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艳荣
在日本，“冰河期世代”又被称为“迷惘的一代”，一般指出生于1970年到1982年，经历了该国“就业冰河期”（1993年到2005年）的一代人。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破裂后，日本就业市场进入持续十多年的冰河期。
与普遍中产的父辈不同，日本冰河期世代出现严重的阶层分化。能跻身精英阶层的只有那些经过激烈竞争成功上岸的正式工，更多找不到稳定工作的非正式工的阶层身份基本被固化，甚至出现了下移。非正式工身份之所以被固化，主要源于日本企业长期奉行“应届毕业生集中招聘”，即企业每年统一招聘应届毕业生，集中开展职业培训的雇佣传统。“应届毕业生”身份作为求职必不可少的敲门砖，一旦失去便很难再找到正式工作。在应届生身份壁垒与就业冰河期的叠加作用下，冰河期世代的阶层分化日益加剧。
更加值得关注的是，没有任何收入的“啃老族”和“蛰居族”逐渐被边缘化。20世纪90年代后期，毕业后不升学、不工作、不求职的“啃老族”人数激增。据统计，1997年到2003年的短短数年间，日本15岁到24岁的“啃老族”人数就从8万人增加到40万人，激增了5倍。更让人忧虑的是数十万的“蛰居族”群体，他们不仅没有收入，还拒绝社交，甚至长期宅在家里。日本政府日前的调查显示，“蛰居族”人数已高达数十万人，他们与“啃老族”一样，依靠父母供养。
经济下行背景下，即便是日本身处精英阶层的正式工，仍然承载着超负荷的工作压力，在迷茫、焦虑和不安的职场困境中奋力挣扎。而那些“啃老族”和“蛰居族”群体的人生轨迹，也因冰河期被改写。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他们都陷入难以摆脱的人生困境，因此引发的社会问题更是长期困扰日本社会。
日本的低欲望和少子化两大社会难题，都与冰河期世代的生活状态息息相关。就业困境让冰河期世代变得消极和颓废，他们在“无论如何努力也看不到希望”的现实中，逐渐失去上进心和奋斗动力，信奉“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的这代人也因此被贴上“平成废物”（日本媒体语）的标签。这种无欲无求、没有干劲、颓废的低欲望状态，成为日本冰河期世代的真实写照，也使得日本社会愈发丧失活力，逐渐走向低欲望。同时，日本的少子化危机也因冰河期世代的消极婚育观而日趋加剧。
如今，日本的冰河期世代已步入中年，他们依旧深陷工作不稳定和收入低迷的困境。日本劳动经济记者小林美希所著的《中年漂流》一书以纪实方式描写了中年冰河期世代在就业市场苦苦挣扎的现实。作者通过大量人物访谈，展现了这些中年自由职业者的生活困境和精神焦虑。更加严峻的是，日本中年“啃老族”“蛰居族”带来的“7040”和“8050”问题。已经七八十岁的父母依然要供养没有经济收入的四五十岁的子女，巨大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使得这些家庭已到了难以为继的边缘。当年迈的父母去世后，这些中年“啃老族”“蛰居族”的生活将面临极大的困境，很可能成为“孤独死”的一员。为保障这部分人的生活，未来日本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的负担也会随之加重。
早在21世纪初，日本政府从法律保障和政策支持视角不断强化对冰河期世代的就业援助。如2009年制定的《儿童·青年培养援助推进法》，首次将“啃老族”“蛰居族”纳入政府援助对象。2018年通过的劳动方式改革相关法案，则是为改善非正式工待遇作出的努力。从政策层面看，日本还出台了诸多就业支援措施。如日本各地开设的“就业援助窗口”和“蛰居地域支援中心”，免费为“啃老族”和“蛰居族”提供就业支持。
近年来，日本政府特别强化对身陷“中年危机”的冰河期世代的援助力度。2019年，日本内阁府设立“援助就业冰河期世代推进室”，建立从咨询、教育培训到就业的不间断援助体系，提出自2019年开始，5年内从冰河期世代中新增30万名正式工的目标，目前政策措施已初见成效。不过，“7040”“8050”等问题的解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本的应对之路依然任重道远。（作者是天津社会科学院亚太合作与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天津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天津社会科学院基地研究员）▲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