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

从第一次突发呕血的卧室床边,到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手术室的操作台,这条路,15岁的闻声和家里人走了整整一年。

那天,母亲薛映坐在手术室外等他。

手术室里,深圳市三医院器官移植中心主任钟林主刀,薛映赋予闻声的、陪伴了他15年的原生肝脏被摘下,一个供肝被移植了上去。

等再睁开眼,闻声对薛映说的第一句话是:

“妈妈,你为我做了好多。”

冬日惊雷

过去一年多,薛映还记得2022年12月那个夜晚的每个细节。

晚饭时,平常胃口还不错的儿子跟她说:

“我不太想吃饭。”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特别在意,吃过了饭,收拾完家务,督促闻声学习后,她就洗漱上床了。

这时,她听见客厅传来闻声的脚步声,出声询问了一句。

闻声说自己是起来上厕所的。

闻声体热,之前很喜欢吃冰块,薛映担心他大冬天偷吃冰块闹肚子,便穿上拖鞋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口。

此时闻声已经回到了床上,坐在床沿。

还没等薛映开口,他发出一阵呕吐的声音。

借着其他房间的灯光,薛映看到闻声吐在了床边,她心里有些生气,觉得一定是闻声又光脚在房间里跑,现在受凉感冒了。

打开卧室灯的一瞬间,母子俩都愣住了:地上的哪里是呕吐物,分明是一大摊血!

薛映立刻带着儿子去了急诊,但2022年12月的深圳,医疗资源极度紧张,他们没能做太多检查,只能开了些凝血的药物后回家。

此后闻声又便血了四五天,因为没再出现其他症状,母子俩都以为,他已经好了。

4个月后,闻声再次呕血,薛映才得知,儿子这是肝病,需要找肝病专科医生详细检查。

辗转之下,薛映带着闻声来到深圳市三医院。此后,15岁的闻声被确诊为特发性肝硬化失代偿期,门静脉高压已经导致他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如果不进行肝移植,他会反复呕血,最终危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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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的疾病诊断证明书

没有答案的“为什么”

闻声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

快两岁的时候,他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患有多囊肾,这是一种遗传性的囊性改变的慢性肾脏病,终身无法治愈,只能对症治疗控制病情。

没有母亲能对孩子患有终身疾病无动于衷,第一次当母亲的薛映有过一段非常焦虑的时期:

“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让孩子平安健康长大,更想不通家里没有任何人患有多囊肾,闻声为什么会患病。”

等到闻声长到十来岁,她还和丈夫专门带他做过基因检测,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病因,但最后她也没能从检测结果中得到准确的解释。

焦虑过后,薛映反复劝说自己要“知足”:

“如果我的小孩以后真的因为这个病有点什么事,那之前和他相处的时间,就都是我们赚到的。”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闻声的肾功能一直控制得很好,只是偶有异常。

十几年间,薛映和丈夫扛下了所有压力,没有让他得知自己的病。

在闻声确诊为特发性肝硬化后,这位一贯坚强的母亲心理防线还是受到了冲击:

“之前一直关注他的肾病,从来没有往肝的方向想过。”

她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我的小孩会得这个病?”

可惜目前人类对于人体和疾病的探索仍旧有限,在如今的医学发展情况下,暂时还没有人能给薛映一个答案:特发性,指的就是疾病原因不清、发病机制尚不清楚,换言之,就是“找不到理由”。

这一类疾病通常以症状命名,如闻声所患的特发性肝硬化。

希望反复破灭

尽管没找到答案,但无论是多囊肾还是肝硬化,身为母亲的薛映都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的孩子。

2023年8月,在第三次呕血以后,闻声住进了深圳市三医院,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移植之路。

疾病禁锢了15岁少年的饮食自由。

每次呕血,闻声都要再便血四五天,一周内不能吃喝。

为了避免食管胃底静脉再度破裂,他不能吃任何带有硬度或者腐蚀性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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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能吃的只有粥、汤和煮得烂糊的面条 图源:锐景

学校也不能再去了。

一是因为食物不能控制,二是因为担心磕碰引起消化道再次大出血,三是因为疾病让闻声有些力不从心,难以兼顾学业和治疗。

综合各种原因,本来应该坐在教室里争分夺秒备战中考的初三学生闻声休学了,他住进了医院,沉浸在手机里。

他会在网上搜索自己的病,搜索“肝移植手术的过程”,在医护人员看来,闻声表现出了远超出年纪的懂事和从容。

懂事和从容的少年闻声大多数时候不会想很多,但是在第一次被推到手术室门口的那一刻,他沉默地看着上前安慰自己的父亲,表情复杂。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薛映猜测,他可能想到了死亡。

那一次闻声的手术没能做成,他等到的肝源体积太小,不适合被移植给他。他被推回到病房后,薛映和丈夫都很焦虑。

不同于对生死还有些懵懂的儿子,夫妻俩很清楚,闻声的病情已经进展到了非移植不可的地步,每一次呕血,都代表他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几个月后,闻声又一次等到了肝源。

然而天不遂人愿,由于第二个肝源质量不过关,闻声的手术计划不得不再次推迟。

“你为我做了好多”

一直到2024年1月,在确诊特发性肝硬化失代偿期8个月后,15岁的闻声才等到了合适的肝源。

从第一次突发呕血的卧室床边,到深圳市三医院手术室的操作台,这条路,他们一家三口走了整整一年。

由于肝脏无法正常代谢,闻声体内的代谢废物和毒素堆积在肝脏内,刺激了脾脏肿大。

到手术前,他的脾脏已经肿大到正常15岁孩子的三四倍大小。

手术前闻声住了整整两个月的院,薛映因此在病房认识了很多患友,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做过移植,术后恢复得很好,这给了夫妻俩很多信心:

“我们对钟主任和他的团队充满信任,从来没有动摇和怀疑过。”

手术当天,薛映坐在手术室外等他。

手术室里,钟林亲自主刀,薛映赋予闻声的、陪伴了他15年的原生肝脏被摘下,那个一家三口等待了很久的供肝被移植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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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移植科钟林主任团队正在做手术

等到手术结束,薛映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闻声真的等到了一个可以移植的肝源。

术后12个小时,被推着从ICU里出来时,闻声哭了。

他对薛映说:

“妈妈,你为我做了好多。”

有点羞涩的少年将自己的眼泪解释为“终于又看到妈妈了”,他说自己当时最大的愿望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对于沉默内向的他而言,这是一次很少见的勇敢表达,让薛映记忆犹新。

术后的恢复期,恰逢甲辰年的春节。

请不到护工,薛映照顾儿子在病房过了年,医护人员请闻声喝了奶茶,给他派了利是。

一位医生告诉闻声:“以后你就可以吃蛋挞了!”那一瞬间,闻声眼里有泪光闪动。

一年对于15岁的少年而言太久了。

如果没有患病,他本可以自由自在吃他最爱的炸鸡,在今年六月跟他一心挂念的同学和朋友们一起参加中考。

被疾病困在医院的几个月让闻声像一只渴望自由的鸟,他想回家、回学校,回到他原本的轨道里去。

最煎熬的是等待

比起闻声的激动,母亲薛映更加冷静。

术后闻声一次突发的抽筋让他们手足无措,虽然医生表示移植术后这种情况很常见,但薛映敏锐地意识到,虽然手术已经成功,但移植只是一个开始,前路还充满未知。

好在无论如何担忧未来,手术终归是成功了,闻声已经重新获得了健康的肝脏,薛映现在的心理压力已经不再像闻声手术前那么大了。

“最煎熬的是等待,”薛映总结,“从他出生到现在,我们压力最大的时候就是在等肝源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有手术机会,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到手术。”

闻声的病很罕见,但闻声的经历在终末期器官衰竭患者里却很常见。

根据红十字会总会消息,2023年我国共实现器官捐献6450余例,捐献器官2.1万个,捐献数量居世界第二位。

但等待移植的需求则更为庞大:我国移植供者与等待者的比率大概是1∶6.7,即一个捐献者背后有约6.7个人在等待器官,而这还不包括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登记的等待者。

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薛映万分感激,对当初为闻声捐献了肝脏的捐献者,她表示,她们一家都会珍惜遇到的这段缘分,好好听医生的话,让闻声能够将捐献者对生命的期望好好延续下去。

据悉,手术以后第5个月,闻声已经回归了他心心念念的校园生活。

那颗新的、健康的肝脏,将在他年轻的身体里奋力工作,陪伴他度过从今以后的漫长岁月。

(应被采访人要求,文中患者及家属名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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