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种说法开始流行:我们正身处“历史的垃圾时间”。

这句话大意是指,在历史的进程中,总会有那么一些阶段,社会不再有强烈的进取心,也不再相信希望,而是充斥着失望、争议、怀疑与担忧。

思想家路德维希·米塞斯对此说道:一方面,社会的运行发展已经违背最基本的经济规律;另一方面,其中的个体又根本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社会必然走向失败。

在这些历史过程中,总是伴随着经济危机、发展停滞、文化萧条,直到最后才会导向战争或者彻底的变革。但彻底变革之前,这种无聊的社会低迷状态可能会持续很久。

这就是为什么会产生“历史垃圾时间”这个概念——在篮球比赛中,当两队表现无聊、比赛只是为了熬完最后的时间,就被称为“垃圾时间”。在历史语境中,垃圾时间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煎熬。

在历史的垃圾时间,作为个人能感觉到的常常有资产的缩水、收入下降、原先的希望和信仰破灭。

无聊伴随着迷茫,就是这一期间的个人命运,但我们却无力对抗和改变它。

30年,是一个很常见的周期,有时候甚至50年。一个垃圾周期很可能会耗掉作为个人的半生,如果凑巧是生命的黄金时间,那就更倒霉了。

大明帝国的末期,就是一个典型的垃圾时间。

如果从万历皇帝开始执政的1573年算起,一直到明朝正式灭亡的1644年,这个垃圾时间长达71年。

万历执政后,社会日益腐败和僵化,财富越来越集中到少部分人手中。另外,在东厂、西厂、锦衣卫等特务机构的折腾下,社会监管日益严厉,让人们压抑不堪。

这一期间的社会风气也趋向保守化。张居正改革,尽管看似是给社会“刮骨疗毒”,但依赖的方式却是权力的不断扩张、学术自由和舆论自由的明显收紧,这其实进一步导致了整个社会的僵化。

明朝在一轮又一轮改革中走向衰败和灭亡,而清初的社会一片凋敝,也并未让社会很快走出痛苦。

如果再算上清初社会逐渐恢复的时间,明末清初带给人们的垃圾时间,长达100年左右。

以当时人的寿命,大概有三代人深陷其中。

曾经看到过一个研究,有人统计了上个世纪美国社会出现各行业精英(科学家、思想家、作家、艺术家等)的人数和比例,在美国1929年大萧条之后的30年左右时间里,这样的人数急剧减少。

也就是说,一场大萧条,让那30年走向社会的美国青年“倒霉”了,他们的理想很明显被现实严重干扰了。

虽然1960年代开始,世界进入新的黄金时代,上述的精英开始出现井喷,但此前那30年的煎熬,却是一场所有人共同的代价。

另外一个相对较短的垃圾时间典型,就是戊戌变法失败后的清朝。在那十来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除了等待清朝灭亡这一件事情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整个社会一直处于迷茫的内耗状态。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首要原因在于,历史进程呈现螺旋化上升的规律,所以我们必须忍受一些时候历史进程的停滞甚至倒退。

其次是对个人来说。社会的生命周期与发展进程,速率比个人的生命要慢许多,所以社会这艘巨轮拐个弯的时间,对一个人来说可能就是半生。

所以,理解自己所处的历史周期究竟在哪个阶段,虽然很难,但确实是有必要的事情。对于个人现实选择和看待生命的态度来说,这样的清醒的确是有必要的。

对政府和有权力的人来说,就更重要了。就像慈禧太后,她但凡稍微开明一点,清末的垃圾时间也不至于那么久。1900年之后的帝国,都只是在等待她的死亡。

前面提到的张居正改革也值得思考。在历史的垃圾时间,权力究竟该怎么做?

一般情况下,权力都会更加焦虑,不安全感也会明显增加,所以会收紧对社会的控制、加强对思想的监管。

这是类似于人的一种应激反应:当你感觉到焦虑疲惫的时候,就更容易对别人发火,也更喜欢控制别人。

在这时候,尽管权力会设法改革,去做一些看似正确的事情——这时候你甚至会看到,权力所做的每一个尝试都是合理而且正确的。但收紧权力之手,还是会让本就疲惫不堪的社会更加紧绷,从而失去活力以及对未来的信心。

所以这时候恰恰应当放松权力之手,让社会自行恢复它的弹性,让自我修复机制运转起来。

从这一点来说,历史的垃圾时间和篮球的垃圾时间何其相似。

在篮球的垃圾时间,球员们都迷茫而颓靡,这时候如果教练在场边嘶吼,往往适得其反,但如果给一些新球员以上场和自由发挥的机会,却常常出现令人惊艳的逆转之战。

所以,在历史的垃圾时间,松手、信任和放权,对权力者来说可能反而是良方。

如果一味收紧和控制,除了拉长垃圾时间之外,还有可能导致真正的动荡和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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