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长大了,走向远方,投入闹市,足迹印上大洋彼岸,他还会固执地指认:故地处于大地的中央。他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一小片土地生长延伸出来的。”品读刘明亮先生的山村忆事系列油画作品时,我时常想起著名作家张炜先生在《融入野地》写下的这段话。

刘明亮先生与我同村,又曾在同一个胡同生活过。按照村里的辈分,我应该叫他“表叔”。新春伊始,表叔从泉城济南寄赠两幅新作。展阅间,我备感弥足珍贵,不仅仅因为其画作有市场价值,更在于看到他的作品,尤其是那种带有“乡情”符号,充满浓浓情思的山村忆事系列,就让我想起曾经比邻而居的那个胡同和生我养我的那个小山村。

作为观者,我想,没有其他的画作能比之让我更接近画家的内心,原因就在于我们曾经在那个胡同、那个村庄共同居住生活过,幼时的我从他的经历里看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后来虽然多年未曾谋面,但我们都行进在从农村走向城市,虽不尽相同却大同小异的求学和谋生之路上。

寄来的这幅画,或可以题名为“家”“故乡”“乡愁”等等,总之画中的场景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生活过的那条胡同。这种像,不是类似照片的那种具象,而是神似,正如每位身在异乡的游子记忆中的故乡,那样清晰却又略带朦胧。看着它,顺境时,想到学有所成,感到一丝丝欣慰;逆境时,感觉满腹委屈,“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生发出“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的感慨。

刘明亮的画作称为意象油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独创性的探索,但让我很容易想到文学理论中“意象”和“意境”两个词儿。文学艺术都是相通的,其理论研究也是如此。对于作家、诗人来说,香草美人、月亮、梧桐、桂花、落叶、寒霜等等都是常用的意象,由一个个意象组合而成意境。意境是中国文艺独特而最高级的表达,大漠孤烟直的悲凉、缺月挂疏桐的寂寥、清泉石上流的恬静等等。对于画家来讲,我想文学中常用的意象也应该是画家常用的,也还应有那些从西方绘画中借鉴而来或者从现代生活中俯拾撷取的部分,此外色彩和线条有时甚至可以独立成为一种意象。而在中国人的文化语境中,至高的艺术都要归于意境。

我想,好的作品,绝不是简单地描摹,总会呈现出一种意境,这是画家自觉或者不自觉创作出来的,也是由我们的审美习惯决定的。写意国画的高明就在“似与不似之间”,意象油画的高明应该也正如此。绘画材料和表现形式都是一种手段,从西方而来的油画,在中国已经存在了上百年,我们慢慢读懂了梵高浓烈黄艳的向日葵,也创作出了具有本土化特征的古铜色父亲。而刘明亮则从中国传统文化如敦煌艺术等的浩浩巨著中,慢慢探索出来一条属于他自己的打通中西方艺术的“丝绸之路”,用中国的“意象”理念和不断锤炼的技巧,找到了他自己的油画题材和表达形式,并坚定地踏上了先贤们已经开拓出的油画本土化道路,这条路,或许更适合中国人的审美,才能根繁叶茂、开枝散叶。

我把获赠画作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很快就收到了高中同学的留言。他说:“朦胧又清晰的故乡,都在刘明亮的笔下。我仿佛能看到我奶奶从大门楼里走出来,带着我最爱吃的零食,我想哭。”还配上了一个大哭的表情。此时,奶奶已经故去好多年了,而他和我一样都已驻足于异乡的城市。我想,他真正看懂了这幅油画,并从中找到了共鸣。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欣赏油画似乎还有些难度,但品读刘明亮的意象油画,尤其是其山村忆事系列作品,思绪很容易就飘回了故乡,尽管每个人的故乡记忆千差万别,但是都能找到似曾相识的感觉,那里就是我们虽渐行渐远却始终魂牵梦绕、幼时渴望远离而今却回不去的地方。我要把这幅油画置于我在烟台新房的显著位置,时刻提醒自己,无论走了多远,都不要忘记从哪里出发,无论走了多久,都不要忘记为什么出发。

说得远了,其实在表叔面前,“童子何知,躬逢胜饯”。最后想说,我们那条胡同,五户人家走出来了三个大学生,这很偶然,似乎也有某种必然。(文/李林海,1981年生,山东省新泰市人。九三学社社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鲁东大学汉语言专业,曾任龙口广播电视台记者,现供职于烟台高新区管委会。校注出版有《龙口历代诗词选》一书,校注的《清同治十年<黄县志>》即将出版,主编《声屏初心——龙口电视台开播30周年》一书,散文、小说作品散见于《中国青年报》等。 )

艺术家简介

刘明亮,1972年生,中国山东;

齐鲁师范学院美术学院教授、博士;

烟台南山学院兼职教授;

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济南市文艺志愿者协会副主席;济南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