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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来一下。”石可听到京剧团团长叫自己的绰号,没多想,跟在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身后,走出了排练室。

身高在170厘米左右的团长,背影敦实健壮。这样的团长“年轻时唱的是什么角?武生?老生?总不能是丑角吧?看起来一身正气的。”石可边琢磨,边低头走路,差点撞到了团长的后背上。

到了排练室外的树下,团长点了一颗烟,吸了一口。然后摸出手机,找到短视频,递给石可,“这是你吧?怎么穿着戏服就扎进人群里?”团长的声音更多的是一种疲惫。短视频拍的是石可私下里接的商演,他一声未唱,也能看得出演得正欢。

团长掐灭了烟。“这一次给你多少钱?”“五百。”石可老老实实地回答完。见团长不吭声,他也不吭声。团长拍了拍这个00后的肩膀,“这是你第几次接商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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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的手拍在石可的肩膀上,隔着一件薄薄的秋衣,石可甚至能够感觉到团长手掌的温度。用妈妈的话来说,石可特别抗冻,所以他不要去南方,只有北方的寒冷才觉得舒服。

但每年的11月份,石可最不舒服。这个月,东北室外温度还在零上,室内已经开始供暖,石可会穿的格外少,一套保温衬衣裤,外面直接是外套。那些宽大的戏服罩在身上,飘飘荡荡,让人担心这个男孩子这么纤细,能不能扛得冷空气一样的辛苦。

京剧团排练室在一处老院子里,以前是一处职业学校,如今闲置了,团长找了关系,似乎不需要花什么房租,能日常排练。

下午三点,石可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午休一小时,每天实际“工作”五小时。作为京剧演员,工作就是排练。石可是龙套,排练以练习走位、站位为主。如果是主角,需要唱念做打,样样都来,早上七点开嗓,练习唱腔。十点开始和龙套配合,练习打戏。下午则是根据最近排演的曲目,和几出折子戏的演员搭戏。龙套更多的时候是坐在一旁卖呆。

乐得轻松的龙套石可,把手伸进书包里找水,却碰到了昨天在咖啡店夜班兼职时偷偷给自己做的冰奶咖,灌进空矿泉水瓶。他拎出来喝了一口,好像还没坏。这是时刻常和自己同事做的小把戏,倒不是为了那两块三块的便宜,而是这样的“坏事”,让他找到打破那些看不见的束缚的乐趣。

“你怎么就跟小孩似的,什么打破束缚,还离家出走呢!”石可在咖啡店的同事是一个丰腴的女孩,每次都羡慕石可能把自己挤进咖啡机和洗碗台之间的缝隙里。那里是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可以玩手机。

“你怎么在看这些啊!” 胖女孩站在咖啡机旁,看起来像是工作,其实在看石可鼓捣手机。”这些京剧,听不懂。抖音上很多用戏腔唱流行歌曲的,可火了!”胖女孩不能理解石可竟然在手机上看一个人拉长唱腔,咿咿呀呀。

“哎,我问你,那些京剧演员是不是不能做美甲啊?”胖女孩又问。石可半天不吭声。胖女孩自顾自地欣赏起自己的指甲,“你看我新做的指甲,二百多,最近这种可火了!”

二百多,石可每月工资的十分之一。直到那天中午临时接到通知,晚上顶替一位演员,石可忙往家里赶,去取水衣子和彩裤。也就是京剧演员登台化妆前,里面穿的白色衣服和不同颜色的裤子。上了地铁,石可开始给胖女孩发信息,说自己估计要七点多才能到,店长看到的话,就说他去附近药店买药了。

胖女孩并不情愿,“你要告诉我你是干啥的,不然店长来问我,我怎么帮你圆?”石可迟疑,到底说了,“跑龙套的。”

可刚从台上下来,石可就看到胖女孩给自己打来了两个电话。“你快来吧!抖音上推了团购出来,人太多了,我实在忙不过来。”石可二话不说,换了衣服和头饰,脸上的妆来不及卸了,反正龙套的妆也不浓,他急三火四地往咖啡店赶。

这家店是商场店,位于四楼。五楼就是电影院,同楼层则多是饭馆。石可从上楼梯开始,就不断有人盯着他看。他知道,肯定是脸上的妆没来得及卸掉的缘故。等到了店里,客人虽然多,但排队并没有胖女孩说得那么夸张,也就是六七个人。可等石可开始忙活,却发现人越来越多。

忙里偷闲抬起头,发现有人正举着手机拍自己。石可有点慌,对胖女孩说,“我去把妆卸了。”胖女孩撇撇嘴,“你这是要红了,卸掉干嘛!”听到自己要红了,石可迟疑了。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又涌上来七八个人。大家觉得新奇,一个化着传统京剧妆的男孩在咖啡机前忙碌,做着西式的咖啡。

“你这个妆,粉红粉红的。你本来就瘦,还挺好看的。”胖女孩边忙边说。石可就是高兴不起来。同样是被关注,在舞台上是“台感”,在咖啡店被关注算什么?石可的高兴在几秒钟之后退了下去。

等回到家里,石可心里有点打鼓,那么多人拍自己,如果发到网上被团长看到了,肯定会说,“你这是被当猴耍、当新鲜玩扔儿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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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可不知道脑子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哪里来的?他妈说,那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石可他妈一直把“养活自己”当作培养儿子的目标。

2017年,石可读高二,学习成绩在普通高中都拿不出手,家里原本计划着送他去当文艺兵。偏从那年开始,文艺兵也不召了。很快曲艺社团开始自负盈亏后,纷纷倒下。那是命运给石可的又一击警钟,他却浑然不知。

读大学,在别人看起来是上上签,在石家看来,不过是最后的出路。石可随母姓,石妈唱京剧,姥爷变魔术,登台演出才是石家中的传承。

石妈比他还要着急,下了命令,“明天开始,早起练戏。”70后的石妈看来,角儿不是天生的,而是练出来的。石可的天赋不在嗓子上。石妈和姥爷一清二楚,所以让石可练的是武生,打得多、唱得少。道具是一根竹竿。立起来,有石可一个半人高。石妈让他练孙大圣,棍子舞得虎虎生风。石可第一次无知无畏,棍子抽到手腕上,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哭。到现在,竹棍还是会打到手腕、胳膊、后背……石可习惯了。

儿子的身高一直在160厘米徘徊,石妈着实担心。这对于魔术师和京剧演员来说,有点矮了。石姥爷出主意,这个身高对于川剧变脸的演员来说,还是不错的。于是石可的才艺清单上多了这么不伦不类的一项。

就是这么一项,让石可如今多了很多可以登台的机会,“变脸的戏服,要自己带。”“改变脸了?那戏服在团里啊!我都在路上了。”石可本来坐地铁过去,现在看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打车了。戏服不能团起来,平时要挂着,且多是共用的。

“刚通知,临时换的戏码。”对方在电话里告知,换成了只有石可才能演的川剧变脸。可京剧里适合演川剧变脸的戏服并不多,石可的这一套叫做“紫金铙钹”,深紫色,带着金色花纹,乍一看有些发黑。深色的戏服才能不抢戏,衬托出脸谱的五颜六色。

正宗的川剧变脸表演总要变个十来套脸谱,但是石可变六七套就结束了。一来这不是川剧变脸专场,一口气演上那么多套脸谱,划不来。二来他只是在刀马旦出场之前的空档里表演,因为音乐不停,其他的角色在旁边又站着不动,便安排他蹦出来,在台上东跑西窜地变上个四五套,做个串场过渡。三来,石可最重视的是登台表演,而不是在舞台上可以表演多长时间。也有人说,收入是按照登台次数给的,不是按照登台时长给的,石可听了不置可否。

到了剧场,出来迎接石可的是另外一位小伙子。说是小伙子,都三十出头了,最近才开始跟着京剧团一起工作。平时跑龙套,今天的任务则是当氛围组,在台下带头叫好和鼓掌。

“还是你好,有角色。”小伙子羡慕地说。石可愣了,又笑了,“我这算什么角色!我和你一样。”硬生生把“龙套”两个字吞到肚子里。石可是挺喜欢跑龙套的,但看得出来,这个小伙子不喜欢。可更糟的是,小伙子今天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登台,是对一个演员的肯定,也是划分技艺好坏的门槛。

“这不怪你。”石可挤出这么一句。石可不敢看他,自己顶着科班出身的名号,其实也不过是所谓的艺术类专业。京剧教育,石可想起自己上的第一门课是教育学。但他明明想成为一位京剧演员的。成为京剧演员,如今还有别的好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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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二衣柜里那套蓝色的,我上次穿了,看上面有点脏,想拿回家弄干净。下周再带回来,您看行不?”石可小心地问着管服饰的老员工。对方负责管库,不吭声,目光细长,瞟了石可一下,一下子知道他的心思,“都像你这样,今天你借一套,明天他借一套,我这儿可就空了!”

石可吃了瘪。周末有场演出,私下里接的,又没有戏服可以用,才想了这么个点子。这让石可在咖啡店打奶泡时,心不在焉,高温蒸汽差点喷到手。吓得哎呦一声。奶泡壶掉在地上,“咣当”,胖女孩跟着吓了一跳。

“你今天怎么了?摔完杯子又摔壶?”胖女孩一边帮忙收拾,一边不高兴地反问。石可说了原委。“看来你就是赚不到外快了。”“外快就那么一点钱,只够买条裤子。可没戏服,就没了登台的机会。”石可的声音里透着委屈。抹了几下台面,又补充,“以后都没有。”

“网上到处都是卖戏服的,一千多块钱一套……不算贵吧?”胖女孩小心地递过手机。石可看了一眼,“这些衣服怎么穿得出手?会让人笑话的!”胖女孩惊讶,“这么贵,你还觉得不好?其实观众在台下,谁能明白你穿的啥。”石可愤愤又哑口无言。

记得第一次接演出,大学一年级,唱念做打,样样不会。出场价倒是现在的十倍。穿着大学里“你用完我用”的宽松戏服,化着戏妆,再甩一甩水袖。那些演出都是楼盘开业,显得有文化底蕴。京剧好歹占了“国粹”两个字。但大家看的是热闹。

有学姐接了商演,但去不了,找到石可,“周末的演出,你帮我去吧!”石可一口答应,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你演的是什么呀?”女生说演的是花旦。石可说,“我可演不了。我又不会唱。”女生捂住嘴笑了,“你傻呀!你唱什么,下面坐着的能听懂吗?你要有技巧。”技巧就是浓妆与戏服的加持下,走到观众里去,和观众互动。“就像亲手摸一摸大熊猫。”现在唱戏的人这么少,信息又发达,人们喜欢的是潮流。懂不懂,无所谓。

石可提前快两个小时到现场,却发现主办方的人还没到。石可有点担心弄不完妆面,给学姐打电话。谁知女生正忙着另一场商演,“哪里有什么专业的化妆镜?你提前带一个弄好的古装头去。演出前先把大柳贴好,再戴上古装头,就齐活了。”“就贴俩大柳,小弯都不贴?”石可诧异。“你一共上台不到十分钟,要那么多做什么!记得把妆搞浓些!”

石可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套路。这种演出,不是要真的唱。一个亮相,再做几个动作,从台上走到观众里,让他们看清楚粉白的脸、从颧骨到太阳穴的那一抹桃红。这可比扯着嗓子在台上唱,更让观众激动。估计观众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观看京剧演员。这样的场合更像一种走秀。演一次,一千块。

冬天的时候,演出费会多二百到五百不等的“防冻费”。房地产行业看好时,这点钱真是洒洒水。

一次走秀,实在太冷。石可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都选了古装头,跟帽子一样,还能保暖。但鞋子的话,相对来说比较薄,加上是户外,大家都不愿意换演出的鞋子或者靴子。石可穿了篮球鞋,鞋底厚,个子也被垫起来。可一阵风吹过来,裙摆掀起来,透出耐克的大对号。有观众眼尖:这不是男生吗!

石可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穿帮了。没想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仔细打量起来。有人说,“这就是反串吧!”“根本看不出来是男的呀!”有人举着手机拍照,还有录像,还有人叫石可唱两嗓子。石可强撑着走了一圈,躲到后台。

谁知道房地产负责人跑过来,让他上台,说大家对他感兴趣,宣传效果好。“我们做房地产的就需要人气,现在人气上来了,你怎么能躲起来?是差事还是差钱?”当时石可的台感太少,扭扭捏捏都不太敢。负责人急了,骂,“接下来两场都找你,再加三百块钱。有钱不赚,你是脑子进屎。”周围的同学都羡慕他。石可却心虚。

心虚更多地来自在大学读的专业,叫“表演”。下面再细分为“京剧表演”,还特意注明是“非师范”。石妈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考的专业叫做非师范类专业,一直以为儿子大学毕业之后是可以出来当老师的。

大三时,房地产行业邀请表演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拍过戏的五六线小明星也开始到各个楼盘去表演,比京剧专业要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主持人也经常会说,“我们今天有幸请到了演出某某电视剧的女演员为大家献唱。”

大学同学得知石可还在搞京剧,惊讶得不行,“别人都去做销售,你还在跑龙套。”“销售又不能登台。”“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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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登台,龙套就足够。说是龙套,也不是谁都能跑。

跟石可一起入团的,一个身高180厘米的瘦高个。瘦高个和石可一起跑龙套,让怎么跑就怎么跑,让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动作。瘦高个不是专业学京剧的,做过几年舞美。可做舞美太累了,总是深夜十点左右入场,干一个通宵,到次日早上八点前准备好,演员们就开始彩排了。想来想去,就京剧对舞美没啥要求。石可听到这话,想想也是,以前京剧的舞台可谓简陋,华美的部分集中在扮相、服饰和唱腔上。

石可跟瘦高个一起上场下场做动作。三四轮后,带着排戏的副团长看了喊了停,回头看了看其他的龙套演员,又打量了一下石可和瘦高个儿。“矮一点的,你先下来。”石可从排练室中间走到旁边。副团长又换了一个个子高一点的龙套过去。显然还是不太满意。“这出戏不适合你。”副团长对瘦高个儿说。一句话,轻飘飘,意味着瘦高个失去了演出的机会,也失去了赚钱的机会。

石可一开始没明白副团长为啥不让瘦高个上场。两个人在排练室旁边看了一会,石可半是安慰地对他说,“你长得太高了,主角比你矮一头。这戏还怎么演?”瘦高个儿像是没听懂一样。石可又举例子,“这演什么角,都是固定的。演旦角的,比如白娘子,个头一米八。你这个演小生的,许仙,一米六。俩人肯定不能在一起啊!”瘦高个儿忍不住“噗嗤”笑了。

曾经让石妈担心长不高的身高,此时成了石可的优势。石可已经跟了两出戏的龙套,瘦高个却每天都在排练室的边上坐到脚麻。

“龙套有什么好的。”石可对瘦高个儿这样说。当时瘦高个儿还在羡慕石可可以跑龙套,自己只能在一旁坐地板。“龙套有什么好的。”石可再次这样说,瘦高个儿说他想试试能不能当个角儿。“你这么高的个子,天生就是当主角儿的。”“跑龙套有什么好的。”石可第三次这样说时,瘦高个儿已经准备离开京剧团了。

每次说“龙套有什么好的”,石可都是真心实意的。他真不觉得龙套有什么好的。很多人都想成角儿,可这对石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石可刚到团里时,一个算式有点名气的角儿被商演的客户找上门来邀请吃饭管理,团里知道了,把团长气得够呛,惩罚那个演员一个季度都不能登台。

可最近一年多,石可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他从单纯地跑龙套,变成了和主角对戏的次角,被叫做“二路”。这样的对戏是用京剧里的“刀枪剑戟”比划,需要让主角的动作舒适流畅。配合要在排练中实现。石可觉得不那么自由了。

“你是不是吃猪肉了?”石可一个月回家一次,刚进屋没多长时间是吗?石妈惊天动地地喊了起来。石家是回族。

石可不敢打破这个规矩。没有牛肉,还有鸡肉鸭肉鱼肉。团里大家都点外卖,猪肉最便宜,一屋子都是猪肉味。石可宁肯不吃午饭。他去排练室外面走路,走一中午,排练室里的猪肉味散尽,他再回来。

石可是矛盾的,想打破规矩,却自身就在规矩中。跟他一样矛盾的,是一位99年的女孩,非要唱武生。连石可都觉得她不合适。

“小武,你不要闹别扭。团里唱武生的,多少个小伙子。你才一米六几,还不到一百斤,唱青衣或者花旦正合适。你的嗓子也透亮。”团长一开始还哄着。但小武的脾气也倔。“那你可以试试刀马旦。”团里的刀马旦有三四位,年纪都三十多岁,小武想练也不是不可以,算是新生力量。

小武还是不肯,不吭声,站在排练室中间。大家都等着。不知道是等小武同意,还是在等团长同意。团长也没有了耐心,“要唱就唱,不唱就滚。”又大声吆喝,“再找个青衣过来。”

那天中午,石可和小武一起在排练室外面的院子里晃荡。石可是在排练室问不得那猪肉味,小武是吃不下饭。“干嘛非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团长眼光还是准的。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石可口是心非地劝。“那有什么意思,我才25!”小武理直气壮。

后来石可理解了想当武生的小武,就跟自己想登台一样。长时间没机会,人就憋疯了。“最近有演出吗?”石可到底主动联系了商演经纪人。“你这都多少年没演了。”“大哥,我才毕业一年。”“一年,现在保鲜期很短的!光是画个妆、走两步,没人买单了!你要是还会别的才艺还行。”“我会川剧的变脸。”石可忙说。“这个还行。你等我消息吧!有活的时候我叫你。”经纪人给了这么一句。

好巧不巧,次日,排练时,石可的手机没关静音,弄炸了团长的脾气。“知不知道这里是排练,不是让你们过来卖呆!”原来最近一场谈好的演出,在那天忽然通知被延期了。延期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取消。但对于团长来说,如果连这点希望都不给团员们的话,每天辛苦排练,为了什么呢!

过了一周,团长忽然又高兴起来,周边的一个县城请京剧团去做个演出。团长一高兴还给了大家一天的假期放松一下。哪里知道团长高兴的太早了:并不是县里请他们演出,而是县城里一个工厂开业,请京剧团去做剪彩演出。对方还说是因为大老板喜欢看京剧。

“他们能看懂什么!”团长愤怒了。但过了一个多小时,石可就听见团长在一旁打电话,“你们那里出租大客车?半天多少钱?要最大的那种。我们是演京剧的,除了拉人,车上还要放一些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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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可登台前,本想去照照镜子。但所有的龙套演员一共才有两面镜子。加上自己的妆也不多,索性坐在距离台口七八米的地方。今天这出戏,石可要上台七八次,当然中间大部分时间是在后台等着上场。

前几天,团里接了几个暖场的活儿,有两个是京剧脸谱展示,需要演员画上脸谱,穿上相应的服装在舞台上做几个动作。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十几分钟。用团里的几个角儿的话来说,上台的时间还没有化妆的时间长。角儿是不参加这样的演出的,都是石可这样的龙套演员上场。石可挺开心,台下面坐着人,看着自己,台感是他给灵魂吃的大餐。

过了几日,京剧团和大学一起举办活动,内容和京剧联谱展示大同小异。一开始几个角也都是说着忙,不肯上的。等到活动的安排出来,展示服装脸谱环节外,一大部分时间要和大学生进行互动,互动的形式是唱几句、讲几句。于是有角儿找到了团长,“唱戏的话,肯定我们更在行。就不上妆了,唱一段是没问题。劳务费也不要了。”大家都明白,“上了妆,外行人谁还能认识你。露着脸唱,又赚了名气。”而这些,对石可来说,都不重要。他就是不想走上大家挤破头的那条路。

前两天,跟石可合租的小伙子看到了石可房间里,贴着墙挂着的那套黑紫色的戏服。“你这个装饰不错!很有品味!”“淘宝货!”石可随口回答后,忽然心里一动,“你想学变脸不?”“就是川剧那种变脸啊!那个不是不外传吗?”“你想学不,叫声师傅,我教你。”“你不会是要占我便宜吧?”

说教就教。加上是在出租房里,没有观众。两个人毫无压力。石可教了他两天,剩下的时间就是靠室友练习。不到一周,室友也可以表演的有模有样,只是他表演的并不正宗,做做样子也足够了。石可啧啧看着,满意于自己又偷偷摸摸地打破了一道规矩。

开场的鼓声响起。“登台了登台了!”调度老师招呼着。主角上场之前,六个龙套要先登台。那帘子一掀,外面的光照进来,石可一猫腰,拎着竹枪,钻出去。去迎着那光,舞得呼呼作响。有些规矩,打不破的,但登台,就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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