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的门吱扭一声响了，闪进一个女人头来：“大哥按摩吗？手法到位，保证舒服！”说话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有着一张略显沧桑却难掩妩媚的脸，眼神游移怯懦，声音却十分洪亮。
“咋收费的？”睡在我上铺的德发问道。“市场行情价……不过，价格好商量！”女人答道。工头猛吸几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又踏上一脚后说道：“都是穷打工的，哪有钱享受这个，去问问别人吧！”四十几岁的汉子，讲话掷地有声。
女人说了句“打扰了”，便缩出头去。这时，德发又说道：“妹子，你看这样行不？”女人立刻探进头来，一双好看的大眼忽闪忽闪地望着德发。“你给我按摩半小时，我给你按摩半小时。咱们互相交换……”德发说完笑了起来，几个工友也跟着笑了起来。
“胡闹！”工头斥道。“哟，你想得可真美，便宜都让你给占了！哪有这种好事儿……”女人说着，再次缩出头去，轻轻地关上工棚的门。
工棚内几个糙汉仍在笑。出来快一年了，老婆的手都没碰一下，一个个心里躁得很，难得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就算不敢动手也要快活快活嘴。但工头却不乐意了，他清了清嗓子后，说道：“都给我听着，咱们出来混，靠脸吃饭——谁也不许给我丢脸！否则，后果很严重。”笑声戛然而止，工友们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去了。
眼下已是年关，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为赶工期，施工方与工头商议，希望能加班加点，工钱按平时的两倍结算。不差钱的工友已选择回家过年，而我们这些囊中羞涩的就留了下来。讲真话，一年没见家人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工头坐在床沿上，又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然后吞云吐雾起来。我下床穿了鞋，打算去趟厕所。推门出来，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大哥按摩吗？手法……”
我回头一看，是先前那女人。她还没有走。我笑笑说：“妹子，我不需要。你看我结实得很、健康得很，没病没灾按哪门子摩？”她也笑笑说：“哟，越结实、越健康，才越需要嘛！”
我无奈地摇摇头，再摆摆手，然后朝厕所走去。她一直跟在我身后，直至跟到厕所附近，才停下脚步。我方便完出来时，见她还没走。怕她再纠缠，便拐了个弯，想绕过她。她看出我的意图，便绕了个弯截住我：“大哥，不瞒你说，我住店的钱都没有了。你就让我开个张吧！”
我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对她说道：“出来时我跟爱人承诺过……所以……”听我这样一说，她怔住了。之后，又小声嘟囔道：“哎，男朋友要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我没听懂她的话，也不感兴趣，便独自回工棚去了。正当我要开门时，她远远地喊道：“能帮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吗？一晚就行。”我回过头去：“果真住店的钱都没有了？”她点了点头。我说：“稍等，跟工头讲一下。”
我回到工棚，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讲述一遍，德发立刻插话：“可以，可以……让她睡我的床——我睡外面，她睡里面——床大挤得下！”众人大笑，工头瞪他一眼，德发赶紧闭嘴。工头深吸一口烟，目光如炬，盯着地面。
片刻后，说道：“一个女同志，提出这样的要求，定是遇到难处了。把隔壁工具间收拾一下，油漆桶上摆齐木板，让她将就一晚吧！”我点头答应，德发跳下床来，称要和我一同去。工头掐灭香烟，也跟了过来。
我向那女人招了招手，她便快步走了过来。工具间有些乱，我和德发认真地收拾起来。这时，女人已经站在门口。工头看她一眼后，说道：“你就住在这吧，临时给你搭个床铺。条件有些艰苦，不过咱工地上就这条件……”女人连连道谢：“真是太感谢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没什么麻烦的，举手之劳。”工头说着，重新叼起了烟卷儿。很快床铺搭好了，工友大刘拿来了一床全新的铺盖，给女人铺好，众人在她的连连道谢中离开了。这时，工头不忘叮嘱道：“把门插好，有事儿敲墙，我们就能听到。”女人连连点头。
众人回到工棚，工头将嘴上不足半厘米的烟头取下来，用指甲掐住，再凑上嘴去狠吸两口，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德发看一眼工头，试探性地说道：“我有个新枕头，拿给隔壁那女人用吧？”
工头没有出声，像是没听到，又像是故意的。良久后，他说：“咱们出来混，靠脸吃饭——谁也不许给我丢脸！不管隔壁那女人是做什么的，谁也不能招惹她，都给我乖乖睡觉……不然，被我发现了，别再跟我混，直接卷铺盖卷儿走人！”
众人没有说话，德发也不敢再说什么，躺了下去，准备睡觉。忙碌了一天，众人都已经疲惫了，熄灯后很快便有人打起了呼噜。工头刷了一会儿手机也睡了，唯独我上铺的德发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是在惦记隔壁那女人呢。只是苦了我，床晃来晃去，许久之后才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隔壁传来一阵猛烈的敲击声，应是那女人在敲墙。“发生了什么事儿？”工头大声嚷着开了灯，他瞄一眼德发的床铺：“德发去哪儿了？”这时，也已被惊醒的大刘说道：“不会去隔壁，找那女人了吧？”
工头跳下床去，一边穿鞋一边说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我第一个冲出工棚，来到隔壁，敲响工具间的门：“啥情况，快开门！”女人带着哭腔说道：“进来人了，吓死我了！还没走呢，躲进角落里去了……”
一听这话，大刘立刻骂了出来：“德发，真不是人！”我说：“快开门，我们来帮你！”女人瑟瑟发抖地来到门边，她打开门，众人一拥而入。女人指了指房间西北的角落，说道：“就在，就在那儿……”
大刘怒斥道：“德发，滚出来！”角落里没有动静，众人都奔到角落里去了。此时，已经看清，杂物里钻着一个人，半边肩膀露在外面，不像德发，要比德发小得多。工头走过去，伸手揪住那人肩膀，用力把他薅出来。
众人借着灯光一看，立刻惊呆了。居然是个孩子，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怎么是你？”大刘惊问道。男孩没有回答，却哭了起来。这时，女人已不再害怕，她蹲下身来安慰男孩，问他怎么回事儿。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对这男孩并不陌生。每天施工时，他就站得远远地观瞧着大家，差不多有十来天了，几乎每天都来。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家应该就在附近。
此时，门口突然探了个头进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是德发。大刘说：“你小子死哪去了，差点儿冤枉了你！”德发：“吃坏肚子了，蹲进厕所，起不起来了！”众人大笑，可很快又将目光，转移到男孩身上。
女人轻拍一下男孩的肩膀，说道：“孩子，怎么进来的？进来想做什么呢？”这时，男孩终于止住了哭声。他指了指后窗，说道：“从哪里爬进来的？”众人望去，那是一个很小的窗，也只有他这么小、这么瘦弱的孩子，才有可能爬进来。
“那么，你进来想干什么呢？”女人问道。男孩说：“练习使用工具。我已经向他们学习了十多天了，可是没有工具……就想趁晚上，他们不用时，进来练习练习……”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考虑到他这么小，也不会有什么恶意，便打算放他走了。大刘和德发还想亲自送他回家。不料，工头却说：“等等。”众人齐望向工头，只见工头蹲下身去，平视着男孩问道：“孩子，为什么要学习这些工具的使用呢？”
男孩说：“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可是爸爸说他今年不回来了。以前每年他都会回来的……可是今年，奶奶生病了没钱治疗，爸爸说要在工地值班，多挣些钱好给奶奶治病……他跟你们一样也是盖楼房的，等我学会使用这些工具后，就可以帮爸爸去赚钱了。等赚够了给奶奶看病的钱，他就能回家了！”
听完孩子的话，我们这几个糙汉的眼睛全部湿润了。自己又与男孩爸爸有什么不同呢？女人见我们眼睛红润着，她也流下泪来。
工头擦了擦眼睛，强挤出些微笑，说道：“孩子，你学得怎么样了？”男孩点了点头：“嗯，我都已经学会了。”说这话时，他显得十分自信。“那么好吧，给我们演示一下？”工头望着男孩，满怀期待地说着。
“对，给叔叔阿姨演示一下！”女人说道。“演示、演示……有什么不足，我们还能给你指导指导呢。别忘了，咱们可都是最专业的！”德发兴奋地说着。
男孩于是演示起来，虽然力气不够大，但是操作得有模有样。啪啪……工头鼓起掌来，众人也跟着鼓掌。男孩兴奋地说：“我做的，真的可以吗？”工头说：“非常棒。这样，明天来我这上工吧，我给你开工钱。不过，只需一天，可不能耽误学习哦！”
男孩使劲地点头，欢快地答应着：“哦哦……真好！明天，可以上班挣钱啰……”说完，便跑出屋子去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奶奶！”他说着，跑远了。大刘和德发跟了过去，怕男孩有什么闪失，暗中保护一下。
众人离开女人房间回到了工棚，工头又点燃一支烟……时间不大，大刘和德发也回来了。见人齐了，工头说：“这孩子挺可怜，咱帮帮他吧！”我说：“好。”其他人，没有说话。工头看了德发一眼，德发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出一百吧！”
“我也出一百……”大刘说。很快，工头手里已经有了七八张百元钞。“我会记住你们的。”工头说完，扔掉烟头，上床睡觉了。很快，一阵阵打鼾声便响了起来。
次日，我第一个醒来。习惯了早起的我，总是天一放亮就会醒来。我推门来到工棚外，见隔壁工具间的门虚掩着，心里一惊：“难道女人已经起来了？”我走到门前，说道：“妹子，你起来了？”
里面没人应。我再问了一遍，仍是没人应。怕出什么事，便推门进去查看。果然，那女人已经不见了。她的随身包裹，也已经拿走。不辞而别了？为什么呢？我一头雾水。
待我去了趟厕所，再回到工棚时，工头已经坐在床沿上吸烟了。我告诉他女人已经走了，他点了点头。“不辞而别了？”德发问道，我点了点头。“没丢啥东西吧？”大刘问道，我说没有。
于是，众人便没再提起这事儿。开始洗漱，然后吃早饭，然后上工……那男孩果真来了，工头给他戴上安全帽，让他给大家递工具。他跑东跑西，忙得不亦乐乎。大家看着这个男孩，仿佛自己的孩子一样，心情格外舒畅。也算稍许弥补了一下，未能回家过年的遗憾吧！
临近中午时，工头对男孩说：“好了，放工了。你可以回家了，这是今天的工钱。”说着，递过去一沓钞票。男孩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我终于赚到钱了，可以给奶奶治病了。”工头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去吧，好好学习，听奶奶的话！”
男孩兴奋得手舞足蹈，他给每个人行了个礼，然后欢快地跑开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众人心中无比欣慰。此时，有人坐了下来，想趁机休息一下。
工头说：“起来，起来！还没到下工时间呢。出来混，靠脸吃饭，谁也不许给我丢脸。干好手上的活儿，保质保量，把咱们的品牌打出来，把咱们的口碑树出来……”众人于是赶紧忙碌起来。
话说，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大年三十。中午，临近下工，听有人在喊：“叔叔，我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众人循声望去，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那男孩。男孩双手端着个大盆，正站在工棚门口。
工头见了，笑了。“下工了，下午早点儿来就是。”他发话，众人立刻鸟兽散。工头掏出一支烟点燃，优哉游哉地吸了两口。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恢复平静。他望一眼工棚门口的男孩，信步走了过来。
男孩给大家带来满满一盆水饺，他说这是奶奶包的，特意拿来答谢大家。他说完，又拿出一沓钱交给了工头：“奶奶不让要，她说半天没有这么多工钱。她还说，我一个小孩子不添乱已经很好，哪会做工……”
工头把钱再次塞进男孩手中：“孩子你拿着。工钱我就不给了，但是过年了，压岁钱一定得给。这是叔叔们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着，不然叔叔们可要生气了！”
男孩有些为难，想拿又不敢拿。我说：“拿着吧，奶奶治病要紧，你说呢？”男孩点了点头，拿上钱给我们行了礼，离开了。
工头说：“过年了，不包饺子，也有饺子吃，真不错！”众人附和着：“是呢，真不错。”干了一上午的工，都已经饿了，顷刻间风卷残云，盆子迅速见底。虽没吃饱，却也尽兴。
下午照常上工，然后下工，憋在工棚里，没人愿意出去。工头说，请大家外面去吃饭，可是都没有心情，一个去的也没有。终究是挂念着千里之外的家。平时还好，每每此时，心里就有些绷不住……
咚咚，传来两声急促的敲门声。“谁啊？”工头问道。没有人应。德发说：“我去看看。”他走出去，只片刻便回来了。腋下分别夹着两瓶酒，手中各端着两个盆：“有人送来了酒和水饺，却没露面。”
满满的两大盆水饺，热气腾腾。两瓶二锅头，酒香透瓶出。“不会又是那孩子吧？”大刘问道。“不会，他拿不动这么多。”德发说道。
工头掐灭香烟，说：“管他呢，吃起来先！”于是，众人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可德发却愣在那里，不肯动筷。工头看他一眼，问：“你什么情况？”德发眨眨眼说：“不会有毒吧？”
工头噗嗤一声笑了，差点儿没吃呛：“做了啥亏心事儿，这么不坦荡？”德发说：“要么……还是你们先吃……过一会，你们没事儿，我再吃……”工头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
时间不大，咚咚又是两声敲门。众人还在愣神儿，德发仿佛屁股下面安了弹簧，一个箭步弹射出去，他奔到门边打开门。“原来是你！”长发惊道。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那个女人。
德发把女人让进工棚来。女人满脸笑靥，头上戴着一朵红花，比上次见面时可光鲜多了。工头惊道：“妹子，你怎么来了？难道……这水饺……”女人点头：“是的，我送来的。不过，这水饺可不白吃……”
“那，还要怎样？”工头笑道。女人说：“我弃暗投明来了，你们要收留我。”工头疑惑：“什么意思，不懂？”女人笑笑说：“我跟男朋友分手了，彻底摆脱他了。然后，加入你们施工队，跟你们一块儿赚钱。”
工头听完，放下了筷子，点燃一支烟，叼在左唇上。我说：“妹子，我们干得都是体力活，你能吃得消吗？”女人立刻说道：“能。我有的是力气，什么苦都能吃！”
这时，大刘苦着脸说：“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儿，靠力气吃饭……你一个女人，哪有什么力气，会拖后腿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后又说：“我还可以给你们洗衣服，还可以烧饭，还可以按摩……”
德发问：“你是正规按摩吗？”女人说：“你是正经人，我就正规按。”众人大笑。可工头没笑，他一直在拼命地抽烟，云雾不停地从他口鼻中喷出，一团团一簇簇。然后，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众人都看向他，他终于说话了：“妹子，能说说为什么吗？”
女人收敛了笑容，很快晴转多云，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她环顾了一下众人，轻声说道：“我十六岁跟男朋友出来打拼，什么工作都干过，为了赚钱他简直没有底线……我拼死拼活赚钱，可赚到的钱全被他把持着……如果能攒下还好，他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染上了赌瘾，结果钱被他全部输光……之后，还嫌弃我赚钱不够多、不够快，甚至将我赶了出来……还记得那天吗，我来你们工棚，就是被他赶出来了……不过现在好了，我决心跟他分手，一切从头再来。”
女人说到这时，脸上现出了轻松的感觉。工头点了点头，但没说话。我说：“工地上的活儿又苦又累，你也许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女人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按摩，我什么也不会。可是……”
女人沉默了，没有说下去。良久后，才又说：“经过几次相处，看得出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想跟着你们干。虽然累，但是干净……不瞒你们说，我怀孕了，想把孩子生下来了……想给孩子留个好印象！”
众人再次沉默了，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这时，吱扭一声，工棚的门突然开了。探进一颗头来，花白的头发，灰白的胡须，一脸的沧桑与褶皱：“真香啊，我都闻到味了！有饺子吃真好，能赏我一个尝尝吗？”
这老头儿并不陌生，工地附近拾荒的，年纪不轻了，少说七十多岁了。我以前见过他。工头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老头也不客气，推门便进来了。德发递给他一双筷子，老头伸手便夹，填进嘴里，吃得极香。
香烟燃尽，即将烧到嘴唇，工头用指甲捏住，再吸一口，扔在地上，踩上一脚……说道：“妹子，我决定了，欢迎你加入。”工头发话，众人也不便说什么。看得出大刘心里不爽，他放下筷子，躺到自己床上去了。
工头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明天开始，早半小时上工，谁也不许偷懒……咱们出来混，靠脸吃饭，谁也不许给我丢脸。”大刘嘟囔道：“多干半小时，当义务劳动啊？”
工头看他一眼后，说道：“妹子有难处，咱不能不帮！”大刘说：“都是穷人，哪有能力帮？家里还一大群人要养呢！”工头说：“我知道……可是咱们穷人，自己都不帮自己，谁还会帮咱们？”
大刘不再言语，众人也是沉默。工头斩钉截铁地说：“妹子，明天开始，你就照常上工。工钱跟他们一样。”女人两眼放光，开心地说：“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早早地就来！”
这时，吃水饺的拾荒老人发话了：“怎么，你们缺人啊？那我也加入可好？”众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工头说：“大爷，您就别添乱了。拾荒挺好，建议您继续吧。来我们这儿，真没什么可做的。”
老人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看不惯儿媳的冷脸，才躲出来的。离家已经八年了，没有留联系方式，他们找不到我，我也不想回去……可就是，一个人拾荒太苦闷了。真想加入你们呢……讲实话，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够养老用了。我可以不要工钱。”
众人面面相觑，女人看了眼工头，显然是想让他留下老人。工头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狠命吸了两口，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站起身来，走出工棚去，觉得喉咙一热，一股腥臭的液体，从口中喷出，溅在地上。他用手擦擦嘴，借着灯光查看，居然是血——他吐血了。
工头将香烟掐灭，去厕所洗了把脸，然后重新回到工棚。问道：“关于大爷的事儿，你们怎么看？”我说：“留下吧，都不容易。”大刘说：“要留就留，反正不要工钱。”德发说：“人多热闹，我没意见。”女人也说：“是呢，他一个人多孤独呀！不必浪费大家时间，我可以照顾他。”
工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有幸一起过个年，咱就是一家人。明天开始，一切照常。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是继续过年。德发你去把酒瓶打开，咱们都得喝上一杯！毕竟过年了嘛。”
众人点头称是，工棚里瞬间变得热闹非凡了起来。可是，工头却似乎高兴不起来，他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弟兄们，不知道还能陪你们多久。都加油干吧，家人都还指望着你们呢！每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大家庭。”他一边想着，一边点燃香烟，只有在烟雾缭绕中，他才能够感觉到丝丝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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