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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的海伦:女神、公主与荡妇》,[英] 贝塔妮·休斯著,曾小楚译,九州出版社·理想国2023年11月出版,557页,118.00元

最近阅读了两本有关海伦的作品,名字都叫做《特洛伊的海伦》,阅读体会却很不同,所以想要提笔记录一下。这两本书分别是:《特洛伊的海伦:女神、公主与荡妇》(Helen of Troy: Goddess, Princess, Whore),作者贝塔妮·休斯(Bettany Hughes),Knopf出版社2005年英文版,九州出版社2023年中译;《特洛伊的海伦:美貌、神话与毁灭》(Helen of Troy: Beauty, Myth, Devastation),作者鲁比·布隆代尔(Ruby Blondell),牛津大学出版社2013年出版(尚无中译本)。前者是历史类普及读物,后者是古典学研究的专著。

布隆代尔的作品出版时间在后,但不妨先说说这本书。此书的主要研究对象是文本作品,辅以相关的瓶画等视觉艺术的材料。作者以时间为序,按照文体安排材料,逐一讨论了有关海伦的主要文本,如何塑造了种种不同的海伦形象。这本书从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写起,继之以抒情诗、历史记述、智术士的讲辞,以伊索克拉底的《海伦颂》结束,并在终章概述了有关海伦的现当代改编作品。布隆代尔此书的精彩之处,在于她抽丝剥茧地分析了文本之后的“为什么”,也就是说,这些对海伦或褒或贬,或单薄或复杂的刻画,其后都有文体的需要、时代的影响、作者个人的旨趣和目的,更体现了古希腊文化中对女性美——特别是外貌之美与内在品德并不相配时——的焦虑。正如作者在序言中提到的,此书并不关心所谓“真正的海伦”,而更关心那个被无数作者和艺术家构建的海伦,以及海伦为什么会被如此那般地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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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红绘双耳饮杯(red figure skyphos,约公元前490年),杯身两面都绘着有关海伦的神话:一面是帕里斯带走海伦的时刻,另一面是墨涅拉俄斯战后重获海伦的场景

布隆代尔的书并不难读,但也并不讨喜;它不仅需要读者对文本足够熟悉,也期待读者并不满足简单接受文本的表层信息,而是有足够的耐心,进行更精细深入的分析。在这个意义上,布隆代尔此书不仅给人材料和结论,更教人方法,示人以辨析和思考的过程。而休斯一书的阅读体验,对我来说却恰恰相反。在写下一些批评的文字之前,我首先要承认,自己从休斯的书中也学到很多东西;但我也希望暂且搁下此书明显的长处,来讲讲其中的不足,列举一些值得推敲的论述,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休斯在前言中明确,此书想要“将海伦作为一名真实历史人物”来研究,或者说,去追寻神话中海伦的真实原型:“希望通过探索一名生活于青铜时代晚期的贵族的一生,使海伦美丽的形象变得有血有肉,使一个熟悉却虚幻得令人奇怪的名字变得真实起来。”(xxxv页)但这本书可能并不完全是关于海伦原型的个人生活志,而是更多展开了青铜时代晚期、环爱琴海诸多地区的广阔图景。为了“把一系列杂乱无章的‘海伦’拼凑起来 ”(xxxv页),休斯走访了欧亚非多处古迹和著名的博物馆,勾勒出克里特文明、迈锡尼文明、赫梯文明乃至古埃及文明的面貌。休斯在书中为读者提供了海量的材料,不仅涵盖文本和考古实物,甚至描述了许多海伦故事所涉及的地貌和自然风光。丰富的材料,是此书的价值所在,但其最大的问题也在于材料——作者处理材料的方式。

首先,我们并没有“一个”海伦,而是拥有许许多多的海伦。今天关于海伦的存世材料,不管是文本的还是考古实物,往往是繁杂、多样,甚至互相对立的,所以我们往往很难得出简单、直接、确定的结论。和希腊神话中的很多人物一样,海伦一方面存在于神话故事中(mythic Helen),另一方面则存在于实际的祭祀与仪式中(cultic Helen)。换言之,在口头叙事、书写文本、艺术作品和日常崇拜与祭仪中,同一个希腊神话人物,常常会呈现不同的形象,而希腊人对此可以泰然处之。所以,海伦与帕里斯私奔的故事广为流传,并不会妨碍她在地方崇拜和祭祀仪式中的地位。但休斯似乎无法面对和处理材料的复杂性。为了给海伦“立传”,她常常将不同年代、不同来源、不同背景的材料一一排列和叠加,把不同版本的海伦故事都看做“一个”海伦的生平事迹。比如,第十二章注释2中,作者列举了不同神话版本中提及的海伦的孩子,得出结论:“虽然大部分文献说海伦只有一个孩子,然而对所有涉及海伦的引文做一番整理之后,我们却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海伦生了许多孩子。”(452页)作者的行文总是给人一个错误的印象,似乎海伦的形象只有一个单线程的发展历程。比如,作者在概述了古典时期斯巴达的婚嫁风俗、引述了公元前三世纪的祝婚歌后,说海伦“尚未成为那个千百年后隐藏在人们愤怒之下的无耻娼妓,而是一个更加高贵的海伦……”(98页)。实际上,即使在古典时期,作者所罗列的多种海伦形象都已出现,并不需要等到千百年后。祝婚歌中的海伦,体现了她在祭祀和仪式中的地位和形象,这可以与各种神话故事中的海伦并行不悖,很难说诗人笔下的海伦故事抹黑了原本“令人赞叹”的海伦(125-126页)。又如,欧里庇得斯在《特洛伊妇女》和《海伦》两部悲剧中,分别采用了两个不同版本的海伦故事,其关切点仍然在于雅典的社会现状和男性公民的价值观。而休斯在谈及这两个剧目时,并没有任何对背景、年代和主要冲突的分析,只是简单认为,从《特洛伊妇女》中的负面形象,到《海伦》一剧的正面形象,体现了海伦的“复原能力”,而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欧里庇得斯看来都是海伦美丽的又一个受害者”(325页)。按照休斯的说法,似乎诗人只是难以抵御美丽海伦的魅力,不得不为她“拨乱反正”。这样的书写,读来既不像历史研究,也不像文学评论,倒很像是一种虚构写作。

其次,认为一个神话人物有原型,并且寻找这个原型,不等于就要把所有有关这一人物的材料,都看作是对那个可能存在的、遥远的原型的体现。作为一个神话人物,海伦纵有原型,也已经被不同年代、不同背景、不同文体的作者和艺术家,出于不同的原因和心态,进行了反复的构建。而很多考古实物,在解释上又有相当的不确定性。那么,在分析和运用这些光怪陆离的材料时,首先要意识到她们都是“被构建的海伦”,并对材料的时代、来源、文体、作者信息等方面进行尽可能的探究。休斯虽然给读者提供了海量的材料,却没能有效地组织材料;更重要的是,很多时候,她只是简单接受材料的表面信息。休斯从不讨论材料的来龙去脉,从不质疑“为何如此”,也几乎从不提及在解读和分析考古发掘时,学界未有定论或存在的争议,只是根据需要来安排和使用材料,让材料服从于自己叙事的需要。比如,为了构建自己心目中的海伦原型,休斯倾向于突出海伦作为高贵公主、美丽王后、祭祀和崇拜对象的一面,却对海伦私奔一事愤愤不平,尽力辩护。我不妨围绕作者对海伦私奔故事的叙述,举几个例子。

在第221页,作者谈到现藏于波士顿美术馆的一件艺术作品。这是一件红绘双耳饮杯(red figure skyphos,约公元前490年),杯身的两面绘着海伦故事中两个至为重要的时刻:一面是帕里斯带走海伦的情景,帕里斯一手执长枪,一手牵海伦,大步向前,而海伦低垂着头跟随其后;另一面是墨涅拉俄斯战后重获海伦的场景。休斯认为,帕里斯牵着海伦的手,是婚姻礼仪的体现,故此这件作品“记录了海伦和帕里斯结婚的合法性”。作者还认为,画中的海伦“尽管得到了三位女神的帮助和支持,但却是自己选择与帕里斯步调一致。这是勇敢的爱人,他们的恋情是相互的”。这个结论恐怕太过。画面上的其他人物,其实为海伦的私奔增添了复杂的动因。女神阿弗洛狄特站在海伦身旁,为她披上面纱,似乎令她充满魅力;小爱神则飞翔在海伦的额前,昭示着爱欲施加的影响;紧随阿弗洛狄特的是劝说女神(Peitho),她向海伦招手,似乎催促她快走。这些都在告诉我们,画工此处想要呈现的并不是完全自主的海伦,而是她行动的多重原因;即使这个海伦可能对帕里斯怀有爱欲,神意的驱使也起了很大的作用。相比一些其他瓶画,这件作品展现的,是一个相对被动的海伦,并没有突出她的主观选择。

在描述私奔的夜晚时,休斯概述了墨涅拉俄斯当晚不在斯巴达的原因;但可能是为了强调海伦的无辜,休斯又说,“一切都不会发生,假如墨涅拉俄斯……不是和克里特的情妇欢好了一夜的话”(160页)。关于这个说法,休斯没有给出任何文献出处,恕我固陋,在几处提及墨涅拉俄斯出行原因的文本(欧里庇得斯《特洛伊妇女》943-4行,《安德罗玛克》592-3行,阿波罗多洛斯《书库·纲要》3.3)中,都没能找到提及墨涅拉俄斯借机与情妇私会的描述。但作者言之凿凿地说:“但他确实厮混去了”——仿佛这样就能让海伦的私奔显得情有可原。

在第19章,休斯对萨福残篇16的使用,可以说集中体现了休斯对材料的“操控”。我先简单概述一下萨福的残篇16。在诗篇开头,诗人提出,美的标准是相对的,你最欲求的东西,就是你眼中最美的。接着,萨福举例说,即使是举世公认最美貌的海伦,也有她最欲求的人(帕里斯),所以她才会抛舍一切,跟随爱人远去他方。休斯在19章开头引述了这部分诗行后写道:“女诗人萨福确信,是斯巴达王后引诱了帕里斯,或者至少是愿意跟他走。萨福确信,海伦……是自愿离开斯巴达。”(166页)问题在于,休斯对萨福此诗的引用并不完整。萨福的诗提到了海伦,但意并不在表达她“确信”海伦的动机。在休斯引述的以上内容之后,还有一些被她略去的诗行,我引述如下:

……这让我想起此时不在这里的阿纳克托利亚,

我宁愿看到她可爱的步态和

她面上的明光闪烁,

远胜于吕底亚人的战车和武装的

步兵……(据洛布本粗略译出)

尽管残篇16的部分文本识读仍有争议,它的主旨是相对明确的。稍有诗歌训练的读者不难看出,这段没有提及海伦的诗行,才是残篇16的重心所在。这是一首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诗歌,在萨福的表述中,个体化的欲求胜过任何“宏大叙事”。诗人在表达自己对女伴阿纳克托利亚的强烈感情,她谈到海伦的选择,只是为了说明自己此时的欲求有多么强烈。但萨福既没有强调海伦对帕里斯的引诱,也并没有论证或“确信”任何关于海伦的“事实”。更令我不解的是,休斯紧接着又得出结论:“读者很难不注意到,萨福对海伦的描写,反映了斯巴达中古代著名的一妻多夫现象。”(168页)作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的读者,我迫切地阅读了作者接下来的论述。休斯给出的支持材料是:“我们第一次明确听到一妻多夫制是从波利比乌斯(Polybius)那里,出身高贵的波利比乌斯是公元前2世纪的希腊作家。”对这样一条重要文献,作者没有直接引述其内容,没有对材料的分析,甚至没有给出波利比乌斯作品的具体出处(只是在注释里说明这是间接引自Pomeroy专著的46-48页),但她非常自信地下了结论说,“这些习俗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八世纪,或者还要久远”。

接下来,作者又引述普鲁塔克《莱库古传》(Life of Lycurgus)15.6-7的内容:“斯巴达有一种已经存在了500多年的古老风俗,丈夫允许自己的妻子和适龄的情人匹配,假如她们认为年轻的血液可以使自己的后代更强壮和更有成就的话。”即使我们完全接受其字面意义,从普鲁塔克生活的公元后一到二世纪往前倒推五百年,至多推到公元前五世纪中叶;而萨福是生活中公元前七到六世纪的女诗人。但休斯马上说,“假如事实真的如此,……萨福可能听说过这种习俗。可能她认为……海伦沉迷于一妻多夫制实在是再合适不过”(168页)。作者不仅替萨福听说了这个风俗,还帮她“认为”。但即使斯巴达早年确有此风,丈夫的目的也是获得更强壮的后代,而不是让妻子跟别人私奔离开;而神话中的海伦不仅离开了,而且并没有给丈夫留下帕里斯的小孩。在阅读这段内容后,我感到休斯不仅强行用这个古老的风俗来解释海伦的私奔,还强行把这个观点说成萨福的意见,安放在萨福的诗歌中。而在以上几段有关海伦私奔的“论述”中,我们看到,休斯几乎是预先决定好一个结论(海伦的私奔是主动的、情有可原的,甚至合法合理的),然后来选择材料服务于这个观点,而缺乏对材料的分析、探究和推导。以这样的方式得出的结论,即使是读者所乐见的,也很难有说服力。

休斯的书中还有不少段落,完全来自丰富的想象。有些是抒情式的,比如“克里特岛上有一座大约公元前14世纪的坟墓,墓中的女性骷髅左手举着一枚青铜镜,镜子紧贴着她的脸。会有一枚金属镜子在冰冷的地下陪伴着青铜时代的海伦,以便她可以永远凝视自己那张美丽的脸孔吗?”(293页)有些则令我感到难以归类。比如,尽管作者数次谈到海伦的自主性,认为海伦很可能是主动跟随帕里斯而去的,却假设了海伦被强行带走、在船上被强暴的场景。“假如海伦确实是被强行带走的,那她可能是在那艘轻巧的柏木船里被强暴的,她被按在地板上蹂躏,肌肤紧紧地贴着橄榄油浸泡过的薄薄的亚麻纱里层,埃涅阿斯等人则停下手头的战利品分配工作,在一旁观看。”(188页)我认为,类似的描述,可能更适合演绎故事、通俗小说,而不是一部声称要揭示真相和原型的作品。

在以上问题之外,就我熟悉的一些材料来说,此书也存在一些引述错误。比如,在提到《奥德赛》卷四有关木马计的故事时,作者说,勇士安提克鲁斯(Anticlus)受到海伦声音的蛊惑,差点暴露大家,“奥德修斯因此不得不杀了他”(271页)。但史诗中此处只提到奥德修斯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发声(4.285-8)。接下来,作者说,“荷马笔下的海伦既是女巫又是宽慰剂,她调制麻醉药,解释预兆,迷惑所有来宾,直到最后一个也沉醉其中。把屋里的人都迷昏之后,她收拾好金纺锤和紫色毛线,与墨涅拉俄斯双双回到内室就寝……这是我们在荷马的作品中最后一次看到海伦”(287页)。这段内容很成问题。首先,史诗中的海伦并没有把人“迷昏”,而是用药酒使人忘记悲愁;随后,主宾也并没有立即就寝,而是进行了有趣的谈话,海伦和墨涅拉俄斯各讲述了有关奥德修斯的故事(4.238-290)。此外,海伦在史诗第十五卷仍有出场,解释预兆的重要戏份正是发生在这里(15.171-8)。类似地,休斯说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吕西斯特拉忒》只在末尾提到了海伦(326页),但在该剧155-156行,就有人物提到了海伦与墨涅拉俄斯重逢的、颇具戏剧性的故事。也许有读者觉得,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错,但这些小处颇能体现一个作者阅读和使用材料的能力和态度。哪怕仅仅是不够严谨,这些反复出现的粗疏之处也让论述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最终,这本书给了我们什么结论?大概是:海伦不断地被想象、被中伤,从古如此,而今亦然。这固然不错,但这也是很多读者们阅读此书之前就知道的。在打开这本近五百页的书时,我们期待的是更扎实的分析、更精细的结论。作者没有给出任何确凿的材料,明确证实曾有一个真实的海伦,只是不断告诉读者,海伦应该、大概、可能是某个真实的人物。海伦可能是斯巴达的女继承人和王后,锡拉岛的女孩和赫梯人的王后身上有她的影子,撒马利亚(Samaria)的珀尔塞福涅(Persephone,常被称为Kore)崇拜中也能看到海伦。甚至伊利亚特卷十四中明确描述赫拉的段落(14.170-183),在作者看来也是海伦在勾引帕里斯,而且她相信读者也会这样看:“正如你所读到并意识到的,这里面更重要的其实是帕里斯与斯巴达王后之间的爱情故事,于是你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海伦(而不是赫拉)在闺房里梳妆打扮,等待客人帕里斯的画面——此时帕里斯已经闻到她的香水味道,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踱来踱去。”(162页)读到此处,我再次被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和不容置疑的口吻所震撼。在全书最后几章,休斯谈到海伦形象在后世的变体,此时的海伦几乎成为一个抽象的概念,一个类型,而当作者提出“海伦力量”的时候(399页),海伦几乎已是母性力量的同义词了。海伦被无限扩大的结果是,许许多多女性人物的故事、许许多多的地点,都可以装进这个瓶子。但如果在哪里都能看到“真实的海伦”,可能存在的、真实海伦的原型,反倒淹没于“可能”的海洋中,而失去了应有的辨识度。

总之,如果读者只想做粗浅的涉猎,这本书或能满足对希腊神话中第一美女的好奇。但是,相对严肃的学习者,在使用这本书时,则要小心核查材料,而其中对文本的理解和释读、论证的逻辑和脉络,都很不值得模仿。

最后给本书的中译捉几个小虫。第7页提到“独眼巨人库克洛佩斯”(the one-eyed Cyclopes),可能会令人误以为有一个叫做库克洛佩斯的独眼巨人。Cyclopes一词是Cyclops的复数,指向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群体,意为“圆目巨人”。同一页上,vase paintings译作“花瓶画”恐怕不妥,古希腊人绘有图案的陶罐也并不是用来做花瓶。在27章开头和283页等处,the epic cycle被译作“《史诗集成》”,可能会令人误以为这是一部作品。epic cycle是一系列失传的史诗的合称,如果采用此译,也不必加书名号。92页将“the tyrant of Sicyon, Cleisthenes”中的tyrant译作“暴君”,当是“僭主”之误。第107页提到海伦生下女儿,“though the birth had been despaired of”译作“生产的过程令人绝望”是一个误解,这里be despaired of对应的希腊文原文ἄελπτον一词,是说海伦生下这个女孩,是出人意料的、未曾预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