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不知道是睡觉没盖好被子，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老爸受凉了，后果就是打嗝。
打嗝本是平常事。是人，就都打过嗝。但老爸打嗝却令人胆战心惊——
一个接一个，完全停不下来的那种。
去年五月，老爸也曾如此，吃饭打嗝，走路打嗝，就连睡觉也打嗝……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方才好转。
所以，从那以后，一见到老爸打嗝，我便本能地紧张。
从理论上来说，打嗝也好应付，注意保暖不再受凉即可。
对正常人来说，这一点很好做到；但老爸不是正常人，他严重失智，也是所谓的老年痴呆。
晚上，照料老爸脱好衣服盖好被子后，我专门去灌了一个热水袋，放在老爸脚边。
热水袋堪称保暖神器，对驱除老爸体内的寒气肯定有效果。
安顿好老爸，我也上了床，忙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堪。
可我，根本不敢放心去睡，因为我知道老爸会怎么折腾。
果然，上床不到五分钟，老爸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看来是去卫生间。
等到脚步声在老爸卧室消失，我起身去看他。
不出所料，老爸并未上床睡觉，而是坐在床边发呆，打嗝声声不停。
本就受凉的人，穿着睡衣在床边坐着，岂不是雪上加霜？
我把老爸训了一顿，让他赶紧上床盖好被子。
叹囗气，我回到床上。
在床上躺了两分钟，老爸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这不奇怪，自从失智以来，老爸夜里就没好好睡过觉，往往睡不了几分钟就起来走来走去，一夜不知得起多少回。
以往身体没毛病时可以不理，现在打嗝打得这么厉害又岂能不问？
等到老爸蹓达完了返回卧室，我硬撑着爬起来再去看他。
这一看，火气直冲——
老爸斜靠床头，被子才拉到胸囗，肩膀与双臂全在被外。
别说病人，就连健康人躺一夜也能冻出病人。
我让老爸躺下睡好，可老爸像个傻子似的动都不动一下。
没办法，我只能弯下腰，将他的身体往下拖，好让他完全躺下来。
等到被子盖好全身，我才直起腰松了一囗气，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我自己就发着低烧呢。
你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老爸接下着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那是做梦。
像复制自己的举动一般，没过几分钟老爸就得起床在房间走来走去，走得我火冒三丈。
可再生气，也不能不管他，我只能一次次强撑着去他的卧室。
有一次给老爸盖被子时，我没见到热水袋，把被子整个掀开也没找到。
问老爸，他像个木头人一样说“不知道”。
我只好自己去找，最后在厨房找到了，只不过袋中热水已被老爸倒掉了。
那一刻，说真的，我很想把老爸拖过来暴打一顿。
每每网上曝出护工殴打老人的消息，网友就会指责护工蛇蝎心肠。
事实上，长年累月照顾失智失能的老人，绝大多数护工都会被逼疯的。
疯子，什么都干算出来。
努力克制着自己，我重新灌好热水，将热水袋放进老爸的被窝里。
起身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我自己一下子跪倒在地。
——白天忙得要命，晚上连觉都不能睡，自己不出事才怪。
但老爸依然折腾，依然在屋子转来转去，依然上床时斜靠床头不盖被子。
这个折腾，从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再到凌晨一点两点……
而我，只感到自己头晕眼花时时想吐。
最后，老爸斜靠床头时，我根本没力气再把他拖下来躺好，我只能用右手去捶他的肩膀，让他往下躺……
至于热水袋，又一次找不到了，最后在床头柜与枕头缝隙处才找到。
那一夜折腾到最后，我感觉自己都要疯了，直到凌晨四点多，老爸才算好点……
老爸失智六年多了，这一夜只是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一幕，而这平凡一幕中，包含的是子女的血泪。
照顾失能老人，是一场苦役，这种苦役，艰辛沉重且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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