高则笑着把问题推给了群臣,下面大臣有的仗义执言,说就是鹿,有的则畏于赵高的权势,顺着赵高意思,奉承的说是马,如此一来,大臣们哪些忠于赵高,哪些忠于秦二世,也就看出来了。

赵高默默记下了反对者的名字,在之后以各种理由把他们都给杀了,由此震慑群臣,让整个秦国朝堂变成了自己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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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史记》版本来理解,赵高这种颠倒黑白的行径,完全是为了稳固自身地位,清除异己的目的而做出的。合情合理,也完美符合我们对于赵高这个大奸臣的一贯印象。

然而,在反对者的眼中,《史记》版本完全是添油加醋,指鹿为马确有其事,但纯粹是为了向秦二世逗乐子,没有那么多阴谋的意思,因为当时的马和鹿就长得很像,所以大臣们有分辨不了也是正常的。

其举出的证据,就是1975年在湖北发掘的“云梦睡虎地秦简”,该竹简是在一个秦朝御史的墓中发掘的,记录了秦时的各种法律政策,以及地方民俗。

其中在生肖的记录上,与现在我们所知的生肖动物有一处不同,午马变成了午鹿,也就是说,起码在秦朝荆楚这个地方,人们的属相里是没有属马的,取而代之的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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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发现确实是可喜的,向我们展现了十二生肖纪年法的演化历程,但有心人却从中做起了文章。

他们是这样推测的:竹简上记载的是鹿,现在生肖却传成了马,是不是说明当时人们很容易混淆马和鹿呢?那指鹿为马,是不是赵高对群臣开了个玩笑,看看有多少人能辨认的出来马和鹿。

不知各位看到什么感受,笔者的第一感觉是荒诞,完全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马和鹿的外形截然不同,又有有什么难以辨认的呢?

当然,反对者知道这不符合常理,于是专门以先秦时期的生态环境为理由,说当时荆楚地区的马和鹿就是很像,为此还举了麋鹿的例子,说麋鹿将角一锯,就跟马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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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各位去搜麋鹿的照片,就知道麋鹿只是在脸型上和马相似,身子还是鹿的样子,没有马标志性的鬃毛。

此外,或许荆楚的人对马和鹿会认错,但关中秦人绝不会被马和鹿的样子所蒙蔽,因为秦国国君最早就是替周天子养马的,秦地的骑兵也是天下第一,以养马发家的国度,怎么会不识马?

更加明显的证据是,马和鹿的甲骨文字形截然不同,象形文字就是古人对事物形状的具体认知,商代的甲骨文已经标识了马和鹿的样子,一千多年后的秦人又怎么会不识得?

所以,是马是鹿这个问题,在生理形状上就能够得出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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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反对者也知道这个说法可能有点站不住脚,于是他们也搬出了一篇汉初史料《新语》,可当笔者去翻看《新语》原文时,不由得笑了出来,这断章取义,断的真好!

二、《新语》版指鹿为马辨析

《新语》是汉初大儒陆贾的作品,由他给汉高祖刘邦的十二道奏疏总结而来,其主基调是反思秦朝灭亡的原因,为汉朝的治国献出良策,本质上是一个政治性文章,并非史书。

而被反对者奉为圭臬的“指鹿为马”的所谓真相,就是《新语》上的记载。

在《新语》中,赵高并非是在朝堂上向秦二世献马,而是骑着鹿和秦二世去郊游。途中,秦二世好奇的问赵高为什么骑鹿,赵高便说自己骑得是马,并反问随从的群臣,群臣半言马半言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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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新语》版和《史记》版做一对比,发现有两点变动,一点增补。

其一是事因,《新语》是秦二世主动发问,而《史记》则是赵高故意设局。

其二是场景,由朝堂变为了野外,将一个正经的朝会变成了休闲的郊游。此外《史记》增添了说真话的大臣们的下场,而《新说》就再无下文了。

除此之外,主要事件是相同的,但在反对者的眼中,司马迁无疑阴谋化了赵高,按《新语》的记载,人家明明是和秦二世开玩笑呢,你怎么能说赵高是奸臣?

是真的开玩笑吗?秦朝贵族一般骑马,次一点也是骑牛,没有人骑鹿的,赵高骑鹿不就是要引秦二世发问吗?如果只是和秦二世开玩笑,为何要将大臣们扯上去,明显是蓄意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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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新语中并未记载直言的大臣们的下场,很大原因就是,它并非一本史书,只是拿指鹿为马这件事来举例,表明奸臣的行为。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反对者都默契的没有将《新语》的原文全部粘出来,因为陆贾的下一句,就会让他们露馅了。

“秦王不能自信其直目,而从邪臣之言,鹿与马异形,乃众人之所知也,然不能别其是非,况于暗昧之事乎?”

这段话就是指着赵高的鼻子骂“邪臣”,连带着对那些附和的大臣都骂了。而且也直白的讲出了“鹿马异形,众人所知”,陆贾可是经历过秦二世时期的,他的看法就代表了当时人对鹿和马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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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断章取义的拿《新说》作为例子,无疑是明知故犯,足以说明,这些反对者根本就不是为了历史的真相,只是博流量的小丑之族!

辨析至此,虽然我们已经驳倒了反对者的荒唐言论,但《新说》与《史记》对此事的记载确实不同,本着严谨的角度,我们还是要去探究一下二者到底哪个更符合事实。

三、事件真相

在事件顺序上,陆贾的记载比司马迁早了快一百年,也更贴合秦二世的时代,但并不能据此说司马迁的记载就是错漏的,我们还要分析一下二人的信息来源。

陆贾在史书中的第一次出场,就是作为刘邦的幕僚,和项羽去交涉谈和,他此前的生平我们并不知晓,但作为一名儒生,我们可想而知,其根本进不到坑儒的秦王朝的统治中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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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陆贾得到的消息大概率是道听途说来的,而且作为一个文人,他没有史家那种刨根究底,追求真相的心思,只是用这个事件做个例子,来劝谏刘邦亲近贤臣罢了。

因此,他引用的这个指鹿为马的故事,没有头尾,也没有人物的具体动机,只是拿当时流传的段子当例子罢了。

而反观司马迁,作为官方钦定的太史令,他是有翻阅宫廷史书的权力的,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会有专人去记录,这是中国历朝历代治史的传统。

“指鹿为马”这种牵涉多位朝臣性命的大事件,自然也会被记录下来。在刘邦攻破长安城后,萧何就将秦朝的各种典籍全部保存了下来,免受兵戈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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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按理来说,司马迁是能够看到秦朝当年关于此事件的官方文书的,这个消息渠道的正规性,比起陆贾的道听途说可强了不少。

此外,司马迁将“指鹿为马”的时代背景也写明了:秦二世三年八月,秦朝大半江山已经被义军攻下,距离秦二世被赵高逼迫自杀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

在史记中明确写道:“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说明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服从性测试,而是叛乱的前奏,清除还忠心秦庭的大臣,为投降做准备。

“指鹿为马”发生不久后,赵高就逼死了秦二世,然后换子婴为秦王,去帝号,准备投降刘邦,只是在投降之前被子婴给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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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记》中,事件的脉络是清晰的,人物逻辑也很合理,这是《新说》所不能比的。因此,我们还是采信司马迁的观点,“指鹿为马”是赵高谋害秦二世之前的准备,这应该是最接近当时的真相了。

四、结语

言至于此,笔者不禁感叹,“指鹿为马”这个成语用意就是说别人颠倒黑白,但谁知今天,这个词却反而被别人“指鹿为马”了,真是既讽刺又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