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世人常说,“青史读来总断肠”。那年,我乘车前往日本山口县“杨贵妃之里”的漫漫途中,悄悄地试着改了两个字“情史读来亦断肠”。是的,那一份跨越鹤发与红颜年龄的爱情,那一份超越伦理与道德的爱情,那一份穿越贵族与庶民的爱情,在红尘滚滚的今天,已经犹如处女般地罕见了。

我在车中瞑目,任思绪飞扬。千百年前,那场兵荒马乱过后,泪沾衣衫的老皇帝在返回京城的途中,一路寻找,结果是“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她呢,“梨花一枝春带雨”,潜身乘船,密渡东瀛,凭借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信念苟存人世,日日隔海思故里,刻刻情深念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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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白底蓝字“杨贵妃之里”的路标。很多人都知道,“里”这个汉字,在日语里面有村庄、娘家、故乡三重意思。显然,无论从哪重意思看,日本人都已经把杨贵妃视为了“自己人”了。或许,一位绚灿之极归于平淡的大唐皇家女性最后落身油谷町,让他们产生了一份疼惜之情。

“二尊院入口,杨贵妃之墓”。真的看见这几个字,我的心又情不自禁地往下一沉。爱情与分离,常常是相伴相行的。当爱消失的时候,分离是一种解脱;当爱浓厚的时候,有一种痛苦叫分离。相爱的人,死后不能同地同穴,甚至不知死在何时葬在何处,这是多么凄凉孤寂的人间悲剧。拾阶而上,我这样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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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尊院”境内的杨贵妃塑像吸人眼球。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牡丹云鬓雪肤花貌的杨玉环侧首含笑,姿态与当年在华清池时全不相同。没有那副“温泉水滑洗凝脂”后的娇态,脸上流露着一抹安详。我想起2011年3月到陕西华清池前见到的那个熙熙攘攘的盛景,怀疑杨贵妃是不是已经“错把他乡当故乡”?

知情人告诉我,作为“故乡创生事业”,1993年6月,油谷町政府出资请中国西安美术学院用汉白玉专门雕塑了一座与马嵬坡杨贵妃像相同大小的塑像,千里迢迢运到日本。但是,这里很少有游客,人们不愿意为这样的“政绩工程”捧场。因此,整个“二尊院”内空荡无人,“杨贵妃开运护身符”也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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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来到“二尊院”五轮塔前,那种“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氛围显现出来。大大小小不下十余座三层结构的石塔,簇拥着“五轮塔”。有人说这“五轮”代表着人身的头、面、胸、腹、足,也有人说这“五轮”意味着世间的地、水、火、风、空,我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凝眸注视着那其间掩埋杨贵妃的一个香塚。

瞬间,我很想模仿那浓重的河南口音说一句:“我代表唐玄宗……”但是,我立刻意识到,在异国他乡地下长眠的杨贵妃,无法承受这种玩笑。因为,当年她芳魂入梦时,曾对玄宗说:“记着随波漂至日本渡口,得遇向津具村民悉心照料,奈何体弱不堪磨折,与君天人两隔。但相信天上人间,终有一日得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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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服的是,“杨贵妃之墓”已经彻彻底底本土化了。它不仅成为日本山口县的指定文物,至今还发挥着“守护女性”,帮助女性“安全生育”、从不孕到有孕、结下良缘等种种功能。杨贵妃如果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眼下还能够为日本社会困惑不已的“少子化”时代做出如此重大的贡献,会有什么想法呢?

轻轻地带上“杨贵妃之墓”的木栅栏门,我不忍心继续打扰她了。让我欣慰的是,从2011年开始,日本山口县长门市将每年的10月7日设定为“纪念杨贵妃火炎祭典日”,邀请山口和九州地区的中国留学生与当地民众一起在这里举行活动,通过千古美人杨贵妃的魅力,给中日两国的民众再架一座心桥。(2024年6月14日修改于澳大利亚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