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村来了个陌生人。

一个大叔,年纪比我爸爸大一些。

大叔拎着一个旧皮包和一个化肥袋子。

看样子刚刚下火车。

我爸爸问他,哪里来的。

对方说,是湖南来的。

爸爸一愣,好家伙,这么远。

爸爸三步并两步,赶紧进屋招呼奶奶。

此时,爷爷去世已经一个多月了。

奶奶家的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坐着,我们村的几个老爷爷在拉呱。

年轻人,哪里来的?湖南

对方拘谨的点点头。

奶奶在里屋的炕上,躺了好多天了。

已经几天不下炕了。

爸爸喊大叔,大兄弟,你要是不嫌弃,就进屋。

我家老太太实在是起不来了。

大叔点点头,然后整理整理了领子,抻了抻衣角,进屋。

看样子,大叔穿的挺立整的,像个当兵的。

爸爸给大叔领进去之后,就马上退出来了。

这是我家的规矩。

爷爷奶奶的家教非常严格。

从小就给我们灌输思想,就是家里来了客人要礼貌招待。

尤其是爷爷的客人,一旦来了,所有人都要马上退出来了。

这个规矩几十年不变,包括我爸爸。

爸爸给对方倒上了一杯茶叶水,给对方搬了个凳子就马上出来了。

和几个老爷爷在院子里,窗户跟儿地下拉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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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在炕上喊,后生,俺起不来了,别挑理。

大婶子,哪里。

后生,哪来的,湖南?

嗯。大婶子,湖南。

你和我家你大叔是……

大婶子,我和大叔当年是一个部队的。

一个部队的?

嗯。

那时候,我还是个生瓜蛋子。

大叔那时候一直挺照顾我的。

你叫啥子。

我叫,张金生,金色的金,生命的生。

小名,大生子。

大生子!大生子?你……

是,大婶子!

好,俺知道了,你歇息去吧。

大婶子……

你歇息去吧。

我爸爸听出来了,奶奶的语气。

貌似,奶奶很不乐意。

然后,爸爸马上进屋,把大叔领出来了。

爸爸也是很懵。

人家远道而来奔丧,奶奶怎么是这个态度。

奶奶之前对客人一向很和善的。

大叔就在我家大门口的石头上,双手扶着膝盖。

就那样尴尬的坐着。

晌午,奶奶招呼我爸给对方下了一碗面条。

对方端端正正的接过来。

爸爸让大叔进屋吃。

对方摇摇头。

然后,坐在我家大门口等石头上,吃的喷香。

之后,奶奶吩咐爸爸领着对方,去爷爷的坟头看看。

对方把自己的化肥袋子,交代给院子的几个大爷,然后,拎着皮包就和我爸去了。

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尾随。

大叔跪在爷爷的坟头,磕了几个头。

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了一瓶子自己带的白酒,给爷爷倒上,还点上了一根烟。

把剩下的一盒烟,放在供台上,就走了。

大叔跟着爸爸返回的时候,奶奶已经出门了。

爸爸知道,奶奶是生气了。

因为,我家的习惯是,家里只要来客人,奶奶一定会在家里等着的。

爸爸问院子里的几个爷爷,俺娘干啥去了。

几个爷爷都说不知道,说,老太太下地,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爸爸要去找。

大叔给喊住了。

兄弟,还是算了。大婶子应该有事。

我这次来,主要看看大叔和大婶子,看一眼我也就放心了。

然后,大叔把化肥袋子留下,说,这是他从老家带来的红辣椒,他老家也没啥特产。

还给爸爸塞了50块钱。

我爸爸死活不肯收。

对方很有力气,还是强硬的塞给了我爸爸。

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空烟盒,给奶奶写了一些话。

兄弟,把这个交给大婶子,就说,我不等她了。

我还要去县里,去看看别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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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回来的时候,问人呢。

爸爸说,人走了。

奶奶一个拐棍打在爸爸的脑袋上,你这个后生……

爸爸把钱和烟盒交给了奶奶。

奶奶文化高,识字。

自己在炕上看完之后,就躺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爸爸也不敢问,劝奶奶睡下。

奶奶吼了一声,爸爸就乖乖的出来了。

奶奶去世的时候。

把爸爸叫到旁边,说,咱家一辈子也没有欠过人家的人情。

你爸爸活着的时候,交的朋友不多。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俺还没招待人家。

俺后悔啊。

当初,留他住一个晚上再走啊。

俺伤天理啊。

那可是你爸爸的朋友啊,你爸爸要是……

后生,你爸爸死了,人家来看咱家。

人家死了,你也要去看看人家啊。

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整理奶奶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带着字的烟盒。

大叔写的大概意思是:

当年,爷爷借给了他20块钱。

他那时候一直没钱还。

大叔说,这20块钱,当年救了他妹妹的命。

要是没有这20块,他妹妹就救不活了。

那个烟盒,爸爸一直保留了很多年。

爸爸说,他记得,那时候,奶奶因为这20块钱,和爷爷闹了很久。

爸爸说,他还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奶奶都会提起这件事,骂爷爷交友不慎。

爷爷一声不吭。

爸爸说,奶奶去世的时候,心里一直还惦记着这件事。

说,什么是朋友,这就是真正的朋友。

告诉我爸爸,有时间去看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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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次,我爸爸出差,真的去湖南了。

可,按照当年大叔当年留下的地址,人家说,已经搬到天津的汉沽去了。

后来有一年,爸爸跑天津做供销。

爸爸天津往返汉沽几趟,还是没有找到。

如今,我家只剩下这个烟盒子。

这个烟盒子,是我爸爸当年去给爷爷上坟,看挺好看的,就拿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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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们村子人和我爸爸说。

那个大叔那天走的时候,在我爷爷的坟前,一直念念叨叨,颤颤巍巍的。

一个人蹲了好久。

还有,奶奶当年,那天,其实是出去管邻居借一点东北木耳,想让大叔带着。

可是大叔已经走了。

大叔走了之后,奶奶一直骂爸爸骂了好几天,煮面条,为啥不给人家打上两个荷包蛋啊。

那个年代的人啊,好朴素。

每件事翻弄出来,都让我们哽咽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