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实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特别善良的人,特别能吃苦。他具有中国传统文化中讴歌父亲的所有的优秀品质。

还记得我即将出家那一年,我在国外,后来回到中国香港,突然接到了来自家里的电话,说父亲得了癌症。在赶回家的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回顾父亲的一生,哀叹他怎么落得如此命运,在我赶到医院看到他已经被下颚腺癌折磨得不成样子、面目全非的时候,更让我心痛不已。

我的父亲原本是一名典型的建筑工人,外表英俊、硬朗结实,几乎每年都被评上“劳动模范”。

父亲虽然受尽苦难,但他很聪明、勤奋,他是六级抹灰工(最高级),发明过抹灰的调料,获得过多面锦旗的荣誉。参与过当年北京十大建筑的建造。但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人工作赚钱,养着我们七个孩子以及照顾河北老家的爷爷,因此,我们家当时十分艰难。

但在家里七兄弟姐妹中,父亲是最疼我的,因为只有我有画画天赋,父亲特别期望我能成为画家。有一段时间,比较流行在单位的建筑墙上画领袖像,父亲一有空就骑自行车载我去看别人画画,有时候他还会主动过去帮忙,让我可以更近距离地了解画画。有时候路上遇到下暴雨,我们俩都被淋湿,下完雨路变得泥泞,甚至有积水很不好走,但父亲为了可以让我多学点画画,费尽了心思。

父亲是一位很节俭的人,他每个月的工钱几乎全部交给妈妈打点家里。有几次我在他单位里,想理发,但他身上没钱,他便用单位的饭票,说服理发师给我理发。吃饭的时候,他则把大部分的菜都夹给我,自己却留一点点的肉汁,我那时候还不太懂事,回顾起来生活很艰苦,但我那时候觉得很幸福,因为总可以跟着父亲。

后来等我慢慢开始长大,父亲也会私下留一点钱,偶尔给我一点,让我去买笔、买纸,希望我能够有更好的条件学画画。我那时候当然是高兴的,每天画个不停,有时候他晚上回家看到我在画画,哪怕累了一天,他也不会早睡,就在旁边看着我。可以说,如果没有我爸给我这么多的培养、爱和关心,我想,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画家。现在回想,我也算是争气了,没有辜负父亲曾经的期盼。

后来我考上中央美院了,在邻居看来,我成了真正的画家,这时候的父亲感觉最有面子,尤其听到邻居提到在电视上或者在报纸上看到我或者我的作品的时候,他兴奋极了,他受了一辈子苦,可能这才是他最享受、最满足的时候。

父亲曾经也是我的模特,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画他抽烟的样子,有时候他抽着抽着自己就会发自内心的笑,现在回想起他笑的样子,还仿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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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国良在1975年画的父亲

父亲是一个很眷恋故土的人,他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离开河北到北京之后,一直没有回去过,原因是家里条件太艰难,回老家没办法打点乡亲,在他生病转院路上,母亲问他百年之后想回老家还是留在北京,他眼泪哗啦啦地流着,没过一阵子,他就走了。后来我们考虑每年给他扫墓,最后还是决定把他安在北京,但我们都知道,这可能会是父亲最大的遗憾。

父亲最大的欣慰可能是看着我成为了他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了画家,他虽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财产,但他那份善良、正直、勤劳、朴实的品质却时刻滋养着我。

现在我们家还有一个传家宝,那是当年我读师范之前,父亲为我专门做的一个木箱子,现在看来已经破破烂烂,但当年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和箱子,去到师范学院,去到中央美院,我想,这个箱子装的不仅仅是行李,更是父亲对我寄予的期盼,所以,现在每每看到这个箱子,我都会想起父亲当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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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国良与父亲做的木箱

人物介绍

史国良

著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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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国良口述,梁志钦采访整理)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