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

《酒泉子》

【唐】司空图

买得杏花，十载归来方始坼。

假山西畔药阑东，满枝红。

旋开旋落旋成空，白发多情人更惜。

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

司空图是晚唐诗人，著名诗论家。他的著作《二十四诗品》为中国文学评论史上经典不朽之作。在南朝（梁）刘勰的《文心雕龙》和南朝（梁）钟嵘《诗品》关于诗歌艺术的探讨的基础上，将诗歌所创造的风格、境界分为二十四种美学境界。以简约精美的文字，构筑了恢宏的诗歌宇宙，展示了广褒的艺术时空，对后世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历来被奉为阐述诗歌意境的圭臬。

司空图（837年～908年），字表圣，自号知非子，又号耐辱居士，河中虞乡（今山西临猗庙上新城堡村）人。唐懿宗咸通十年（869年）应试，擢进士上第，懿宗朝时曾被召为殿中侍御史，历任礼部员外郎、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兵部侍郎、礼部尚书（不起）等职。

在黄巢起义后，司空图辞职回乡。二十余年长期隐居在故乡中条山麓的王官谷。后梁开平二年（908年），唐哀帝被弑，他绝食而死，终年七十二岁。司空图品格高洁，《新唐书》评价“图知命，其志凛凛与秋霜争严，真丈夫哉！”《唐五代词境浅说》说：“表圣为唐末完人”。

司空图除了给后世留下著名的诗歌理论著作外，还是晚唐著名诗人。他的诗词多以描述闲情逸致为题材，风格淡泊闲适，苏轼评价：“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

司空图长期隐居，尤爱杏花，其关于杏花的诗词多达数十首。比如有《力疾山下吴村看杏花十九首》、《杏花》、《酒泉子》等传世，其中不少佳作名句，被王安石、苏轼等诗词大家引用，千古传诵，我们就选择《酒泉子》略做评析。

《酒泉子》词是司空图常年宦游在外，后归乡隐居时所作。词分上下阕，上阕叙事写景，下阕抒情感慨。

“买得杏花，十载归来方始坼。”叙述自己当时买来杏树栽植，因长期在外，结果在十年后才看到杏花绽放。“假山西畔药阑东，满枝红。”司空图在故乡王官谷有仙人遗留宅田，便修园建林，蓺花植草，陶冶情操。这句描写了自己宅院风光，杏花种植在假山西边，旁边还有芍药，花开季节，满树红霞，分外妖娆。

“旋开旋落旋成空，白发多情人更惜。”十年植杏，转眼花开花落。“旋”字说明杏花花期之短暂，表明了心中对杏花的怜惜。再联想到人生易老，韶华易逝，不由得发出感慨。“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在黄昏时节，把酒遥祝东风，从容欣赏杏花春光，在这短暂的春风里珍惜这美好的时光。

诗人从植花、赏花、惜花，历经十载，看到杏花倏忽而落。再联想到人生，不由得心生感慨，惜春之情溢于言表。然而，诗人并不是单纯的哀怨，而是淡泊从容，珍惜美好时光，在这春风易逝的光阴里尽情品味自然的情趣。

联想到当时晚唐军阀割据，战乱频仍，自然烦闷抑郁。然而处此乱世，隐居山野，能够得赏春景，也算是一种安慰吧。因此，诗人发出“且从容”三个字，慰藉心中的积郁，同时尽情享受这短暂的美景，含蓄隽永，耐人回味。

该词的“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意境深远，值得玩味，堪称佳句。因而后来不少诗人借用该句。王安石的《伤春怨》：“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绿叶渐成阴，下有游人归路。与君相逢处。不道春将暮。把酒祝东风，且莫恁、匆匆去。”化“且从容”为“且莫恁、匆匆去”，都是表达惜春之情。

而引用最为知名的，当属欧阳修的名作《浪淘沙》。用司空图的“把酒祝东风，且从容”作为开篇词，变“且从容”为“且共从容”。从而有了新意，对春风而言，有暂且留住光景，以便游赏之意。对人而言，希望人们慢慢游赏，尽兴方归。

《浪淘沙》是欧阳修的代表名作，婉丽隽永，融司空图之佳句于其中，幻若天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被誉为伤春惜别的名篇佳作，千古传诵。我们就来重温一下：

《浪淘沙》

【宋】欧阳修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2019/3/17榆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