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了十年北漂,回到了出生的小县城

小城名叫英山,位于湖北省东部。

英山,很小。

小到从城南到城北,打车只需要六块钱。

小到从镇上回城里,到目的地了,一首《冲动的惩罚》还没听完。

小到好不容易干了一件坏事儿,还没来得及跟媳妇儿汇报呢,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中间早传开了,而且演变成N个版本。

小到我想躲避一个人,结果早上上班撞见他一次,下午下班撞见他一次。晚上听我妈聊天时,还谈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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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山,真的很小。

英山很穷,至少我今天还这么认为。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英山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类豪车。这些豪车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车牌都包涵“69”两个数字。

所谓豪车,是相对于我的电动小毛驴而言的。

最开始看到这样的车牌时,我没太在意。后来,我发现满大街随处可见,就努力关注了。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何这些车子痴迷于“69”?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将疑问扔给了一位熟悉的邻居,邻居豪迈地一拍大腿,嘲笑我:“连这都不懂啊?你有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你有没有情窦初开的日子?你们男生宿舍就没有聊过相关的话题?你真的不懂?69,69嘛,哈哈哈哈!”

她拍大腿的姿势真帅,打底裤都露出来了,肉色。

哦。

哦。哦。

哦……哦……哦……

在邻居的耐心解释和教导下,我终于懂了。邻居博学,我想向她学习。

邻居还不忘补充一句:“你别想多了哈,这只是单纯的数字,都是好数字。”

我没想多,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些车主肯定有人。如果没人,只是普通百姓的话,开不出来这样的车牌的。一般情况是这样的:工作人员放下刚刚摆弄的手机,拉出一排数字,抑扬顿挫地向群众解释:“系统里就这些车牌,你自己选吧!都是系统放出来的,人工没法儿干预,所有人都一样。” 态度极好。

我们相信党,相信国家,相信窗口工作人员的那张嘴。

然后,普通群众选中的车牌基本都含“4(死)”。区别在于,有人在前面死,有人在后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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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有人,在英山是件大事儿。

到底有多大,我见识有限,无法准确描述。我清晰地记得,上次村里的张二姐买了几把椅子,找了一个熟人帮助,最终便宜了两块钱,高兴得很,回村逢人就说。

我也记得,在某窗口单位排队很久,依旧在排着。突然有个人敲了敲门,门里来人把他带了进去,很快就办好了。排队的人纷纷责骂,窗口里面伸出来一个头,上面的脸特别好看,她义正词严地冲人群说道:“他有熟人,有本事你们也找熟人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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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英山是有感情的。感情的深浅,我不能轻易概括,因为我还年轻,涉世未深,概括轻了重了,都会冒犯前辈,立刻有人会站出来指导我:“你个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呢,就敢瞎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嗯,那我就不敢吧!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将我最爱的人骗到了英山,落地生娃。

其实,14年前,我就离开了英山,混迹于北京。在北京城的每个日夜,我都关注英山的新闻,即便是“湖北省英山县常务副县长郑道良接受组织调查”“湖北英山县政协主席陈志珍接受审查调查”这样的消息,我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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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降低了要求,关注武汉。这样,消息总应该多一些吧。毕竟,大武汉是我们的省会。

一次,在武汉的公交车上,我竟然发现广告牌上有几个显眼的大字——“中国好空气,英山森呼吸”,便忍不住念出了声。旁边的大爷一口正宗的武汉话,问道:“小伙子,英山人吧?”我连忙点头,回大爷道:“我们那里的茶叶可好喝了。”因为点头幅度太大,一不小心将眼镜甩到了地板上,摔碎了。

在大武汉竟然能看到小城英山的广告,我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满满的自豪。

也正是因为这份自豪,让我习惯了关注公交车座椅后背。一次,在黄冈回英山的车上,我刚坐下,就冲着前排座椅的后背年了起来:“某某不育不孕医院欢迎您……”旁边坐的也是一位大爷,他轻声地跟我说:“现在这个病好治多了,小伙子,你没事吧?”

谢谢大爷的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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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底,在李文亮医生发出预警的前两天,我路过武汉,回到了英山。

虽然是情深义重的家乡,但我却有一种初来乍到的错觉,干啥都不习惯。好在,我们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圈子。在这里圈子里,我迅速认识了十个人,并都加了微信。

无聊的时候,忙里偷闲的时候,我有刷朋友圈的习惯。有一阵子,我刷到了两个圈里熟人的微信,便顺手点了个赞。

很快,他们的头像便晃动了起来,我赶紧点开,却看到消息惊人的类似:“谢谢你认可我的作品,写得不好,你还能喜欢,见笑了。”

我愣了半天,这点小事儿还专门说一声,英山人真客气,礼节真到位。自豪。

可是,我没说认可啊,也没说喜欢啊!好吧,你们是前辈,你们说话,我爱听。你们说啥,就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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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子,我竟然听到小道消息,有人说我和某某、某某某走得太近。我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打听,才搞清楚,“某某”和“某某某”就是我曾点过赞的两位。对方好心地提醒我:这两人,不要走得太近,否则对自己不好。我再次百思不得其解。

平时朋友圈里垃圾实在太多,我一般都忽视。那次偶然看到两段自己写的心声,就顺手点了,仅此而已。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忍不住向一位看起来像熟人的前辈请教:在英山,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吗?对方好心地提醒道:“平时,多和大家互动互动,多转发转发大家的链接,反正也丢不了一块肉。最好关注了的每个人都点一下,不能厚此薄彼。”我继续求教:“还有需要注意的吗?”

“英山的水深得很,个个都厉害得很,十分聪明,你给这个人点赞了,那个没点,大家就能看出端倪……现在懂了吧?”说完,他还不忘哈哈大笑。

好吧,“大家好!”

真深,比井底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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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我一直从事文字编辑工作。能力一般,但自认为还算敬业。

刚混入圈子没多久,刘冰就主动约我喝酒,非常客气,聊了多次之后,他突然问我:“你从事这个职业,你老实地告诉我,有没有发人关系稿这回事?”

我连忙摇头。从事编辑职业整整十年,每一篇经过我手的稿件,都要经过初审、复审、再审、终审等环节,层层把关,最终才能见刊。有时,一篇经过多方认可的稿件,在校对环节还可能被枪毙。关系稿,百分之百不存在。

刘冰不死心:“你骗我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写了三十多年的稿子,发表的文章比你多多了,在黄冈、在英山,所有编辑我都认识。没关系,你能发表出稿件来,我把名字倒着写……”

我茅塞顿开,赶紧客气地请教:“可是,我在黄冈、在英山,我也发表过不少文章,前两天还见报了一个小豆腐块呢!我连编辑姓啥都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点拨一二?”

刘冰抽了一口烟,说道:“呸!跟我你还不说实话,你个小兔崽子。说,编辑到底是你同学,还是你亲戚?回头帮我也介绍介绍。”

“真没有。”我再次表态。没想到,刘冰将喝到嘴里的一口啤酒吐了出来,起身,离开。

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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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陆续有人问我相同的问题,我依旧表示“没有”,好几个人还将我拉黑了,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没拉黑我,他也正直:“像我这种认真写文章的,从来不靠人情,不搞关系,所以稿件很难发表出来。唉,这股歪风邪气得刹啊,不然,永无出头之日啊。”我连忙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有很多文章,我赶紧认真阅读。看了三篇,我将他拉黑了。

其实,关于“关系稿”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都是成年人,遇到事儿,一般有两种解决方式——沉默,或者改变。反思自己,才能进步。抱怨,永远于事无解。

如果我们觉得自己的文章发表不出来,认定是因为关系的话,我们完全选择沉默,不必在意。或者,我们也去发生关系啊!既然他人能,我们也能,这是最基本的自信。

如果连人人都会的事儿都不会干,要么是未成年,要么阳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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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明是官二代,这情况我早就了解了。所以,当我们即将产生交集,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时,有人提醒我:对他要客气一点,他爸在英山可不得了。

那天晚上,一屋子人都在谈论同一个话题:徐二明很厉害。人们脸上抑制不住的自豪,认识徐二明,脸上贴了金,这让我也顿时感觉荣耀不少。

徐二明进屋时,一桌子都站了起来,我瞬间感觉我在北京十年白混了。我自认为还算见过一些场面,大巫见小巫,原来是这样。

我忍不住向邻桌问了一个至今仍感觉无知的问题:他爸到底多大官?什么级别?

邻桌一脸自豪又神秘地捂着我的耳朵说:副股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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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东宾馆门前是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交通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2021年8月的一天,我上班途中,发现又堵车了。骑着充电小毛驴的我,相对方便一点,凑到了跟前,才知道,是一辆黑色轿车左转时孤零零地停在了马路上中间,以至于四个方向的车流全都无法蠕动。大概是着急上班吧,不同的车子窗户上,冒出不了不同的头出来,传出了相同的声音——“这是哪个狗日的”!

对于这种停法,在吐槽完司机“技术不佳”后,我们也习惯性地冒出疑问来:左转有红绿灯指向,前面又没有车。不管是在何时越过的起始线,都不应该这个时候停在路中间,那么孤单。

再仔细一看,在车子旁边有一个穿着反光制服的同志,拦住了车子,手里挥舞着棍棒状的物品,一边指着司机,一边口里念念有词:“我在这里,你还敢瞎跑?我连这么一点面子都没有吗?”

这就是堵车的根源。司机们相同的发音此起彼伏,等到下一次绿灯亮时,车流才开始蠕动。可是,因为堵了半天,蠕动起来很麻烦。

我么一直以为,制服同志应该是疏导交通的,却忘了“给我面子”这一职能。

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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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城印象最深的,就是理发。

2017年年底,我的头发长了,因为嫌北京遍地15块钱一次的理发费用太高,我厚着脸皮忍受两位女同事嫌弃的眼神,一直蓄着长发。有热心同事好心地给我推荐了一个10元店,并一直诱惑我说人家服务不错,我都没去。我准备回英山理发,我相信英山有更好的服务和更亲民的价格。腊月二十七,回家的当天,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理发店,理完,理发阿姨非常热情地说:“二十元。”

我当场就愣了:“不是才五块钱吗?最多十块。怎么这么贵?”

阿姨笑容可掬地解释道:“帅哥,早涨价了,平时都是十五块。这不要过年了嘛,涨五块,大家都这样。你们在外面挣钱大钱,也不缺这点小钱。”

过年涨五块,其实不只是理发。在英山,哪个行业都这样,只要打着“过年”的幌子,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涨价,且幅度不小,老板都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爱理不理”的态度。更为关键的是,老板总会刺激你——“你们在外面挣大钱的……”

小城商家,深得群众之道。

说到理发,不得不提一下我家小区门外。短短百米的路程,一夜之间,竟然开了12家理发店

我不知道受了孔子还是老子思想的熏陶,骨子里一直都很传统,而且偏激。我一直都觉得理发是刚需,但集中“美容美发”只是男人的刚需。所以,看到这些理发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后,我总觉得她们不仅仅是理发。

每次看到从理发店出来的男士,我经常忍不住多看一眼他们的腰带,总想象他们似乎刚办完一件大事一样。尤其是到了晚上,那么一两家亮着彩色的霓虹灯,害得我总会胡思乱想一番,然后快速逃离。每次回家,都要挨媳妇一顿训:“别TMD的天天瞎想,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人民群众生活得很幸福。那些都是正规的理发店,她们挣的都是辛苦钱。”

我相信媳妇。

在媳妇的几次严厉教育下,我终于能在小区门前这条路上正常走路了。

这不,前两天回家,我就随意走进了一家理发店,将我这刚长起来的头发理了理。理发师大姐非常热情,也很性感。刚理完,她就热情地问我:“还做别的不?”我马上回答:“还得回家做饭。”大姐“噗嗤”一声笑了:“没问你做不做饭。我问你还需要在我这里做别的不?”

我反问道:“把头发剪短一些就可以。还需要做别的吗?”

大姐回答道:“做按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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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是一种牵挂。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惦记着那是起点,也会是终点。

小城,是一个参照图。无论在何方,遇到何事,我都会拿小城做一番对比,进而得出最走心的答案。

小城,是一种力量。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我都会勾勒小城的模样,给自己力量。

小城,有爱,有情,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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