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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儿被孟咏思气得十分厉害。

从前她们关系不错的,还经常出来一起小聚,上回孟咏思的弟弟病了,她还常常写信安慰!

可没想到,她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齐玉儿有种被好友背叛的感觉,眼眶都红了几分:“我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为了这个坏女人还要和我绝交!哼!”

“齐玉儿,不许你说萧姑娘是坏女人!”孟咏思也气愤阻止。

“她还不是吗?一张嘴就要毁我的名声和婚事,这还不歹毒?还有姜妧……对!你等着!”齐玉儿突然起身,冲着姜妧的位置便冲了过去。

姜妧如同风中落叶一般,轻飘飘地被她拉了过来。

“你看看姜妧,是不是被这个萧判官欺负了!”齐玉儿也是气急了,一时都忘了周边还有许多人。

“齐姑娘……谢谢你,不过我……表姐真的没欺负我……”姜妧一副受惊的模样,连忙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知道你是被她吓到了!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你眼睛都哭红了,我的丫鬟和你的丫鬟聊天,她亲口说萧云灼不许你穿好看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生怕你越过她去!你的丫鬟还说,你之所以来得这么急,就是因为她舍不得你花银子买琴,把你姑母给你准备的银钱都抢走了!”齐玉儿十分气愤地说道。

姜妧咬了咬唇:“不……不关表姐的事儿……都是我做得不好,我确实不该花家里的银钱,毕竟那把琴……很贵……”

“一千两罢了!若能买得九霄,再贵也是值得的!你从前多受萧夫人宠爱?如今萧云灼一回来,就将你挤兑成这样,反正我是看不下去!孟咏思,你好好看看吧,你袒护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的目中无人!”

萧云灼抿了抿嘴。

她是来听琴的,不是来听是非的。

不过话都说到她头上了,她也不能完全不表态。

萧云灼转过身看向齐玉儿和姜妧:“你觉得她被我欺负,很可怜?”

“难道不是吗?”齐玉儿微微仰头。

“你说的对。”萧云灼看着姜妧,突然明媚一笑,“我容不得人,所以今儿起姜妧就莫要回萧家了,齐姑娘,你有容人之量,你带她走吧?”

“你……”齐玉儿呆住了,有这么吵架的吗?!

不应该立即证明自己没有苛待姜妧吗?怎么还将人赶出来了!

“姜妧又不是小猫小狗……她是你的表妹,你本就该客客气气地待她!”齐玉儿连忙说道。

却没注意到姜妧差到极致的脸色。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拉出来也就罢了,如今萧云灼还这般蔑视地对她!

齐玉儿看似在帮她,可帮忙的方式着实愚蠢,让她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尊严,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受人戏耍!

“她只是我表妹而已,又不是我家祖宗,我为何要对她尊敬客气?”萧云灼说得平静又理直气壮,“你不是叫我萧判官吗?想必其他人也是这么看我的,既如此,我似乎也没必要为了所谓的仁善名声来忍耐一个外人了。”

在这一刻,萧云灼突然有点了解,什么叫作有恃无恐了。

之前她从未想过,老太太和父亲会为了她的旧事,与母亲撕破脸皮。

她不信也不想抱有半点期待。

但事实是,姜氏被赶出去了,即便他们没有替她报仇,没有让姜氏体会到她当年的绝望和痛苦,但他们却也向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足以让她觉得,自己还算重要。

所以这一刻,她也下意识会觉得,那是她的家。

萧云灼自己也有些诧异,因为这些小情绪是她从前没有过的。

她还是头一回仗势欺人。

感觉……不错。

萧云灼看上去还挺高兴,可齐玉儿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姜妧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更是急了:“你……你怎么这么心狠啊!姜妧可是照顾了你母亲十年,你这么将人赶出去,还有良心吗?!”

“我没有。”萧云灼认真道。

“……”齐玉儿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你、你无耻!”

“嗯。”萧云灼并不在意自己这方面的名声,反正……判官什么的,也不怎么好听。

“表姐……”姜妧眼泪一串串地开口。

萧云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今儿换了这么一身衣裳,是因为你的东西都被我抢走了对吧?那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不需要回家收拾行囊了?”

“没有!表姐,我真的没有说那些话!”姜妧连忙哭道,“我……我……是我自己想多了,我害怕自己穿得好看抢了你的风头,所以才特地换了衣裳,都是我自己想多了,表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云灼简直是疯了,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她,萧云灼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姜妧心里急死了,压根就没想到萧云灼会如此胡来,如此强硬的名声一出,她就不怕自己嫁不出去吗?

只是她却不敢和萧云灼硬来。

因为姑母给她的那些东西……

那些都是她的底气,是她将来的保障,她现在若是敢咬萧云灼一口,这个疯子只怕会将她所有的东西全部霸占了!

“哦,原来是你胡乱猜测的啊?怎么你的丫鬟还和齐姑娘家的丫鬟说了那么多呢?”萧云灼看似不解地问。

“是那丫头总乱想,以为我被你欺负了,其实我真的没有……回去之后,我会处置她的,表姐,我真的错了,都怪我不好。”姜妧脑袋都低到了尘埃里。

齐玉儿有点懵懵的,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这丫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会告诉别人我抢你的物件,该死哦。”萧云灼冷冷地往姜妧身上瞥了一眼,“不过若想断绝此等谣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你我以后不要再见,为了我们两家的情谊,表妹也不适合继续住下了,你说是吧?”

“!!!”姜妧袖下粉拳紧攥。

她想过姑父不留她,也想过老太太将她送出去。

就是没想过,萧云灼能在这等场合下开口赶她!

宁愿让别人觉得她狠毒无情,都如此不留余地,这等狠绝,是她没想过的!

偏偏,但凡她有自尊,此时便不能不应!

若死皮赖脸留在萧家了,反而受人笑话。

如此一想,姜妧只能默默挺起了脊梁,收起了眼中的委屈和泪光,重重道:“表姐……说得是,明日回去之后,我便搬离萧家,只是心中唯挂念姑母,待姑母养好病回家,我再去探望……到时候,望表姐谅解才是。”

她对自己的琴艺有信心。

今日若能得到萦琴师的琴,或是被萦琴师教导,那损失也不是太大,毕竟姑母还活着呢,萧云灼不会一直笑到最后的。

姜妧低了头,齐玉儿瞧她这没胆色的样子,也气得不得了。

在她看来,既然被萧云灼欺负了,那便要有骨气一点!

姜妧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即便被赶走了,也是有地方去的,何至于被萧云灼逼得一退再退!

“好了,就是那丫鬟胡乱挑事儿,姜妧自己都承认是误会了,你还气什么?”孟咏思一见姜妧不吭声了,也立即高兴起来,“齐玉儿,萧姑娘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心地很好的!”

此时姜妧默不作声,立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今日之辱,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萧云灼还回来的!

齐玉儿哼了一声,也都老实坐了下来,可孟咏思又回头低声补了一句:“你也知道,我娘最近也在给我挑选亲事,本觉得姨母家的表哥就很不错,可萧姑娘说我最近有桃花劫,我仔细一想肯定是应在表哥身上,便查了查,这一查才发现,我那混账表哥还没与我定亲呢,竟然私自……私自勾搭了我身边的丫鬟……”

这让她如何能忍?

于是那丫鬟被赶出去了,过来投奔暂住、准备科考的表哥,现在也被母亲赶了出去,住在了外头的客栈里。

她甚至还想告诉齐玉儿,萧云灼的眼光好到连她的体质都看得出来!

但她不宜生育之事并不光彩,所以不好明说。

“你还敢说——”一提此事,齐玉儿更像个炮仗,“她说什么都好,唯独说我的丘哥哥不行!”

齐玉儿正要继续争执下去,升波楼上,隐隐传来了一声琴音。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玉儿也只能哑火地瞪了孟咏思一眼,闭上了嘴巴。

萧云灼循声望去,只见升波楼上的观景处,已经坐了不少位琴师,其中一女子最是惹眼,那双手正放在了琴弦之上,轻轻拨动,发出绝妙音响,这位应该便是众人口中的琴师萦絮了。

萧云灼离得不算太远,但也能看清女子的容貌。

这位萦琴师身形纤瘦、气质清冷,那容貌更是绝美,让人一见难忘,只是……

在萧云灼看来,印象深刻的不是她这倾城之姿,而是神气欲散的精神,此人好似枯灯一座,不明且暗,寿数不长了。

萦琴师手中的琴应该便是九霄

这样的传世之宝,一般来说也不会轻易送人,除非是自知命不久矣,才为九霄另选主人。

“这位萦琴师十八岁之前,应当是命数极苦。”萧云灼望着,忍不住叹了一声。

“萦琴师的确是个可怜人,其父曾为安州知府,还曾写过不少著作,且萦大人认为,女子与男子一样,不该受礼教欺压,故在还曾在当地设立过女子学堂,甚至对当地溺杀女婴的人家颇为痛恨,几次上表先皇,希望能更改律法,只可惜萦大人性格太过刚硬,得罪了一贪官,后被诬陷谋反,没了性命,后来虽有人为他翻了案,但终归也是晚了。”孟咏思小声地说道。

那萦大人死后,其夫人追随而去,留下当时还年幼的萦琴师。

萦琴师先入乐籍,后来萦家翻案后,她得以自由,被其父的好友收养。

但这好友也只是想图个好名声罢了,言语之中并不赞同萦大人当年的思想和所作所为,甚至颇看不起女子,这让萦絮实难接受,故而离开。

自那以后,颠沛流离。

所以萦絮的琴音,有尝尽世俗苦难后的通透。

“萦琴师每首曲子后半部分,听上去都格外不同,甚至能让百鸟起舞,画面绝美,只可惜现在天气还冷着,这画面是瞧不见了。”孟咏思又小声介绍着。

萧云灼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着。

只是听到最后,她也明白为什么孟咏思会这么说了。

因为后半部分的琴曲,与她神隐门的安神曲有些相似。

曲有能招魂安魂的,也有能调节五行正气有益身心的,就如同符咒一样,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

萦絮奏曲之时,多少能有些驱散周边阴煞之气的效果,说得简单些,就是此时,她身边就如同一个后天形成的洞天福地,而生灵活物对此感知最灵敏,所以一旦附近有鸟兽,便能吸引它们向琴曲之处靠近。

萦琴师一曲终了,众人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今日诚谢诸位前来,絮感激不尽,我刚刚所抚之琴便是九霄,乃是我机缘巧合所得,我曾答应过先师,要为九霄寻一懂它的主人,所以若有意者可入楼中一试琴意……”萦絮冲着众人轻轻行礼后说道。

升波楼下的客人,几乎各个都跃跃欲试。

她们也不是全为九霄而来,这升波楼上的名师可不少,这些人已经不缺银钱了,性子大多清高些,即便收徒教导,也要挑选合眼缘的,这也是她们大多数人来此的目的。

姜妧并没有第一个上去。

世人买东西都是要千挑万选的,更何况是选徒弟,头一个去的,只会是垫脚石罢了。

“你家表妹琴技还是不错的,之前公主寿辰,叫了许多小姑娘去玩,她就在其中,连公主都夸她弹得好。”孟咏思提醒萧云灼道,“她若得九霄,只怕尾巴都要翘到九霄上去了!”

“她若能做到,我会敬她几分。”萧云灼态度端正道。

萦琴师所要的琴意,她明白。

那是姜妧没有的东西,不过若她不求九霄,今日应该也能得个不错的结果。

萧云灼说话间,已经有胆大者迈上了升波楼中。

今日来的人都有所准备,所以上楼之后很快便弹奏了起来,曲调高昂,也很是悠扬动听。

“我自认我的琴技配不上九霄这样的古琴,所以今日一来只为了听一听萦琴师的曲,我乃是宁义国公府的二小姐,若萦琴师愿意,以后可以来国公府坐坐,我母亲也最是喜欢您这样有才学的女子,早就有与您相交知心,还望萦琴师多多赏脸才是。”说话的姑娘张扬而明媚,脸上带着自信从容地笑。

瞧着她那肆无忌惮的声音,也有人不由往萧云灼的方向看了过去。

倘若萧云灼的祖父当年没有犯下大错,她如今身份便如上头那位二小姐一样尊贵。

一个爵位带来的好处不只是俸禄公田上的优待,就比如这宁义国公府的小姐,其祖母是名门出身,生母更是王女,将来她即便不嫁入皇家,也不会嫁入萧家那等被夺了爵的落魄家族。

代代联姻,强强联合,往后家族只会越发繁盛,只要不出现萧家祖父那样的糊涂人,可保数百年昌盛。

这骄傲的家世,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只是萧云灼本可以有,偏偏什么都没了,才叫人唏嘘。

此时萦琴师也很是客气地看着那位二小姐:“多谢姑娘高看,姑娘是个爽快人,琴音也欢快高扬,萦絮自愧不如,若以后有机会,定不负姑娘所请。”

萦絮这么说,便是可以登门指点一二了,但也仅此而已。

紧接着,又有好几位姑娘接连前去,她们的琴音各有特色,萦絮认真听着,能看出她的确很擅长此道,浅浅一观,便能感觉到每位姑娘的特点,甚至还会给他们介绍合适的琴师,场面倒也其乐融融。

很快,姜妧站了起来。

姜妧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但刚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萦琴师待人,并无身份上的挑剔,她欣赏国公府的二小姐,但对一个六品小官家的庶女也一样和气尊重,应当是最看重性格坚毅的女子……

姜妧突然有些庆幸,今日穿得朴素些,没准还是一件好事!

她抬头挺胸,目中好似有了光,看上去多了些不卑不亢的精神劲儿。

萧云灼都有些诧异这人突然间的转变。

不得不说,姜妧是真的很快看人脸色,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索到萦絮的喜好,倘若这人没那么多扭曲的小心思,那她倒也挺欣赏这位表妹的。

真是可惜了。

“晚辈姜妧,早听闻萦琴师大名,听闻萦琴师选徒,便斗胆前来一试。”姜妧坚定地说道。

萦琴师有些诧异。

别人都委婉些,只请她回家坐坐,即便想要九霄,也无人直言说出来,眼前这个姑娘胆子倒是挺大。

“姑娘请。”萦絮赞赏的看了她两眼。

她一生经历过许多事情,父母双亡不过是起点,后来寄人篱下之时,世叔一家只想要将她培养成一个听话的木偶,等到了年纪再早早嫁出去,她拼命的反抗,不惜与之决裂,只为了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她的父母曾说,女子也是人,男子能做的,女子也可以。

她便想如父母说的那般,追求自己的内心。

不依附任何人而活,哪怕落于困境,也绝不践踏自己的灵魂,所以这些年即便是再如何困苦,她从未后悔过,直到如今,她得了这琴师之名,即便抛头露面也不会受人非议。

只是,她多年来奋斗的结果,也不过是寻常男子出生起便有的自由……

所以每每看到这如烈火一般无所畏惧的女子,她便会多出几分关切来。

姜妧坐了下来,指尖落于琴间,立即开始弹奏起来。

只是随着琴音起,萦絮刚才露出来的欣赏也慢慢归于平静。

此曲曲调复杂,极为凄婉,除非苦练,否则难以将曲子完整的表达,但姜妧却能弹奏的十分顺利,不见错处,可见平日没少用功,只是……

这曲子与她刚刚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萦絮此时也看了出来,这位姑娘似乎是急于展现自己的能力,故而特地挑了个困难的曲调。

可调子不是越难越好。

不适合她的东西,即便再来十遍百遍,依旧是不适合的,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年少懵懂,未经世事之苦,根本通不到琴意。

太急切了。

萦絮略微觉得有些可惜,只是面上依旧从容。

姜妧一曲终了,又是那坦荡模样,站在萦絮面前,不卑不亢:“晚辈听说过萦琴师您的一生境遇,自觉与您略有几分相似,每次有些困苦疑惑之时,想到萦琴师您骄傲不屈的精神,便生出几分向往和鼓励,所以于我而言,萦琴师早已如同我的老师一般……”

“……”萧云灼皱了皱眉。

有事业心是好的,不过她这表妹的话,着实有点白眼狼了啊!

“你与我的遭遇有点相似?”萦絮有些惊讶,今日来的,多半都是些官家小姐吧?

“萦琴师早年间不是也曾寄人篱下吗?不瞒您说,我……我这些年也一直是跟着姑母生活的,虽然姑母待我很好,只是……也只能依靠姑母一人而已,那并不是我真正的家,多少也会有些为难之处……”她嘴上这么说,可却让人觉得她在萧家受了天大的苦处。

尤其是联想到刚才萧云灼那毫不客气的态度,众人就更不难想象,姜妧的“悲哀”了。

“真是过分,这简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她也不想想,从前萧夫人是怎么对她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萧家亲生女儿呢!怎么如今却好似受了天大委屈,这也太装模作样了!”孟咏思立即愤愤不平起来。

“她已经决定要从萧家搬出去了,如今自然不需要顾忌这些。”萧云灼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说完,站起来冲着升波楼走去。

姜妧想借着萦絮之名向上爬,这是上进心,本是好的。

但不该踩着她。

孟咏思惊了惊,连忙跟上,她请萧云灼一起来听琴,却没想过萧云灼会弹,但此时也没阻拦,不就是闹一闹么,她也不是不敢作陪!

“孟咏思你疯了吗!陪她做什么!?”身后齐玉儿一看孟咏思起来了,也连忙追上来。

这个萧判官,果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姜妧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她想干什么!

莫非还想上去打人不成?!

“你别拦我,我要和萧姑娘共进退的。”孟咏思甩开齐玉儿的手。

“……”齐玉儿都懵了。

这一刻她都怀疑萧云灼是男人了!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哄得孟咏思不顾一切陪着啊?

齐玉儿也只能无奈地跟在后头,脸都烧得慌。

她可不是帮着萧云灼啊,万一被人误会,她要好久不敢出门见人的。

“不如你再试试别的曲子,刚刚弹的这首不大适合你,你试试《秋长月》吧,曲子虽慢,但会让人的心境更加开阔。”萦絮又多给了姜妧一次机会。

姜妧心头一喜,连忙应了下来。

这简单的曲子,自然难不倒她!

此时,萦絮倒不是在可怜姜妧寄人篱下的境遇,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呢,总不能瞧见一个与自己境遇相似的,便生出同情之心。

她是看重姜妧肯争取的态度。

琴意虽与九霄不符,但多听听姜妧的琴声,才好为其介绍适合的名师,今日上楼的听众都有此意,所以她更要多尽尽心,以免耽误了旁人。

姜妧立即表现起来。

萦絮越听越觉得惋惜。

《秋长月》是一首与景色相关的曲子不假,但琴曲之中另外蕴含着广阔的心境,弹得好了,会让人安心平静,甚至让人有种的黄粱梦后的彻悟,这些姜妧都弹不出来,灵性不足。

一曲又毕,萧云灼也已经走到跟前。

姜妧看到她后,诧异地不小心碰触了琴弦,发出了一道略有些刺耳的声音。

“我知表姐不喜学琴,只是我如今还正在受萦琴师指点,还望表姐多些耐性,若有不满,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姜妧不卑不亢地说道。

孟咏思看她这样,气得心眼疼。

萧云灼摸了摸琴弦:“我刚刚在楼下,隐约听你说到自己寄人篱下的经历,还说与萦琴师相似,便忍耐不住,想来看看你这脸皮又长厚了几分。”

“表姐,下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要打要罚,回去之后我都认着,且我也已经答应你,从萧家搬出去了,还望表姐莫要再咄咄逼人!”姜妧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底气。

萧云灼越是为难她,越代表着她在萧家过得不好。

萦琴师已经让她多弹一曲,证明她与旁人本就是不同的!

萧云灼目光微冷,轻轻一抬手,那掌风便从姜妧的脸上扇了过去。

“表姐……你欺人太甚!”姜妧捂着脸颊,委屈怒道。

倔强的眼神狠狠瞪着萧云灼,萦琴师瞧见这一幕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姜妧往身后拉了拉。

“这位姑娘……”萦琴师很是震惊地开口,想要阻拦这二人之间的摩擦。

“为我家老祖宗打你,没委屈吧?”萧云灼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今日带来的这把琴,应该是我母亲为你挑选的,我不曾有的,你有,那是你命好,只是你不该糟蹋。”

“萧家若真亏待了你,你压根没有资格来此处大放厥词,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也莫要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萧云灼平静道。

孟咏思看着这样的萧云灼,都觉得惊奇无比。

这与她之前瞧见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日她家姑奶奶说了不少难听话,那般招人愤怒,可萧云灼也没怎么生气,只平静的回击,更没动手,但此刻不同,她看着姜妧的眼神都带着厌恶,很显然,姜妧刚才那些话,触碰到了萧云灼的底线。

她早就打听出萧云灼在萧家的情况了。

本以为,萧姑娘与家中关系不好,对人疏离而冷淡,但如今看来事实并不如此。

她不能容忍姜妧污蔑萧家,是因为她在乎那家里的人!

但她……又不爱承认?

孟咏思突然抓住了萧云灼那点小脾气。

“萦琴师,我不愿给你招惹麻烦,表姐做的一切,我只当是……不存在便好了。我已弹了两曲,还望琴师指点一二。”姜妧退后了一步,将那卑微又倔强的样子演到了极致。

萦琴师眉头轻蹙。

姜姑娘才挨了打,此刻若听到她的真实想法,也不知受不受得了……

“不如,我也来弹一曲吧,今日见了萦琴师,很是面善,或许你我有些缘分也说不定呢?”萧云灼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萦琴师对上那双眼睛,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

萧云灼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摘了下来,身体显得轻盈了许多。

然而萦絮一眼看去,却瞧见了萧云灼挂在腰间的那一枚令牌,她瞳孔一缩,面色微变,不仅没拦着萧云灼,反而立即道:“还请姑娘用这把九霄试试,可以吗?”

此话一出,姜妧不可思议地冲着萦琴师看了过去。

旁人用的琴,即便不是自己带的、那也是升波楼准备的,为什么萦絮会让萧云灼试试九霄?!

萧云灼并没客气,她走到了九霄的面前,看到这琴身上刻了些神隐门人才能看得懂的符文,另外琴的一角还有很小的“隐”字。

这本就是神隐门门主才能用的东西。

当年楚鸣门主祭祀求雨之后,此琴便流落在外,因为当时那任门主消耗的厉害,所以也没闲工夫将这琴找回,如今这琴落在萦絮手里,还让她学了一些门内琴谱,想必应该是后来四散的门人找到了它,并用它来教导萦絮琴技。

萧云灼坐了下来,看着萦絮那虚弱的身体,慢慢弹起了清心曲。

这曲子看上去很简单,然而琴声一出,却有种震撼人心的能力。

那是符咒的力量,配合着萧云灼这些年的修行和功德,能渡鬼亦能渡人。

这曲子明明没有萦琴师弹得那般悠扬,却也能有着一样的效果,就像是能将人从迷雾中领出一样,豁然开朗,心情都会变得更好一点。

“原来你还会弹琴啊……”齐玉儿都看得呆了呆。

没有那奇妙的技法,但听上去很舒服是怎么回事儿?

萦絮此时难掩激动,她今日卖琴,可不是为了找门主!

她身子骨差,自觉活不了几年了,就想着找个心境好,能弹神隐门琴曲的后人,将自己的本事传下去而已!

没想到,竟然遇上了门主!

先师说过,前朝末年时天下动荡,上任门主下落不明,应该是死了,因为门主们命数奇特,能辨阴阳,所以其他门人没有资格承担重任,慢慢人心就散了。

但也因为神隐门比较特殊,所以先门主虽死,并不代表永远不会有新的门主出现。

她见过门主令的图案。

现在,与眼前的萧云灼都对上了。

“萦絮见过……萧姑娘,原本这把九霄是要卖出的,但此东西本就该是姑娘所有,萦絮本不该逾越做主,今日,能将此物送还姑娘……萦絮将来,也有颜见先师了。”萦絮立即便冲着萧云灼行了个礼,十分尊敬地说道。

萦絮的话一出,众人都惊了。

姜妧身心一震,满目皆是不可思议,有些急切又愤怒地问道:“萦琴师!您这是什么意思?九霄,要给萧……要给表姐吗!?”

方才萧云灼弹奏时,她也有些惊讶,确实没想过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表姐竟然还会弹琴。

只是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萧云灼果然是来给她捣乱的!

她已经弹奏两曲,比起旁人,萦琴师明明对她更为不同些,若不是萧云灼突然出现还非要弹琴,那把九霄没准就已经是她的了!

她已经极力忍耐了,可现在却告诉她,九霄是萧云灼的!

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姜妧有些尖锐的声音传来,萦琴师也愣了一下,随后坦然道:“姜姑娘琴技确实不错,只是与九霄意境不符……”

话没说完,姜妧眼泪便下来了。

“萦琴师说我不配九霄,姜妧并无意见,只是……表姐刚才的琴曲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为何就能配呢?”姜妧看上去委屈极了,“表姐若是凭真本事得到九霄,我定会为她高兴的,只是今日来了这么多人,琴技比表姐好的人多得是,为何偏偏选中了表姐?实在让人费解……我……只想要一个公平罢了。”

萦絮有些诧异的看着姜妧。

看来,这姜姑娘刚才,压根没认真听琴啊。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即便我再如何评价萧姑娘的琴音,你也不可能会服气的,还是……让旁人说一说吧。”萦絮说着,目光看向了那边的齐玉儿,“我观这位姑娘与萧姑娘之间,应该不算亲近,或能得句公道话。”

齐玉儿没想到萦琴师突然指向自己,当即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很快,齐玉儿便又大大方方地开口:“初听这琴曲,我觉得有些吃惊,后来……我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心情便平静许多,那些繁杂的想法也没了,整个身心好像都沉浸在曲中,等曲停了之后,恍然间大梦初醒……这曲子……很特别……”

齐玉儿也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听傻了。

那琴曲好像能散去所有浮躁,那一刻她对萧云灼的所有恶感仿佛都消失了,情绪被她所牵引,甚至都不愿意从那美好的意境中走出来。

她也不愿意为萧云灼说好话,但更不屑嘴硬。

“九霄琴音色本就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松沉和旷远,若用此琴弹奏寻常之曲,不得其味,而萧云灼刚才所奏曲调与九霄琴的琴意的确是更为相配的。”齐玉儿看着姜妧,依旧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旁边孟咏思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和赞同的笑。

齐玉儿这人从来便是如此,认定的事情,便是亲爹亲娘来了,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觉得萧云灼是个欺负表妹的坏人,所以她敢于替姜妧做主,但她也公正,不会因为对一个人的嫌恶,便否定这人的所有一切,这也是她从前为何能与齐玉儿成为好友的原因。

齐玉儿刚才讨厌萧云灼,那是因为她还不懂!

“齐姑娘所言甚是,今日所听到的琴意各有不同,而九霄琴却好似是为了萧姑娘的琴曲所生,萦琴师的决定,我等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说话的是其他琴师。

众人都点头附和。

姜妧白着脸,在这一刻也意识到不会有人替她说话了。

她刚才确实没有认真听那所谓的琴意,但……

事已至此,她若再强求,只会惹人厌烦。

“是晚辈一时难过,这才失了分寸,还望萦琴师莫怪……表姐回家之后,我从未听她练过琴,这才错愕过了头,反成了笑话……”姜妧竟立即愧疚模样,“恭喜表姐,得到九霄琴。”

她的脸上还有刚才被萧云灼打过的痕迹。

细嫩的小脸,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怜又悲凉。

“待这两日事了,不知萦琴师有何打算?”萧云灼并不搭理姜妧,反问萦琴师道。

萦絮身子骨不好,应该是年少时受苦太多,熬坏了身子。

神隐门虽然也有医术良方,可学医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儿,这一门道,她涉猎不多,只是懂些驱邪安神的药方,所以救不了萦絮,符咒阵法虽能逆天改命,但强行去做,后果只会更严重。

“萦絮孤身飘零,此次前来京城,也只是秉承师命,交代九霄而已,往后……还无打算。”萦絮看着萧云灼又道。

她先师是神隐门弟子,所以也懂几分测算本事,临死之前,测了个方位时机,所以她才来京城收徒。

“那就暂住我家可好?”萧云灼直接问道。

她的院子里还有空房间,祖母和父亲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乐意之至。”萦絮眉眼一弯,本就好看的容颜,此时更像是在刹那间绽放的花,美得惊人。

萧云灼之所以邀请萦絮,倒不是为了学琴。

萦絮会神隐门的曲子,拜的又是神隐门人,刚才那态度显然也自认为是门下弟子了,既如此,她便有责任要安排好弟子的衣食住行。

萦絮身体不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机,她会找更好的大夫为她看病,大家一起长命百岁。

不过此刻遇见了萦絮,萧云灼内心更多了几分期待。

当初四散的门人也有不少,或许那些人也留下了后代或是收了徒子徒孙呢?

送师父走的时候,他剩下的唯一遗憾,便是觉得神隐门太过冷清了,还觉得她可怜,好好的门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也知道,师父是不想门内传承断掉。

神隐门中收藏的各种典籍不少,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只她一人,根本学不完,也发挥不到它们最大的用处……

师父待她很好,哪怕他当时只是一个鬼魂,却将他从万骨坡带出来,教她续命,教她防身,哪怕现在连魂儿都没了,但既是师父期盼的,那她便要努力完成。

萦絮答应得太过痛快,快得让人诧异。

殊不知,萦絮对萧云灼这个新门主好奇极了。

对她来说,萧云灼不仅只是门主,更像是突然相认了的亲人!

除了遇到师父的那短暂两年外,一直以来,她都是孤苦伶仃的,就像是个无根的浮萍,但这一刻,开始不同了。

所以此刻,萦絮看着萧云灼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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