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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厌男。”首先要与读者说声抱歉,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赤裸且充满看似武断的、情绪化的表达。不过这句话并非率先出自我的脑袋,而是来自法国的女性主义者波利娜·阿尔芒热的说辞以及那本不足一百五十页的小册子《我,厌男》。在她所使用的“厌男(misandrie)”一词里,即将古希腊语言中的“厌恶(misos)”与“男人(aner)”结合起来,意指「讨厌性别为男的的人士」。但这样说文解字显然将对“厌男”的文本观点有所误读,更准确的说法应该:“反对男权,厌恶塑造男人的社会和文化系统……鄙视男人们野蛮地躺在特权环境中坐享其成。”

✦ 虽然这样的解释未必能让所有正在阅读的男性坦然地承认自己正处在一个由男性气质与特征主导的世界里,但好消息是,当女性试图就这一问题继续补充具有说服力的理论或思想证据时,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得不利用男性遗留和保存下的观点——马克思的剥削与解放、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拉康的凝视与菲勒斯中心主义等——进行思考与反驳。当人类社会从宗教、哲学、科学到政治、司法等领域均隐秘地将男性放在核心位置并持续地将女性排斥在外时,女人也只能被迫地习惯利用男性集团的话语符号和逻辑陈述方式进行表达,“她”甚至在许多国家的语言里找不到一套属于女性制造的通用的、社会性的符号,仍然被困在「human」「man」「他」「他们」这些普遍的对“人类”的形容中。

✦ 所以,如果有在前几段中因为“厌男”的表达而感到不快的朋友请放心,这两个字、一个词(misandrie)从未简单地针对个人进行情绪性的批判或否定,所有的愤怒的眼神、尖锐的话语、不满的眉头也从不是就具体的个人而发出的。“厌男”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整个庞大的、以男权中心主义为导向的利益集体,是对“向来如此(always be)”的反抗,是试图揭示出女性在家庭负担的隐形劳动、在社会中遭受的质疑、在性别关系里被始终看作是弱势者的位置,甚至是在维护与反抗的过程中被立刻污名为「女性沙文主义」和「歇斯底里的女疯子、女巫婆」的现实。

✦ 由此说来,如今对北京大学教授董强和另一公众人物陈铭的「批判、审视」在正常的女性主义视角看来也并不能直接地简化为针对个人的厌恶和反感。因为引发舆论争议的源头,本质上是整个“男性群体”制造出的狂妄、自大,是一场毫不避讳的“爹味”表演。他们二者(准确来说是董强教授)以某种主导者的身份在首映礼上驱逐了作为导演与访谈嘉宾的女性,一以贯之地行使着来自男性权力的傲慢。一方面对电影中的女性、性别议题避而不谈,另一方面借着多元化的口号却要求所有在场观众认同他(而不是戴锦华教授)的观点。像极了某些拒绝女性主义的男人:“不要天天谈性别,我们要谈政治、谈自由、谈思想,什么都可以谈,但就是别谈性别。”

✦ 凑巧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占据了国家99%社会资源的所有大资本家也是这么说的:“我们百无禁忌,除了马克思。”

✦ 对于这一情况,波利娜·阿尔芒热无不讽刺地写道:“每当男人可怜兮兮地哭诉自己倍受折磨的时候,他们都在鸡贼地逃避真正应该做的事,那就是拒绝成为父权制纯粹的既得利益者。”

✦ 为什么我们要厌男?为什么今天我们需要警惕甚至讨厌一个、两个男人在公共场合的“爹爹不休”“kenken而谈”“大放爹词”?最明显的答案莫过于,我们需要厌恶的情绪搭建对自我性别认知的壁垒,需要通过敏感的神经来防止陷入理所当然的惯习中去,需要在一次次「厌男」「厌爹」的表达中,脱离社会教导的、家庭灌输的对男性的崇拜与仰慕。只有决绝地认识到男权中心主义并与之割席,才能够找到女性的自我意识,才有可能摆脱“第二性”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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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 is Reality.

Mojo dojo Casa house.

kenken而谈♀︎

就是现实的投射♀︎

@TuTouSuo™️

陈铭估计自己也没想到,和北京大学的董强教授、戴锦华教授共同出席了一次电影首映礼后的访谈却会被舆论推向质疑的风口浪尖。换做平常或换个场景,他那长篇大论的说法顶多被讲两句“掉书袋”,再把「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人设拿出来重新鞭挞一番罢了,但这次在《坠落的审判》首映礼上,还有另一位与他遥相呼应的男性,陈铭的每一次的繁杂琐碎的提问后,都会引出董强教授某段令人感到不适的观点。例如“看电影不要看那些性别问题”“不愧是北大的学生”“我要用法语提问”“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鼓掌”等等,成为目前舆论场上最为人诟病的访谈片段之一二三四。

当然,那句“我为我的男性身份道歉”也在这件事上起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陈铭果然不愧是辩手,随口一说,便是一句极具争议和可传播性的台词,既好记忆,又十分果决、精准地落在了性别议题的讨论上。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完美实现了对各个社交媒体平台的话题讨论。

关于这次访谈的争议切入点很多,包括两位男性当事人是否拥有对电影的深入了解、是否过分地想要展演自己与卖弄学识、是否在“掉书袋”的同时又显得苍白。其中最具话题影响力的,当然还是这场访谈对电影中“性别与审判”中心意味的再一次复刻。

由法国女导演茹斯汀·特里耶执导的电影《坠落的审判》从一场坠楼案中出发,对家庭关系与婚姻中的性别问题、社会责任等问题进行讨论。据影评内容显示,电影中涵盖了一些“非传统”的性别叙事形态,诸如女性拥有更高的收入而男性成为家庭琐事的劳动者等故事设定。

因此才会有在北大首映礼上作为女性主义者的电影学教授戴锦华的出席,以及她在其中谈到:“女性在家庭中始终扮演着的角色置换到男性身上时就出现了所谓的「倒置」”“但女性已经在这件事上做了太久的时间,却没人发现这些事”“女性忍辱负重都是会被赞美的”“现在换了一个男人到这个位置上”。

女性视角、家庭关系的剖析与深挖、敏感且精准冷静地曝露性别与婚姻问题是这部电影的重要分析角度,也是不能够回避的问题。很显然,作为访谈者之一的董强教授认为「不要谈性别」的观点十分容易激怒在场的观众与使这部电影的主题发生某种偏差。如果不谈性别,就没有必要谈导演和编剧将故事放置在“一个冷静的女人和一个敏感细腻的男人”之间的意图——因为这显然与大多数对男性和女性的家庭关系有着较大的差异。

电影中对女性的角色塑造是「十分大胆」的,“不顾家”“专心于自己的事业”“为了满足生理需要而选择出轨”,“斥责丈夫自己选择了家庭并对她进行道德绑架”。这里每一种人物形象的呈现,像是在立体的角色中来回闪过的光影(在小屋中高潮迭起的那场争吵也利用了屋内的阴暗与屋外的光影做出了暗示),女主角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她冷静、强大到「像一个男人」。

没错,因为她就是男人的投射。

当众人看惯了女人在家庭中的角色,认为女人需要平衡家庭与事业时,就看不到男人在其中应该付出的精力;当女人渴求被关爱,渴望情感满足时,众人便开始斥责她的“不知足”,指责她最开始选择放弃工作、陪伴孩子。想要打破这样的常识,就必须进行“陌生化”处理。在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的“陌生化叙事”中,就是要跳出传统现实情境的表达,以使观众能够更明确地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本质。

换言之,在《坠落的审判》中,性别议题与家庭关系一样,是必须要讨论的核心议题之一,这也是为什么在访谈的前半段陈铭提出的问题即是:“这样的男性与女性的关系好像不符合刻板印象”。而戴锦华教授的回答也十分耐人寻味:

“我不觉得这里面的男性与女性角色是完全的倒置。”

因为访谈的内容有限,我无法从中揣测戴锦华教授这一观点的出发点,但从这部影片的展示来看,假设男女角色出现了完全的倒置,那也就不会有这场坠落与审判的出现。正是因为丈夫在家庭中的角色与社会所赋予的“第一性”之间出现了矛盾,才更使其感到痛苦不堪。

这也是为什么马克思女性主义强调:解放女性也是解放全人类。男性在男权中心主义的社会中所遭到的控制、压力与身份钳制同样值得关注。

而董强教授对于这一议题的回避,甚至认为其是“带着主观色彩看电影”的观点之所以让众人感到不适与不悦,或许就如同电影中所展示出的那样:男性过分地需要在社会、在家庭中凸显自己的价值,被男权中心主义的思想捆绑得毫无挣扎的余地——Man is the king of the world.哪怕是在一个首映礼的访谈上也是如此。

想来也是,一个男人的性别、一个北大教授的头衔,意味着一个成功且有身份的男人被纳入到了社会中心阶层,我们又如何能够要求他在面对弱势群体的议题问题时感同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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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eminism/Sexuality

º 敏感的女性主义

️ / TuTouSuo Monsters /


女性应该(这么)敏感吗?

目前公共空间中存在一种对女性主义的污名化表达:女性沙文主义。也就是借用“沙文主义”的说法,认为患有“厌男症”的女性将自己的身份抬高,认为女性全体远优越于其他性别,并将群体内部的道德观念、思想意识强加于他人的头脑之上,同时保有对其他性别进行奴役的期待与诉求。

暂且不说“沙文主义”的侵略性与扩张性、殖民意味对于当前女性主义所倡导的权利要求还有八百六十万个赫鲁晓夫那么远,就说谁见过一个连婚嫁、工作都尚不自由的群体还有闲工夫想着要去奴役另一个性别的群体。这类对于女性主义的污名化不过是社会话语符号之下的又一层规训,企图通过将正当合理行为“越轨化”的方式,使其被排除出主流公共空间。

类似的说法还有很多,比如“伪女权”“田园女权”“女拳师”等等,包括责怪女性实在是过于敏感,在许多明明可以迂回的话题上非要歇斯底里地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拜托,如果我们也与所有男性拥有一样的特权和社会青睐,任谁都会想要躺在这些福利待遇中畅快地过活——不需要生养孩子、不会因为女性身份遭遇职场歧视、不会被认为是情绪化的、不会在一次访谈上被公然地反驳观点或是被忽略。

女性的敏感实际上来自于“一种刻不容缓的必须性”。

如同波利娜·阿尔芒热在《我,厌男》中所讨论的那样,没有不需要“厌男”的女人,如果想要从既定的性别怪圈中跳出来,就必须时刻地警惕来自社会文化、父权制的把戏,它会让你变得顺从、乖巧,会让你选择站在男性身后,会让你成为家庭中看不见的女性,会让你赞同那些男人的观点:

女人,何必这么尖锐,也没多大点事。

回到今天的主题上:讨厌董强和陈铭的某些发言是不是一种“厌男”?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今天的我们恰恰需要这样的敏感与警惕为自己搭建正确的社会身份认识。

“我,厌男。”

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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