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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博峰文化提供出版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已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4年5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欢迎加入大赛官方QQ群:913029248

进入初审作品:173

种植生命

全文约9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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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幅画在宇宙中飘着。

有“蝙蝠”之称的宙伏太空望远镜闪烁着,它的两翼是曲面镜,向左右两侧斜向上展开,与底部的机体形成倒三角,如同一只正在滑翔的蝙蝠。2089年8月1日零点,“蝙蝠”第一次捕捉到“画”的边缘,凌晨五点,“画”的全景就被纳入“蝙蝠”的视野中。“画”的移动轨迹清晰,宇宙纵深暗沉,所以在捕获的画面里,能清楚地看到一副巨大的画缓缓飘着。缓慢是一种浪漫的错觉,实际上以这幅画的位移速度,足以从北极瞬移到南极。

“蝙蝠”属于蓝天天文台,根据“蝙蝠”观测来的数据,研究人员发表了数万篇前沿论文,推动了天文研究。但是十五年来,宇宙似乎平静了下来,它依旧在膨胀,但是并未出现令人振奋的现象。第一位发现“画”的是当晚在机房值班的研究员齐天放,原本是宇航员的他,由于十五年前的一次意外事件申请了转职,一直在天文台待到现在。

当郭台长在庄周梦蝶之际,接到了他的电话,听到“蝙蝠”捕捉了一副“画”的时候,他还以为还在梦里呢,他之前就梦到过青蛙偷了神秘马良的笔,带到族群里,为了满足不同青蛙的需求,无限制地使用画笔,结果全村的蛙都消失了。他也分不清梦里梦外,只是囔囔地说道:“你说蝙蝠捉到了一幅画?什么画?”

“‘蒙娜丽莎的微笑’啊,世界名画,这您知道吧,正在宇宙中飘着呢!”

郭台长听糊涂了,“‘蒙娜丽莎的微笑’我晓得啊,宇宙我也晓得啊,我们的工作就是和宇宙打交道啊,但是这两个放在一起,逻辑不通啊!”他说完更加确定自己在梦里。

逻辑不通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几分钟后,郭台长就收到了那幅画,他没有开灯,正好投影在对面。他老婆被亮光晃了一眼,刚要问老郭,一睁眼就看到白墙上蒙娜丽莎正对着她微笑,她喊了一声“有鬼”,郭台长这才从梦里彻底醒来。

齐天放在这头也听到了,只好隔着屏幕对郭台长说抱歉。而此刻,郭台长看着面前这幅画,也终于明白齐天放说的意思,一开始他耳朵里还能听到齐天放说的一些数据,几秒后,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得太久,他觉得自己的肉体仿佛失空了,掉入了宇宙中。

等耳边再次响起来齐天放的声音,他才明白自己刚刚入定了。

“郭台长,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了,我刚刚对比了这幅画的纹路,和达芬奇的那副完全吻合,而且”

齐天放喘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说,只听到话筒那头传来郭台长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说,而且画也是黄金分割比例,即0.618。”

郭台长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投影。

星星点点的星群游弋着,在落寞的宇宙中,寂静无声。蒙娜丽莎穿着裙装,右手搭在左手上,服饰的褶皱从袖口攀到搭肩上,花饰结节蔓延在胸前,轻透的头纱蒙在卷曲的头发上。无论从哪个方位捕获的图像里,她都微笑着,在宇宙中款款前行,好似一位母亲,一个久别的朋友,来看望她的孩子,她的故人。

十五年前,一艘名为“之星”的飞船为了执行代码为853的任务,在距离地球约160万千米处被不明星体撞击,位于日地拉格朗日L2点的詹姆斯·韦伯空间望远镜,也被推出周期运动的轨道。该星体无法判断是陨石碎片,小行星还是其他,本可捕捉到画面的詹姆斯·韦伯空间望远镜也遭到引力破坏。飞船失控前的舱内影像,以及空间站拍到的部分舱外影像存储在了蓝天航天局,头两年航天中心组织了调研团队,这段影像曾被反复研究,但是毫无进展,渐渐地也成了悬案。

“之星”号里当时有三名宇航员,其中有一名叫田宓的女宇航员,留下了一段怪异的舱内影像,至今未破解。她的丈夫方昶志,前宇航员转为技术顾问,十五年来执着地调查“之星”事故。在“画”出现之前,他和原来一样,每到值夜班的时候,就会来看一次录像,他照例慢放直到看清每一处细节,害怕遗漏任何一点的讯息。

录像一开始就被嘈杂的信号充斥着,频道并不稳定,接收中断又连接了多次,终于出现了画面。

一张清瘦的脸出现在镜头前,和地面的指挥中心做着汇报,一开始还是例行工作汇报,突然镜头晃动了两下,飞船内的气压似乎发生了变化,田宓被甩到了顶上,等她的脸再次入镜的时候,却说了一连串诡异的话:

“超新星爆炸......”

“陨石......”

“天空是紫色的......火山喷发了”

“无数飞船降落......”

“我们生活在水里......”

这时候,不仅气压,连同飞船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指挥台不断呼唤“之星”飞船的人员,却没有收到反馈。画面时不时传来,又中断。

飞船上的三人此时似乎在争执,信号受到干扰,嘈杂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最后传回到宇航中心的只剩下一串波,田宓朝屏幕里做了一个三角的手势,两只手的拇指靠拢在下,剩下的四指在上靠拢,形成近似三角的图案。

紧接着,“之星”飞船被什么剧烈撞击了一下,下一秒,完全断了信号,飞船随即失去了联系,而且望远镜也捕获不到,就这么在宇宙中突然消失了。

由于亲眼目睹飞船消失的心理阴影,当年“之星”项目组的人员都自发转职,其中就包括齐天放,他转职去了蓝天天文台,两人一直保持有联系。

“画”出现的当晚,齐天放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个人是郭台长,还有一个就是方昶志,每次两人值夜班的时候,都会互通消息,特别是方昶志看完录像后,都会找齐天放聊一聊线索。

凌晨5点,方昶志从齐天放那里知道了一幅画在宇宙中飘着的消息。

“能分析出画的物质组成吗?”方昶志问道。

“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到轮廓,我推测是某个星团,也可能是星体?星云......”

“星体的话,不应该在固定轨道上吗?这个移动看起来毫无规律,而且在不断前进,确定没有攻击性吗?”

齐天放听到方昶志谈到攻击性,心里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不是怀疑这幅画的出现和‘之星’号失踪有关?”

方昶志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直觉,没来由的,毕竟十五年来,太空太过于平静,对于突然出现的事物,他很难不加以联系。

8月2日白天,蓝天天文台就将这幅画的出现做了汇报,最后经由各方媒体的采访,演绎,还没等天文台解密这幅画的真相,就已经出现了诸多有艺术含量、传奇性的版本,媒体还正儿八经地作了报道。

其中一家媒体宣称找到了达芬奇的后人,据该后人查阅家族日志,以及口口相传的故事,终于回忆起来,1503年,达芬奇在创作期间,遇到了瓶颈,有一个夜晚在散步时候,偶然抬头看星空,从星空中获得了灵感。

媒体又找到了某位艺术专家采访,此人也猜测,在1503年的时候,这幅画可能经过地球,或许达·芬奇在那时见过这幅画,所以才画下了蒙娜丽莎的微笑,这番猜测推翻了原先认为达·芬奇是根据妇女蒙娜丽莎的容貌作画。

为了印证猜测,全球的天文台都开始测算“画”的运行轨迹。全世界都因为这幅画沸腾了。乐观派认为这是宇宙送给地球的礼物,只有宇宙最了解地球的文明,它似乎要告诉整个宇宙,有一个遥远而古老的地球文明闪烁着。而另一派危机论者,宣言这是外星文明有预谋的入侵,而且这群外星人还对地球的文明了如指掌,这应该令人警惕。

然而,关于画,各种揣测越多,越成为了一个谜团。

“蒙娜丽莎头顶上的薄纱消失了。”有一天值夜班的时候,齐天放告诉方昶志。

“你是不是看错了?”方昶志说道。

“真不骗你,你看看图像。”

方昶志这边收到了最新的图像,果真如齐天放所说,薄纱消失了。

这种变化在此后一个礼拜里,逐步发展到手部、头发、裙子,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两天后眼睛也消失了。8月10日,画彻底回到白纸的状态,在宇宙中,如此庞大的形体,能在十日里擦除一切,简直不可思议。与此同时,画也前进了一大截,“蝙蝠”捕获到的画面像素更清晰了,只是这种清晰局限于轮廓,而非具体的粒子,好像总有一层气体朦胧在画上,无法揭去,无法辨析整体。

“会不会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有一天方昶志告诉齐天放,“这是我的一个猜想,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以我们现有的科技设备,无法看到比我们维度更高的生命体。”

“更高形态的文明?”齐天放想了想,“那这个文明的目标会是地球吗?”

“这很难说,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算出画的轨迹了吧。”方昶志说,他看了眼运算中心的巨大屏幕,上面一串接一串的数据在运行着,“明天下午2点就能出结果了。”

“等一下,不对!”

齐天放这头突然声音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

“画加速了......”

没有人能想到慢悠悠地在宇宙中飘着的画,会突然加速。原本从欣赏宇宙中画的漫步,变成了要面对一场可能毁灭地球的危机。未进入太空文明的地球,没来得及探索其他文明,就先遇到了劲敌。

8月12日,联合国紧急召开了一场内部会议,其中很多的应对措施堪称机密,没有人知道会上真正讨论了些什么。官方媒体呈现出来的报道只有关于“画”的踪迹,以及一场面对全球的直播。

报道如下:

蓝天天文台根据目前的速度和运行轨道测算,“画”将于8月15日进入太阳系,按照目前的测算,画会从地球上空飘过,并不会撞击地球。15日宇航员开始接管蓝天空间站,18日,将会在空间站进行一场全球直播。全人类是命运共同体,在面对外来文明之时,应该以科学的方式增进认知。

齐天放作为蓝天天文台最早发现画的人,首当其冲成为进驻蓝天空间站的人员之一,其负责直播当日的科学解读。齐天放自然知道这背后的意图,“画”出现在的短短几天内,已经从天文现象,演变成了各种谣言,更有危言耸听者试图借此契机搞点小动作造成社会混乱。

齐天放要上空间站之前,约方昶志见了一面,他俩虽然经常在值班时候连线聊天,但见面较少。咖啡厅里,方昶志紧缩眉头,已经中年的他,由于常年的锻炼,肌肉线条还是很紧实,只是头发已经半白,有一种既沧桑又年轻的魅力。

“老方,你真打算去?”齐天放问。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方昶志一愣,接着笑着说道,“搞错了吧,不是你要上空间站直播嘛!”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是另外的事。”

方昶志嘴角扬起的微笑迅速收住了,眼神在四周张望了片刻后,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有近二十年工龄了,按照当局的行事习惯,一定是声东击西。直

播只是打掩护,真正的任务都是隐匿的。”

“确实收到了飞行任务,但是这是我自愿的,你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方昶志说完,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不对,这是内场会议,没有你们天文局的人。”

齐天放笑了,他眼角的褶如饺子,似乎在等一锅沸腾的水,“也不全是套,我一开始就有疑惑,一试探果然如此,所以,派你们去做什么?”

方昶志又看了眼四周,咖啡厅里每个人都在交谈着,只是形成嘈杂的声波,却听不清说了什么,于是他侧身在齐天放耳边说:“去交流,和画交流。”

齐天放觉得耳朵痒痒,以为听错了。方昶志的眼神却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你知道可能有去无回吗?可可怎么办,你妈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想,如果真是外星文明,地球和画差距太大了,打起来只有一种结局。”

齐天放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是十五年前“之星”的事故,他历历在目。当时他在空间站,负责接驳任务后的“之星”,结果眼睁睁看着“之星”坠入黑暗之中。

方昶志离开咖啡馆之前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怎么个交流法,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

8月18日,全人类都守在屏幕前,等待着蓝天空间站的同步直播,由于接收信号的卫星也受到“画”的波频的冲击,地面上不同的显示设备一开始都布满了雪花般的碎片,卡了半分钟后,屏幕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大家好,我是齐天放,蓝天天文台的研究人员,也是第一个发现‘画’的人,今天我们要带大家近距离参观‘画’。目前‘画’的形态其实更像是光滑的丝绸,闪着金光。宇宙中有这么一个奇特的现象,真是不可思议,画面现在切到移动的‘画’上。”

“这会像蝴蝶了,不对,又像是星空了。”齐天放只得尴尬地笑一声,解释道,“它一直在变!”

齐天放发现“画”目前的形态比原先变得更快,此时的“画”是银色的,像是银河,银河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时候,他有些楞住了,心想:这该不会是一个星系吧?

空间望远镜对准了这片银色,“画”却突然间加速了,就在一瞬间,“画”在空间站上空飘过,好似播散了一片银河,如同夜里在草坪上看群星。

此时空间站的另外几名研究人员,也都盯着观测器,这次清楚捕捉到“画”的内部,“画”中有恒星有行星,成群地完成自转公转,翩然如舞者一般,中心有一个近似黑洞的黑点,它们就这样旋转着离开了空间站的上方。

“这种现象是超乎宇宙常理的,一般来说,星系的中心会有一个黑洞,黑洞的吸力控制着运行的轨道。”齐天放对着镜头解释道,“哪怕是一个小型星系在宇宙中自由行走,甚至可以变换形态,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幅画划过空间站后,停了下来,并且绘出了第二幅画。画中天使加百列手持百合花,向圣母传达上帝的旨意,她将受圣灵感孕而生下圣子耶稣。这幅画来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波提切利的《天使报喜》。

一时之间,全世界哗然。

“上帝要降临了!您听说了吧?”男子一边说,一边朝路人手里塞一张传单。

“难道我们要有新的上帝了?”何老太回怼了一句。

男子看了眼何老太,回道:“我看您像是信佛的,这就相当于佛祖降临,那还不激动啊!”

马路上发传单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马路上,何老太打开门,才想起来出门前窗帘忘记关了,此时上帝正投影在她家的白墙上。

十九岁的方可可见何老太回来,赶忙囔囔起来:“奶奶,快看!这个上帝的腮帮子像玉米棒一样大!”

何老太见此情景一把关上窗帘,“我要投诉这帮人扰民!”

“这群人哪里见过上帝,估计是哪个狂热分子拿自己做的模特。”方可可说。

等晚上,方昶志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一片漆黑,正要打开灯,却被母亲制止了。

“别开灯,光缆也被狂热分子入侵了,一开灯,就能投射一个上帝出来。”

“奶奶说的是真的,还是一个小矮人上帝。”

方昶志不信邪,一打开灯,果然,地面中央照出一个上帝,他噗呲一声笑了,“这不是隔壁老王吗?”

“别说,还真像。大概他也参加邪教了吧。”何老太说。

方昶志这次回来是要找一本画册的,他到书房、卧室里找了一通都没有发现。

方昶志回想起来,九年前的一天夜里,女儿突然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爸爸,你说上帝会不会是一个外星人?”当时女儿才十岁,手里抱着一本画册,画册的封面正是蒙娜丽莎的微笑。这是田宓留下来的画册,相比自己对艺术免疫,田宓则有敏锐的艺术审美,不忙的时候,她还喜欢去河边画画。许久以来,他都特意逃避和田宓有关的记忆,一心想把回忆关进黑夹子中。

“你是在找这个吗?”方可可靠着门框,手里举着一本画册对他说,比起在奶奶面前乖巧的模样,面对方昶志,她则要冷淡地多。

方可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眉眼之间愈发像田宓,十五年来,为了弥补母亲角色的缺席,他特意将母亲从乡下接来,好在母亲性格开朗,给这个阴郁的家带来了一些暖意。

“你是不是在怀疑妈妈的失踪,和这个有关?”

“这是大人的事情。”

方昶志拿过来画册,果然他没记错,这本名为《欧洲文艺复兴画集》的画册,封面正是蒙娜丽莎的微笑,翻开的第一幅画,就是波提切利的《天使报喜》。

“你是不是也觉得巧合,一个外来星系,居然对地球上文艺复兴的画作了如指掌。”方可可继续说道,“我早就注意到了。”

“注意到什么?”方昶志问。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提的问题吗?上帝会不会是外星人?如果时间线是倒叙的呢?现在影响了过去,如果‘画’本来不在时间线上,那么它的到来就会影响时间线中的过去,重新书写文明的进程,或者说以另一种方式演绎文明。”

“你是说,本来上帝是上帝,外星人是外星人,但是‘画’的到来,重新演绎了文明,神话传说中的上帝成了真的,而这上帝就是外星人?”方昶志一口气说完,脑回路还没有转过来。他承认女儿的敏感遗传自母亲,但是她学的是人类学,必定会有学科固见。但是转念一想,难道自己就没有偏见吗?如果摒弃这些思维定势呢?他看了眼女儿。

“打破思维定势之后,是不是多了很多种可能?”

女儿猜到了他的想法,本来淡漠的谈话,随着她挑了挑眉毛,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和谐起来。

“那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方昶志说。

方可可点点头,“大众的推测虽然荒诞,但是如果真是如此呢?‘画’之所以对地球的文明了如指掌,兴许是因为地球的文明本就是‘画’创造的。‘画’就如同一个幽灵,早在远古时期就来过,甚至,地球文明都可能是‘画’播种的,怎么不可能是上帝呢?”

方昶志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如果“画”早在地球诞生之初就来过?他想想就有点瘆得慌。

“爸,你突然回家,不是单单为了找画册吧?”方可可问他,“你是回来看我和奶奶的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昶志被问得一下子懵了,只得实话实说,“爸爸要执行一次飞行任务,为了全人类的安危,必须去。”

“你会和妈妈一样回不来吗?”女儿问。

“不会的,我会回来的!”方昶志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把握,但是除了这么说,他想不出来其他的话。

方可可看着那本卷边被翻烂的画册,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她终究只是点点头笑着,她想有时候相信也是一种能量。

在方昶志登上飞船之前,世界已经乱套了,一个名为“上帝降临”的教会逐渐壮大。而那个造成地球生态紊乱的“画”,却静静停在那里,似乎等候多时。自从和女儿沟通后,方昶志更是满心疑惑,他们此次的任务代码为“821”,也就是出发的日子,如果他们没有回来,那么这将是他们的祭日。

他们将要搭载“天辰”号飞船,朝“画”的方位飞行,“画”的磁场在不断变化,运算中心通过计算,找到了磁场切换的缝隙,他们停在一个点位后,会不断发送光波信号,试探“画”的回应。如果没有反应,他们就会根据运算中心给的缝隙,驱动飞船进入‘画’的星系内,而任务的部署则到此为止,这之后的一切都无法预料了。

等到了指定的位置后,他们着手发射信号,这个光波信号同以往不同,准确地说,是以画的形式传递的,这是方昶志的主意,要想同“画”沟通,必然要用他们的方式。方昶志拿画册也是这个用途,画册第三页是提香的《花神》,他们将按照画的轮廓形成光束波发送。

果然“画”有了反应,“画”从《天使报喜》过渡到第三幅《创世纪》,这正是画册中第四页的画。方昶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是凑巧,还是“画”早已读懂了他的内心。

然而事实比他们预想得顺利,没过多久,从“画”中就驶出了一艘飞船,方昶志一眼就认出了那艘飞船,正是失踪的“之星”号,一般人认不出来,因为“之星”号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他不会忘记,那身骨架,还有曲线就是“之星”号。

他的手都在颤抖,他告诉身边的另外两位宇航林达和皮特,“这就是‘之星’号!”

两人的眼神也变得疑惑,瞳孔中倒影着彼此惊讶的眼眸。

林达提醒他,“要冷静,别忘了‘画’会变换形态!”

皮特也说:“一切太过顺利,事出必反,要警惕!”

方昶志在内心不断重复着要冷静的话术,但是十五年来压抑的情绪此时变得极难控制。

接下来是对话环节,指挥中心坐了一排的语言学专家,正在等待着破译“画”的语言体系。然而,随后发生的一切却超乎预期。

“天辰”号的通讯被对方飞船入侵,或许不是入侵,如果对方是“之星”号飞船,本身就同其他飞船能通讯联系,甚至还能直接同指挥中心联系,这更加坐实了方昶志的猜测:这就是“之星”号飞船!

“之星”号飞船发出来的语音令指挥部众人都甚为震惊,因为那不是别的语言体系,而是明明白白的中文,接着又用地球上的不同语种陈述了一遍。

“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这一句话进入“天辰”号,进入指挥中心,又进入全球的有声设备。说完这句话,“之星”号就关闭了通讯,与此同时,“天辰”号的通讯频道也中断了,就连蓝天空间站的通讯也被截断。

正在蓝天空间站的齐天放,不断调整着“蝙蝠”的视域,蝙蝠”传递而来的画面令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画面中,“天辰”号尾随着“之星”号,往“画”的边缘开去,很快,两个飞船都消失在“画”中,不见了。

这是齐天放第二次亲眼看着朋友消失不见,他的内心接近崩溃,要不是在太空上,他情愿自己昏死过去。等指挥中心的通讯恢复后,他听到指挥中心的人员在耳边不断问着:“真的消失了吗?”

是的,至此,指挥中心再也没有联系上“天辰”号。

“天辰”号与外界通讯中断后,就被一股力牵引着进入“画”中。和方昶志猜测的一样,“画”果然是一个星系,一个文明等级更高的星系,整个星系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被一个强大的系统控制着。

“天辰”号跟着“之星”号降落,刚出飞船,他们就看到了K,K自称画中人,会地球上的任何语言,虽然他们并不认为他的形态是一个“人”。

K的形态也是一幅画,是K最爱的梵高的《向日葵》,不过K告诉他们这只是他的虚拟体。K同他们解释道:“离散是原子最初的状态,组合则是通往星际文明的核心所在。文明发展得越高,越是推崇精神艺术品,所以我们经常以画的形态出现。”

方昶志问K:“你们的文明远高于地球文明,又为何要接近地球?”

方昶志急于弄清楚这一切,地球的命运,他的妻子,他想要赶紧拨开这团迷雾。

“地球的文明也是我们的文明。”

“什么意思?”

“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时空旅行者深爱的妻子死了,他无法接受妻子的离去,于是他穿到了另一个时空,带走了那个时空中还活着的妻子,而死去的妻子则留在了那个时空。之所以旅行者能成功,是因为每个时空的发展程度有差异。恐怕你难以相信,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画’本身也是银河系,只不过文明程度更高而已,超出你所能想到的形态。”

方昶志听完似乎有些明白了,“地球就是那个没死的妻子?”

K的笑声环绕在三人的耳周,“没那么简单,总得来说,‘画’中的地球是不断变化的,很久以前,你们曾是我们的一部分,但是出于生态平衡的原因,又被我们留在了这个时空的太阳系。”

“我有一个问题。”皮特说,“两个相同星系,在一个时空遇到不会有事吗?”

“虚拟和真实本是一体,‘画’早已超脱了时空存在。”K解释道,“‘画’之所以能够形成完整的生态控制,是基于一种平衡。星体的文明不是一直向前发展的,文明会中断,也会倒退,我们需要置换这些打破平衡的星体。你们看看四周,不觉得熟悉吗?”

三人四处张望着,这是一望无际的红土荒漠,他们很快发现之所以能稳稳站着,是基于重力。

“这是地球?”林达问,“已经濒临死亡的地球?”

“没错,这就是地球。”K说,“距离你们3亿年后的地球,但不是要死亡,而是要进入新的冰川期,一个文明已经结束,新的文明已经播种。进入冰川期后,这颗地球会冷却,就会干扰画的生态平衡。”

“那么也是你们攻击的‘之星’飞船吗?”方昶志问,“我的妻子,也就是原来飞船里的宇航员,她去哪里了?”

“不,恰恰相反,是我们拯救了‘之星’。攻击‘之星’的是另一个野蛮的文明,他们发现了你们,于是投出了某种能量石检测,换句话说,地球现阶段的文明迟早会走向灭亡,我们是救世主。”

K继续解释,“当时我们在各个时空中寻找合适的地球,偶然之间发现了即将掉入黑洞的‘之星’。至于你的妻子,她还有意识,只是躯体已经僵死,她的意识目前在中央星球的意识存储库中,我们在为她匹配最合适的机体。也是通过她的意识,我们发现了这颗地球符合目前的平衡要求。”

林达思考片刻想到一个问题,“等等,按照你刚才说的,也就是说‘画’中的地球会被不定期更换,甚至我们的地球就曾被换过,那么是不是有一天还会被抛弃?”

“不是抛弃,而是一种选择,选择这个银河系,还是另一个,地球上任何文明都有尽头,只是时间问题。”K耐心地解释着,“而且不止地球,‘画’中的所有星体都在变换。”

方昶志内心其实还有质疑,只是听到了妻子的下落,他短暂地愣了片刻。

“那个三角图案?紫色的天空呢?”方昶志继续追问。

“那是未来,田宓被能量异质冲击,短暂的脑晕眩折射出了未来场景,那是地球被入侵后的景象。所以你们必须走,离开现有的银河系,你们的地球将躲过这场灾难,进入到太空文明阶段。”

K说完这段话后,三人面面相对,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三人乘坐飞船离开之时,画已经变成了一个房屋的图案。

尾声

“画”继续朝地球上空飘着,那是在夜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天上有一座小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富人还是穷人,全都平静了下来,他们等待着,上帝将带人类到新的家园!

“画”的磁场急速转变着,只一瞬间,地球便被“画”带走了,消失在宇宙中。

但是这个银河系,这个太阳系里,依然有一个地球,不过是一颗红彤彤的地球。五年后,这颗地球被陨石袭击,不到十万千米的上空,停着一艘三棱锥形态的紫色太空飞船,如一尊巨大的金字塔,飞船顶端伸出一枚太空望远镜,很快又收了进去,似乎对这颗地球的现状不太满意,片刻后,飞船驶离该银河系。在这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这颗地球开始变冷,远看如同一颗厚重的玻璃球,它马上要进入冰川期。

很久以后,满头白发的方昶志终于来到了中央星球,他看到这样一副难忘的景观: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河岸边画画,岸边大约架起了五个支架,有的支架上的画卷还是空白,有的已经填满了色彩,其中一张画上,画了一名年轻男人,他穿着宇航服,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正在灿烂地笑着。

那个小女孩曾问方昶志,上帝会不会是一个外星人?他现在有了新的认知,或许上帝就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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