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湖南省永州市祁阳县某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男一女正在激烈争吵。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他就要死了!你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女子声泪齐下地大声质问道。

“我儿子?十八年没见过了,还算什么儿子?”男子满脸不耐烦,作势要将女子轰走。

“怎么这也是你生养的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随行的记者也忍不住为这女子说话。

“我身体不好,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管不了你们,别来找我了。”男子见赶不走人,边说边从牌桌旁离开了。

身体不好却能打牌,自顾不暇却住着四层小楼、开着一个硕大的超市,可见男子所说的话都是逃避与儿子见面的推辞。

这两个人是谁?他们之间有怎样的瓜葛?孩子病重,当父亲的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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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命

女子名叫陈金莲;她纠缠的男人名叫吴建国,是她的前夫;他们提到的那个“儿子”名叫陈志鹏。

事发以前,陈金莲与儿子陈志鹏相依为命。在陈金莲的心中,一直觉得对儿子有很大的亏欠。

陈金莲与吴建国离婚的时候陈志鹏尚不满两岁,陈金莲固执地要走了他。一个没有什么学历也没有多大能力的女人,独自抚养一个年幼的孩子,将要面对怎样的磨难不难想象。

陈志鹏小一些的时候,陈金莲整天都要照顾他,没法工作,后来陈志鹏大一些去上学了,陈金莲才有机会外出工作。

多年来,母子二人的生活一直非常清贫,吃的是市场中最廉价的瓜果蔬菜,住的是最便宜的廉租房。

生活的苦累让陈金莲沮丧无力,好在陈志鹏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会主动做家务,对她还十分体贴,学习成绩上也从来不用陈金莲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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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7岁的陈志鹏考上了湖南师范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陈志鹏非常开心,他拉着陈金莲的手说道:“妈妈,我长大了,等我毕业了我就可以养你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陈金莲也为儿子开心,为了恭喜儿子得偿所愿,也为了鼓励陈志鹏多年来的努力懂事,陈金莲问儿子:“考上大学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陈志鹏笑嘻嘻的道:“不用啦,妈妈健康就好了。”

考上大学的陈志鹏更加开朗也更加自信了,学校的课业总是认真完成,学校举办的各项活动也都积极参加,热心坦荡的陈志鹏很受老师和同学们欢迎。

同时,陈志鹏也变得更加上进,会主动竞选班干部、学院干部,还向学校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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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课余时间相对来说多一点,陈志鹏也不会像其他学生那样在寝室睡觉打游戏虚度光阴,而是到处去找课外兼职,自己赚零花钱给母亲减轻负担。

陈志鹏一直是母亲的骄傲,也是母亲所有的仰仗盼头和依靠。那时候幸福满足的母子两个,根本没有意识到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了。

儿子病重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2019年,此时的陈志鹏已经20岁,在湖南师范大学读大三。

这年寒假,陈志鹏早早地回了家,按照以往的惯例,他总是回家陪母亲待几天,然后就出去做寒假工。

临近过年,母子二人买了好些年货,陈志鹏还陪着陈金莲走访了好些亲戚。亲戚们看到陈志鹏如此懂事孝顺,都羡慕得不得了,纷纷夸赞陈金莲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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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的一天,陈志鹏正要出门去做寒假工,突然觉得腹痛难忍。

起初,陈志鹏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自己吃坏了东西,就跟工作的地方请了假在家休息一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志鹏的疼痛不减反增,还伴有发烧的症状。

这可把陈金莲吓坏了,连忙带着他去了县里的医院。

县里医疗设施有限,医师的资历也一般,医院为陈志鹏安排了转院,到了另一个医院以后,那个医院也没敢留,直接让陈金莲带着孩子去省里的大医院治疗。

短短两天,陈志鹏转院三次,最终在1月22日,被送到了湖南省人民医院。办理住院以后,陈志鹏直接被转进了ICU(重症监护室)病房。

被送到湖南省人民医院时,陈志鹏的状况已经非常不好了,腹痛难忍,高烧三十九度多,

高压90低压60,心跳每分钟高达一百四十多次,且已陷入了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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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人民医院重症监护科副主任医师潘小季为陈志鹏安排了全身检查,发现陈志鹏的肝脏上有一个巨大的囊肿,已经感染发炎,引发了严重的脓毒血症,陈志鹏腹痛,它就是罪魁祸首。

脓毒血症即是由感染所导致的炎症引起的器官衰竭,血压降低、呼吸频率增加都是其主要的症状表现形式。

更可怕的是陈志鹏住院以后已经不单单是脓毒血症那么简单了,先天囊肿、感染性休克等六种病症同时病发,情况十分危急。

陈志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短短几天,陈志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实在是太高了,每天都要花费近万元,几天的时间,陈金莲仅有的一点存款便消耗殆尽了。

陈志鹏住进重症监护室以后,陈金莲就将消息告知了娘家的亲戚,很多人前来探望陈志鹏,也给陈金莲带来了很大的经济上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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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陈志鹏的情况始终未见好转,亲戚的帮扶有限,陈金莲很快就再次陷入了危难之中。

就在陈金莲为钱四处奔波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陈志鹏的父亲,也就是她阔别十八年未见的前夫。

与此同时,有亲戚提议陈金莲可以求助当地的电视台,一来可以将陈志鹏的事情宣传出去获得一些捐款,二来方便他们申请医院的援助项目。

就这样,陈金莲联系了当地的电视台,记者很快就来到了医院。

夫妻决裂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只有陈金莲一个人在医院忙前忙后,始终没有见到陈志鹏父亲的身影,便问陈金莲为什么只有她自己处理孩子的事情。

陈金莲便跟记者讲述了自己同陈志鹏父亲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解释了陈志鹏父亲没有出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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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陈金莲与陈志鹏的父亲吴建国是再婚重组家庭。二十多年前,37岁的陈金莲在媒人的介绍下结识了吴建国。

在此提前,吴建国有过一段婚姻,且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媒人介绍两人认识以后,陈金莲的家人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吴建国的为人。

同村人都说吴建国平时很热心,但是对老婆孩子时脾气却十分暴躁,动辄打骂不休,他的第一段婚姻就是因为这个才结束的。

按理说嫁进这样的人家,很多女孩子都是不会同意的,何况吴建国的家庭状况还非常不好,陈金莲和她的家人为什么会同意这桩婚事呢?

在接受采访时,陈金莲的姐姐表示,当初她们也犹豫了很久,可无奈陈金莲的年纪太大了,已经三十七岁,不好再找婆家,只能选择一个吴建国这样二婚的。

起初,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吴建国也并没有像村民说的那样情绪不稳定,对陈金莲还很体贴,这让陈金莲的娘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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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吴建国还将与前妻所生的孩子送到了年迈的父母那里,理由是不想让陈金莲烦心。不久,陈金莲便怀孕了,这是二人幸福的结晶,那段时间吴建国更是对陈金莲好的不得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陈金莲生下了一个儿子,即陈志鹏。

原以为有了儿子,两个人的感情会越来越好,却没想到吴建国却彻底变了样,原来的温柔体贴全部消失不见,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跟陈金莲吵个没完。

虽然从表面上看,陈金莲只是一个柔弱的母亲,但是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任人搓扁揉圆随便拿捏的性格,吴建国敢骂她,她也不惧骂回去。

就这样,两个人越吵越凶越闹越僵,陈志鹏才一岁多的时候,过不下去的两个人决定离婚了。

财产吴建国是没有的,也没有什么好分割的,主要争议就是孩子陈志鹏的归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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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莲与吴建国生活过几年,看到过吴建国是如何对待前妻的,每次前妻想要见一见孩子,吴建国总是左推右挡不准,导致大儿子跟母亲的感情越来越生分。

陈金莲不愿意以后再也见不到孩子,也不希望孩子以后不认自己,所以执意要将孩子带在身边。

后来二人达成协议,陈志鹏归陈金莲抚养,母子二人一同离开了吴家。如今,陈金莲已经十八年没有见过吴建国,也十八年没有去过吴建国家所在的那个城镇了。

拒绝见面

得知三人之间的关系,记者询问:“那他平时会主动提爸爸吗?”

陈金莲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提,因为他们两个平时也不见面,他父亲也从来没有给他买过一粒米、给过一分钱,我们搬出来以后也从来没有探望过我儿子。”

“那他是已经习惯没有父亲的存在了吗?会跟别人聊关于他父亲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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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不想提关于父亲这个角色的事情,每次身边的人提到父亲之类的话题,他都会立即离开。”陈金莲答道。

“那如果是你跟他提呢?”

“不想说,跟我也从来不说。”

多年来,父爱的缺失让陈志鹏快速成长,也对他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比如心思细腻敏感,不愿与人袒露心扉等。

与记者交谈结束,陈金莲回到重症监护室看望孩子,多年来的愧疚让陈金莲泪如雨下,想到孩子十八年没有见过父亲了,陈金莲就想:是不是要让孩子在临终前,见父亲最后一面呢?

打定主意,陈金莲跟医生商量了一下,在记者的陪同下来到了吴建国家所在的乡镇。

可是此时这里已经跟陈金莲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以前道路两旁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如今全是高耸林立的气派楼房;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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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如此陌生的街道上,陈金莲彻底懵了,她找不到吴建国的家在哪里了,只能模糊地找到一个大体的位置。

问了几个过路的人,都说不认识吴建国,最后还是陈金莲想到吴建国家附近曾经有一个电信局。

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陈金莲又找了一个当地人询问,那人将她带到了一片荒地前:“这里就是,前两年拆迁搬走了。”

刚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陈金莲百感交集。又沿路询问了几个人,令人惊喜的是,一个在此地生活了许久的老奶奶为他们提供了一条线索。

原来,吴建国以前生活的地方拆迁了,建了一个四层的小楼,楼下是超市,吴建国跟儿子就生活在楼上。

按照老奶奶的指向,陈金莲跟记者找了过去,在距离超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陈金莲突然说:“我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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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个?”记者连忙问道。

“那面打牌的那一个。”

“是手里拿着烟的那一个吗?”

“嗯。”

记者也替陈金莲开心,快步走到男人身边,讲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此人正是吴建国,虽然较之前相比他老了许多,但是身材举止之类的变化并不大,所以陈金莲能够一眼就认出他。

“你找我什么事?”吴建国一脸防备地问道。

“这位您还记得吗?”记者示意身旁的陈金莲问道。

吴建国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扭过了头:“不认识。”

从吴建国的表现来看,他确实认出了陈金莲,可能是两人分手得并不和平,也可能是多年未曾来往,吴建国并不想与陈金莲交谈,所以才假装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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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看出了吴建国的抗拒,只能在一旁打圆场:“您看,这是您孩子的照片,您还记得他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吴建国摆了摆手,拒绝观看陈志鹏的照片:“我儿子我不管了,他早就出去了,这么多年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儿子的照片您都不想看一眼吗?跟您长得还挺像的。”

“我不看了不看了,看了也没有用,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

“有个情况我得跟您说一下,”记者还锲而不舍地讲述着陈志鹏的事情,包括陈志鹏上学、住院等等,可是吴建国都没有听完就打断了记者的话:“我不管了。”

“你去看一眼孩子好吗?他的病真的很严重。”记者语气中带了一点哀求的味道。

吴建国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此后,不管记者怎么说,吴建国都是一样的回答:“我不去”、“我不管”、“不关我事”。

一旁的陈金莲走上前,跟吴建国争吵了起来:“不要你出钱,你到医院去看一眼都不愿意吗?他怎么也是你生养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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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事情你再闹也没用,我不看。”吴建国态度坚决,陈金莲走近几步还要再争,吴建国说:“怎么样?你还要杀我啊?”

不管记者和陈金莲怎样劝说,吴建国就是不肯去,最后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又说自己身体不好,陈金莲怒火中烧:“身体不好打牌能打儿子看不了?”

吴建国边反驳边走远了。

没办法,陈金莲和记者只能找到村委会,希望村委会的领导们能帮忙从中劝和。

村干部将吴建国带到了村委会,在这里,吴建国才愿意吐露一些心声。

原来,吴建国家楼下的超市并不是他们家的,当初超市老板看上了他们房子地基的地段,就协商想租地,吴建国家老房子已经不能住了,他的大儿子就利用这个机会跟超市的老板签订了几年的租赁合同,又跟亲戚们借了几十万,最后盖起了这座四层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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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建国家也确实困难,吴建国出事手臂断成了三段,只能靠钢板固定,可是手臂好了以后,吴建国却一直没有将钢板取出来,理由就是取钢板要钱,而他们没有。

吴建国的意思也很明显,他没有钱帮忙治疗小儿子,就不愿去医院看了,全当这个孩子丢了,免得见了心里也难受。

吴建国走后,陈金莲从超市老板那里要到了吴建国的大儿子吴双伟的电话。

陈金莲给吴双伟打过去电话的时候,吴双伟正在工地上干活,得知是弟弟的事情,二话不说就从工地上赶了回来。

跟吴建国相比,吴双伟明显更通人情一些,吴双伟已经成家立业,他的妻子也十分开明。

陈金莲将情况告知了吴双伟,吴双伟叹了口气:“如果我手里有两万元存款,我都会全拿给你的。可是欠了几十万的外债,我手里实在一分钱也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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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莲一无所获地返回了医院,大年初二的这一天,吴双伟突然来到了医院看望弟弟,还带来了五百元钱。

“本来想年前来的,手里没钱,等工地结款了,这才过来。”吴双伟将钱递到了陈金莲的手上,陈金莲拿着钱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吴双伟去重症监护室里看望了陈志鹏,此时陈志鹏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吴双伟拉着陈志鹏的手嘱咐他不要放弃,安心治疗,并同他约定,等他病好了,两家一定要多走动。

可能对于陈金莲母子来说,吴双伟的帮助是杯水车薪,可是这五百块钱,足以看出一个哥哥对弟弟所有的关切与担心。

如今,距离陈志鹏病重住院已经过去了两年有余,如果陈志鹏能够有幸病愈,现在应该已经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实现他对母亲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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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血缘亲情是最神奇的事情,它可以轻易拉近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关系,就算是两个人曾经有过节,也可以轻易让人谅解。

希望陈志鹏能够健健康康,希望他和母亲能够生活幸福,也希望他们同哥哥同父亲,可以重新亲密起来,变成情感意义上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