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语文教育界出现了“南钱北魏”的现象。“南钱”是上海市语文特级教师钱梦龙,“北魏”是辽宁省语文特级教师魏书生。魏书生在初中语文教学实践中不断思考和探索,逐步形成了一套教学方法,包括定向、自学、讨论、答疑、自测、自结六个步骤,即“六步课堂教学法”;钱梦龙则在教学实践中创造了“三主”原则,即学生为主体、教师为主导、训练为主线。近读钱梦龙先生的专著《教师的价值》,重温他的语文教育主张,虽然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但钱先生的一些做法在今天仍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之处。

语文教学要不要“训练”

钱先生的“三主”教学原则,首先确认学生是学习、认识的主体,学习是学生的学习,认识是学生的认识,教师是不必代替也不能代替的。教师为主导则是学生真正实现其主体地位的必要条件。“导”就是指导、引导、辅导,教师“导”得恰当,学生才能学得主动积极,成为名副其实的主体,因此,在“三主”表述的顺序上,它必然是第二位的。而学生(主体)与教师(主导)在教学过程中的互动,必然呈现“训练”的形态。“训”就是教师的指导,“练”就是在教师指导下“学”的实践,这种师生互动贯穿于教学的全过程成为“主线”。

他认为,教学效率与学生主体性的发挥和感情投入的程度成正比,学生真正成了学习的主体,全身心地进入了角色,那么蕴藏在他们身上的学习潜力就有可能以出乎意料的巨大能量释放出来,使他们能够完成平时看来难以完成的学习任务。

钱先生以《故乡》的教学为例,说明教师的主导作用对学生实现其主体地位的重要性。首先,教师是整个教学过程的设计者、组织者,保证了整个教学活动有序有效的展开;其次,教师的主导作用还表现在唤醒学生的主体意识,激发学生参与课堂讨论的热情。总之,从课堂上提出问题,到讨论问题、解决问题,都体现了学生的自主性;而教师的主导作用又保证了学生自主学习的有效性。

钱先生的“三主”原则中,第三点有时会遭人质疑。有专家说,“训练”是针对动物的,对人不能用“训练”一词。钱先生对此据理力争,他说,语文教学中的训练,就是教师以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和语文能力为目的进行的师生双向活动。叶圣陶先生说得好:“学生须能读书,须能作文,故特设语文课以训练之。最终目的为:自能读书,不待老师讲;自能作文,不待老师改。老师之训练必做到此两点,乃为教学之成功。”语文教学过程,实质上就是语文训练过程。训练是语文教学中师生互动赖以进行的“基本形态”,有了这个“基本形态”,语文教学才有血有肉,才会有生命活力;如果语文课抽掉了训练,那么语文教学除了剩下一个“空壳”,还能有些什么呢?

他说,语文教师如果树立了“训练”的观念,有着明确的“帮助学生在阅读中学会阅读”的意识,那么,阅读教学必然会出现完全不同的局面:为了让学生“学会阅读”,就要老老实实地遵循阅读的规律,引导学生从文章的语言文字入手,逐步深入文本,进而把握文章的思想人文内容;然后再回过头来,思考文章怎样表达这样的思想内容,以及为什么要这样表达。这种让学生的思维在文章中“走几个来回”的过程,是一个由表及里,又由里及表,表里多次反复,理解逐步深化的过程。

语文教师的作用是什么

叶圣陶先生说:“语文老师不是只给学生讲书的。语文老师是引导学生看书读书的。一篇文章,学生也能粗略地看懂,可是深奥些的地方,隐藏在字面背后的意义,他们就未必能够领会。老师必须在这些场合给学生指点一下,只要三言两语,不要啰里啰唆,能使他们开窍就行。老师经常这样做,学生看书读书的能力自然会提高。”

对此,钱先生深有感触,并创立“语文导读法”。他说,语文教学是教学生读书的,因此,在语文课内必须给学生充分的读书时间,而教师逐字逐句“串讲”这种“教学常规”剥夺了学生自己读课文的时间,恰恰不利于学生学会读书。语文导读法是一种“有预谋地摆脱”学生的策略。所谓“有预谋地摆脱”,不是消极地撒手不管,而是经过积极、有序的引导,培养学生自主阅读的意识、能力和习惯。这一过程,对学生而言,是一个从依赖教师逐步走向少依赖、最终完全不依赖教师的“自主”的过程;对教师而言,就是一个有计划、有步骤的由扶到放,直至完全“摆脱”学生的过程。实践证明,语文导读法是从“教”通向“不需要教”的桥梁。

说到语文教学,钱先生认为,解读文本是一件最能显示语文教师“功力”的活儿。一篇课文教什么,怎么教,是否教在点子上,能否让学生真正受益,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解读文本的功力。同时,教学也是语文教师自身读写状态的生动展示。教师自己爱读书、会读书,才有可能教出爱读书、会读书的学生;教师自己爱写作,会写作,才有可能教出爱写作、会写作的学生。有些语文教师平时除了几本“教参”几乎什么书都不读,什么文章也不写,一心想在教学方法上翻新花样,以为这样就能提高教学水平,这种舍本逐末的追求,结果必然是缘木求鱼。

钱先生强调,判断一个人的语文素养如何,大致可以从以下五个方面考虑:读、写、听、说的能力如何?是否具有相当的语文知识?对母语是否有深厚的感情和正确的态度?文学审美趣味和能力如何?是否有较宽的文化视野?其中,读、写、听、说能力是语文素养的核心。尤其是阅读能力,虽然不是语文素养的全部,但它是提高语文素养的最坚实的基石,是语文教学的“牛鼻子”。语文教师的主攻方向,就是指导学生学会阅读,如此而已。

语文教育的“魂”在哪里

纵观世界各国的教育,无论体制有怎样的差异,都必然把对下一代进行母语教育放在首要的位置。母语不仅是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最重要载体,而且它本身就是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下一代进行母语教育,是传承、延续、发扬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必然选择。

钱先生认为,中国的语文教育,理所当然姓“中”。可是不少研究者偏偏摒弃了我国传统语文教育中积累的大量宝贵经验、反而试图从西方理论中寻找中国语文教育的模式和出路。20世纪80年代把“三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引入语文教学,着实热闹了一阵子。之后,后现代主义、建构主义、阐释学、接受美学、非指导性教学理论等涌入,又把语文教师搞得云里雾里,把语文教学搞得高深莫测。

语文教育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教会学生读书和作文,使学生在读和写的实践中学习和掌握汉语。在教学活动中认定了这个目标,多一点儿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尊重,也就找到了语文教学的“魂”。

钱先生强调,语文课只能通过“语文的”方式而不是说教、注入这类外加的方式对学生进行思想、人文教育。所谓“语文的”方式,就是学习语言的方式,也就是学生进行读、写、听、说实践活动的方式。在语文实践活动中,如果能激发学生的求知欲与自信心,使学生学会阅读,从阅读中发展语言能力和思维能力,从而提高学习力,那么这种教学不仅有利于学生的现时发展,也必将对学生的后续发展和终身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

(作者系湖南省浏阳市教育学会会长)

《中国教育报》2024年06月05日第10版

作者: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