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后回到广东,公司在年前积累了一些订单,开工上班之后,我就忙着和客户联系,主要就是加强一下沟通,尽快高质高效地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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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都是多年的老客户了,前几年疫情都没有“走散”,内心非常感恩这些年的支持。

于是,忙完公司的一些事之后,便有意登门拜访一番,看看接下来的时间有什么新的单子,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我选在3月2日周末这天来到东莞,今天要走的有两个老客户,一家在塘厦的杨梅苑,另一家在虎门的龙眼。

上午拜访了塘厦的客户,和老板也交谈甚欢,大家合作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发生过什么龌蹉,今天来无非就是礼节性地叙叙旧,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老本也是热情地招待了我,还强留着吃饭,被我委婉谢了,说自己还要赶着去虎门,今天就不叨唠了,希望下次能在深圳款待你。

从塘厦去虎门这条路,这些年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按照经验也就是一个小时多一点点就能到。可今天路上有点堵,直到12点过后才下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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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速,想着正是吃饭的点,这时候去客户厂里,难免会给人造成一些麻烦,于是就决定在附近随便吃点再去。

龙眼这个客户我司第一次来拜访,甚至连龙眼也是第一次来,对附近的环境也不熟,看到视线里有个湘菜馆,就找了个停车位下去吃饭。

一间不大的湘菜馆,顶多也就二三十平米的样子,位置还不算特别好,至少不是在公路旁。但我进来的时候,店里的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我心里还急着赶时间呢,便想掉头出门再找一家,就被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拦住了,满脸的笑容对我说:老乡,您吃饭么?请稍等2分钟要得不?有一桌马上就走了。

我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人家那声“老乡”的缘故,还是“要得不”这句再熟悉不过的乡音,让我就停了下来。

当然,对方说的2分钟也确实不长。我倚着门口的收银台,有事没事地问了一句:生意不错啊,您是湖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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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爽朗地笑着回答:是的,我是益阳人,可您口音可听不大出啊?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娘,欢迎老乡常来。

这原本也是大多数小餐馆的公用术语,对此我也不怎么当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瞎聊着。

很快,果然有一桌客人起身了,老板娘笑着对我说:我没骗您吧,请您再等一分钟,我叫人收拾一下。

说完之后,老板娘转头对里屋喊了一句:老头子,帮忙收拾一下桌子,小美忙不过来了。

女人喊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是我们当地的口音,顿时就让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虽然我也知道,在虎门这一带,我们的老乡确实不少,但除去自己认识的人之外,还能听到家乡话,而且是那种已经有很大变化的家乡话,确实让我有点欣喜。

里屋有人答应,依旧是我熟悉的家乡话,然后门帘子掀开,里面走出来一个满头白发、却又不显佝偻的老头,看样子应该有七十上下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让你再请个人你不信,每天都叫我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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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完全没有在意我脸上的神情有点不大对,笑着请我过去坐。

我这时候反倒不急着吃了,用稍微有点生涩的家乡话回答说:急么子,好事慢出来,等他抹完桌子再去也不迟。

我的话音刚落,老板娘就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们竟然真的是老乡!

我朝她笑了笑,不急不缓地朝空桌子走去。走到座位旁,刚才还在发牢骚的老头正低着头抹桌子,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到来。

我靠着墙的一面坐下,把包放在身边的椅子上,然后又用家乡话对老头说:要得嗒,再抹下去木板子都要穿风了。

老头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可这一看不要紧,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好生面熟,分明就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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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搔着头,一边指着老头说道:我好像认得你,您好像姓肖对不?

这些都是用家乡话说的,老头点了点头,说自己确实姓肖,但真的不认识你啊,后生家。

我呵呵笑了笑,40出头快50的我,被他叫一声后生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我脑子里还在飞速转着,努力想要记起他的名字来。心里隐约地认为,他是我曾经熟悉的某个人。

有那么十来秒的空白,老头也盯着我,似乎想要搜索出我的什么信息。

我比他年轻,思维自然转得比他快,十几秒后,我结结巴巴而又兴奋地指着他叫道:您是肖富贵、肖叔对不?

老头对我点了点头,应该也是被我的一声肖叔给提醒了,结结巴巴地指着我:你是黄家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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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眼前的这个老人,正是我的熟人,只不过,算起来我应该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他了,甚至可以说,这三十多年来,肖富贵肖叔,就从我们当地所有人的眼前消失了。

1988年,正是我初中毕业的那年,我们村出了件轰动全乡的大新闻:肖富贵带着自己的儿媳妇跑了。

在农村,公公和儿媳妇之间的关系,历来就是很忌讳的一种。一般人家,作为长辈的公公,都会尽可能和儿媳妇拉开点距离,也好免除被人笑话“扒灰”的尴尬。

我们村叫黄家湾,这里住的人基本都姓黄,只有少数几家杂姓,肖富贵就是唯一一家姓肖的。只不过按照年龄,我们这些人都会叫他一声叔。

虽然名字里有个富贵,肖富贵家里一点也不富,主要就是身体不是特别强壮,反倒是颇有点儒雅气息的那种人。

在别人眼里的“文弱书生”,在搞集体的时候并不吃红,赚到的工分连口粮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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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肖富贵最拿手的就是做饭菜,村里红白喜事,基本都是他掌勺。

后来包产到户了,福贵叔脑子也灵光,去到镇上开了个小饭店。这么一来,他的本事就有了用武之地,很快就成了我们镇上生意最红火的饭店。

那些年,我们镇郊开了个锰矿,刚好赶上锰矿最红旺的那几年,外地人来这里采购矿石,拉矿石的外地司机也络绎不绝,福贵叔的饭店赚得盆满钵满。

肖富贵只有一个儿子,不知道怎么,外貌上一点也没有继承到父亲的风度,反倒是黑黑瘦瘦的,大家给他的绰号叫“猴精”。

福贵叔在镇上开饭店几年发了财,猴精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在钞能力的作用下,竟然娶了邻村有名的大美女杏花,让我们村很多的青年人都跺脚。

那时候,福贵叔的店里越来越忙,心里很想儿子能子承父业帮着自己开饭店。

可猴精不但容貌和父亲天差地远,做饭炒菜的事更是一团糟,脾气还臭,经常和来吃饭的客人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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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福贵叔只好把猴精赶回了家,毕竟不能得罪客人,那可是一家人的衣食父母啊。

可店里忙不过来怎么办?儿媳妇杏花就主动请缨来帮手。

杏花到了饭店不久,原本红火的饭店更是火上加油,有杏花这朵鲜花站在那里助阵,不用说话就是一块金字招牌,福贵叔的饭店就更加赚钱了。

饭店生意越好,杏花和福贵叔在一起的时间就越多。

最开始,杏花每天晚上都回村里来,后来晚上也有食客,忙得晚了也就只好住在店里。

猴精和杏花结婚一年,杏花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两口子的关系完全是不温不火。如今和容貌儒雅的公公朝夕相处,竟然就生出了情愫。

我们那时候还在读书,对于杏花和福贵叔之间的麻纱细节不得而知。但就是在88年年中的时候,突然就传出福贵叔的饭店关门了,连带福贵叔和杏花两个人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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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福贵叔的饭店那可是全家的衣食来源,从来不会关门谢客。如今无缘无故不开店了,大家很快就知道,这是公公带着儿媳妇私奔了。

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福贵叔和杏花的半点消息。开始几年,大家还偶尔说说这个笑话,后来慢慢地,连这两个名字都没有人记得了。

想不到,35年之后,我竟然如此巧合地在广东这里巧遇!

只是令我想不到的是,垂垂老矣的福贵叔,似乎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反倒坐下来和我聊了起来。

问得最多的,就是家里的情况,以及村里那些熟悉的老人。

得知猴精后来又娶了个半路老婆还生了儿子,如今一家三口陪着母亲都在家里,也算是安安稳稳,脸上竟然看不出什么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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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知道村里几个熟悉的老人陆续去世的消息,他反倒显得有点神伤似的。

在一旁的老板娘看我们坐在一起聊着,也走过来听动静,得知我真的是黄家湾的乡亲时,她还显出几分的激动来。

在我离开的时候,福贵叔和杏花一定要免了我的单,亲热地把我送到门外,不停地说着:今后到了虎门,就来这里吃饭,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两人一直把我送到车上,在我启动车子的时候,福贵叔敲了敲车窗,我放下车窗后,他略带点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你见到我的事,还是别和其他人说吧。

我点点头答应,对我来说,当年的福贵叔和儿媳妇的不伦之恋,确实有损道德。

但几十年过去了,人家过得恩爱,也过得幸福,三十五年的时间,足以证明他们当年的离经叛道对当事人的是非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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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外人,何苦要去打扰他们的平静呢?

35年来,他们再也没有回过家,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或许,这就是给他们最大的惩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