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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中国 供图

一直想来汉十高铁看一看,第一站在十堰。

吃了饭休息了一下,大概是夜晚10点钟,在十堰东接触网工班分了工,我与同事一行人坐上工程车,向作业地点出发而去,我也得以透过车窗,重新审视着这一座城市。

十堰是一个多山的城市。与宜万线相比,她的山不像鄂西南的山一样高大、粗犷。十堰的山是矮而延绵的,每当夜幕降临,天际线就像一把刀子,以山为界线,将天和地分割成两块,山就像陆地上的海浪一样,此起彼伏,又显得温润澄澈,一时间竟有一种登乘潜水艇,畅游深海的错觉。山的性格就像这座城,沉淀又无声。

今晚的目的地是余家山隧道。一出城区,黑暗便贪婪地将工程车团团包裹,只有车前的两个大灯徒劳地向前伸展到不远的地方,勉强为众人指明了前进的路。

向下走,再向下走,只感觉车子不停地向山下开,山路也逐渐从沥青路、水泥路变成长满杂草的乡间小道,唯有一路上越来越密集的蛙鸣、虫响、犬吠声提醒着众人,我们已经离我们熟悉的城市越来越远了。

约莫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也就是夜晚将近凌晨,我们到达了余家山隧道斜井。下车以后,我们被群山包围,四周寂静无声,俨然有一种“万径人踪灭”的感觉。抬头望去,只感觉一片漆黑,此时已经看不清哪里是山峰,哪里是天空了。

所谓的斜井,外形和直径就如铁路隧道一样,是在铁路隧道的旁侧开一条公路隧道,可以直接进入到铁路隧道的中间位置。这样不仅可以节省日常检修的路程时间,还可以用作避难等用途。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斜井。紧接着,十堰东接触网工班的同事们开始紧张有序地整理作业工具,准备天窗点的到来。

没想到,一接近斜井入口,斜井中兀地出现了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人的交谈声、器物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听得不太真切,又显得神秘甚至有一些吓人。

“天窗时间还没开始,怎么里面就有人进去了?”我看了看一旁的同事疑惑地说。

没想到,一旁的同事听罢,相继友善地一笑,“这是我们说话的回响,哪有什么人。”

看我满脸写着“不相信”3个字,大家就像赌气似的,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没过多久,里面的声音也就停了下来,随即大家又笑了笑,我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我安慰道:这大概是听觉上的“海市蜃楼”了吧。

过了一会儿,同事的对讲机里通知天窗点开始,斜井的大门缓缓打开,没开多久,就到了斜井通往铁路隧道的入口处——就在这里了。

打开斜井通往铁路隧道的入口,就进入到了余家山隧道里面。据介绍,余家山隧道约有11公里长,就算放在全国的铁路隧道中也可以“排得上名”。夜晚的隧道里没有风,中间两条铁路线,隧道壁一边一排照明灯,一直延伸到眼睛看不到远处。

隧道是寂静、单调且魔幻的。始终是一样的灯和铁道线、一样的风景,给人一种走进了异次元空间,不管向前还是向后,始终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的错觉。若不是接触网杆柱上的编号和隧道壁上的数字,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然掉入了不可思议的空间里,心里不由得出现了一丝伤感和悲凉、压抑还有恐惧。

“铛铛……”就在我还在愣神沉思的时候,班组的同事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夜间的天窗作业。锤子、尺子、扳手,一时间敲击声、摩擦声、轮转声响成一片;同事的吆喝声、井盖的踩踏声、器物的撞击声交织到一起,让原本寂静无声的隧道突然热闹起来。这两方的声音你方唱罢我方唱,互相碰撞又彼此互补,就像主旋律与伴奏一般;又好像是一首古怪的交响曲,歌曲由各色各样奇特嘈杂的声音所组成,每个声音单独拿出来都算是噪声的一种,合在一起却不显得违和。

此时我不切实际地想,如若在这里放置一台昂贵的钢琴,由西装革履的古典乐派演奏家,在这隧道中演奏一曲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是否能在这个特定的时刻胜过这古怪又适当的天窗交响乐呢?我想并不见得。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工作逐渐接近尾声,同事们的作业服也从之前的整洁变成乌黑,头灯由明亮变得昏暗,黑眼圈逐渐“占领高地”。渐渐地,我也没有精力再去做一些浪漫抑或科幻的畅想,头脑的使用权逐渐归还给了人类最原始的冲动——睡眠。

终于到了天窗结束的时间,同事们收拾着东西,利索地打包、捆扎好,登上了工程车,最终加速驶离了余家山斜井隧道。回程的路没有太多的赘述,因为等我被颠簸的道路从梦中蛮横地拽出,我们已经到了十堰的市区。

此时已经凌晨4点多。这个城市依然在平稳地呼吸,车窗外的车子依然不停地奔跑着,店铺的霓虹灯依然播放着时髦的广告,大屏幕的明星们依然光彩照人。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中去了。从一个“异次元”的空间回归到正常城市的怀抱,不知道其他同事是否和我一样,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反差和不现实感,仿佛刚才的工作经历都如车里睡着的梦境一般。

一车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时间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座椅起伏的咯吱声。窗外城市里的音乐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我身旁的同事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眼睛却几乎一眨也不眨。灯光在他的镜片上一闪而过,又重新映入,红的、绿的、蓝的、白的,粉墨登场,就像是在争奇斗艳似的。没想到,在这个凌晨4点多的夜晚,车里的我们用这种方式融入了城市的喧嚣。

不多久,只见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身子向下缩了缩,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关。

见习编辑:郑欣宜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