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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来,我见证了打鼓岭由一个半封闭式的边界区域,到随着香港回归祖国分阶段开放禁区,逐步释放土地活力,焕发生机。现在正是国家全速发展的好时代,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为打鼓岭带来经济腾飞的历史机遇。未来,打鼓岭的发展将与粤港澳大湾区建设联系起来,充分发挥打鼓岭毗邻罗湖、文锦渡、莲塘/香园围三个陆路通关口岸及连接深圳的地缘优势所蕴含的竞争力,创造打鼓岭更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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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明

1972年出生于香港新界打鼓岭坪洋村。14岁远赴英国求学,取得学士学位,其后继续深造,取得硕士学位。初在香港工作,香港回归后曾到深圳从商。2004年当选坪洋村居民代表,连任至今。

2019年,当选为打鼓岭区乡事委员会主席,是香港史上首位女乡事委员会主席,自动成为乡议局当然执行委员及北区区议会当然议员,并于2023年成功连任。2022年1月1日,当选为香港特区第七届立法会选举委员会界别立法会议员。

我心里不由感叹,改革开放给深圳带来的变化真大,相比之下,我们打鼓岭这边十几年没怎么发展,更像是农村。

香港新界与深圳山水相连

打鼓岭区位处香港新界最北边,与深圳山水相连,区内红花岭与深圳梧桐山一脉相承,梧桐河和平原河都是深圳河的支流。我是打鼓岭区坪洋村的原居民,打鼓岭区由20个政府认可村落及多个居民聚落村组合而成。坪洋村是打鼓岭区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单姓村,家家户户都姓陈,祖上是从广东五华迁过来的客家人,至今在当地已有400多年的历史。

打鼓岭的地名由来本身也与深圳历史相关联。相传在清朝时期,打鼓岭的居民经常遭受来自深圳河北岸一些居民的侵扰。为了及时应对来袭,他们在村中山丘设置大皮鼓,一旦发现进犯,便击鼓示警,召集村民共同抵抗。由于“击鼓团结”成为村民象征,该小山丘亦得名“打鼓岭”,之后更成为该区统称。

“乡下地方”变成崭新城市

小时候,我们在村里玩的时候,常常能看到从罗湖莲塘那边带着农具过来这边耕种的人,到了傍晚他们又都回去了,所以当时在我的认知中,河对面是一个比我们还穷的乡下地方。我第一次到深圳是在上世纪80年代,当时家人带着我从罗湖口岸走路过关,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回乡证,要填写很多资料才放行。来到深圳后,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多人,整体比较落后,其他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那时候,我在家里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河对面的深圳。那里夜晚一片漆黑,几乎看不到亮光。从国外读书回到家后,我突然发现,河对岸的深圳已经建起一座又一座高楼,晚上住宅楼里灯火通明,高楼大厦五光十色。

我心里不由感叹,改革开放给深圳带来的变化真大,相比之下,我们打鼓岭这边十几年没怎么发展,更像是农村。当我和家人再从罗湖口岸过去深圳,看到崭新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抬头望去尽是高楼大厦,完全就是一座崭新城市模样,让我不敢相信这竟是小时候来过的“乡下地方”。

虽然耕作口早已失去方便来往村民耕作的意义,但无法否认的是,长岭耕作口、“国际桥”都是两地乡亲交流交往、联系感情的历史见证。

深圳河成两地管辖分界线

我性格比较外向,喜欢和人聊天沟通,在上学时候就常在社区做义工。毕业回到香港后,父亲看我这么喜欢做社区工作,于是建议我参选坪洋村居民代表。就这样,2004年,我在家人的支持下参选,并顺利当选坪洋村居民代表。在多年服务乡民的工作中,我对打鼓岭与深圳的历史渊源慢慢有了更深了解。

1898年英国强迫清政府签订《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1899年又签订《香港英新租界合同》,深圳河成为两地管辖的分界线,河两岸的土地和村庄也被一分为二。但实际上,从1899年沙头角勘界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深港边界从未设任何哨卡。深圳河边境村庄居民自由往来,无论是垦荒种地,下海捕鱼,还是探亲访友、赶墟买卖,两地联系从未间断,大家平常就像邻居一样,甚至还有亲戚关系。就拿我们村来说,我的一位姑婆今年92岁,从坪洋嫁到了莲塘。姑婆告诉我们,由于两个村隔得很近,当时她出嫁时是坐轿子,送亲队伍在后面挑着嫁妆,鞭炮一响,整个村都热热闹闹。结婚后,姑婆常常回娘家,都是走路回来的。

过境耕作口见证两地乡情

从上世纪50年代起,港英政府宣布在新界边界地区实行封锁,进入或逗留在封锁区内者,必须持有港府发给的“派司”(通行证),生活在深港边界的村民往来就没有了之前的便利。当时,我们这边有些田地、鱼塘是河对岸村民的,他们不受港英政府管辖,也没有通行证。

对此,当时的宝安县委向广东省委提出申请,边境的村民可以凭“耕作证”过境耕作。而这种农民可以凭“耕作证”过境耕作的特殊通道,就叫做“过境耕作口”。其中,深圳边境河上有个长岭耕作口,北边是罗湖区莲塘街道长岭村,南边是新界沙头角与打鼓岭之间的莲麻坑村。历史上,莲塘村的村民就是从耕作口过来打鼓岭的莲麻坑耕田,莲麻坑的人也会经此去莲塘探亲访友。

出了长岭耕作口通道,是一条长约10米的小桥。因为这座桥是当时港英政府和中国政府共同商议修建的,所以打鼓岭这边就把这座桥称作“国际桥”。政府当时修这座桥的目的是方便村民过境耕作,从“耕作口”到莲麻坑村,走路只要十几分钟。由于历史原因,过境耕作曾被限制,1976年后重新恢复,那时候几乎每天都能在耕作口看到扛着农具排队过境的农民,人数有时候多达一两百人。小时候我在村里经常看到的“陌生农民”,大多就是从长岭耕作口过来的。

后来,随着深圳的生活越来越好,渐渐地村民们都不种田了,过境耕作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即便过来,也大多是喝茶聊天、祭祖聚餐等。虽然耕作口早已失去方便来往村民耕作的意义,但无可否认的是,“长岭耕作口”“国际桥”都是两地乡亲交流交往、联系感情的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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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打鼓岭区乡事委员会内地交流考察团参观深港协同创新中心。

莲塘/香园围口岸开通后,深港两地居民的生活被拉得更近,频繁往返两地的人们几乎可实现“无缝衔接”。

乡民大力支持兴建新口岸

除了莲麻坑村,打鼓岭还有很多村跟深圳河对岸的村原本就是一个村。位于新界打鼓岭东面的白虎山附近的香园围村,有360多年历史,紧邻深圳莲塘。香园围的万氏属于广东五华万氏,在清代迁居至梧桐山南麓,其村据说因有一个长满莲藕的池塘而得名“莲塘”。后又因人口繁衍,部分族人过河而居,并广种香樟树,将聚居地命名为“香园围”。

上世纪中叶,香园围村有三四百人,被列入边境禁区后,因交通不便、经济落后,村民陆续搬出,常住人口减至几十人,且多是老人。1985年6月,时任打鼓岭区乡事委员会副主席、香园围村村代表万秀平专门给港英当局写了一封信,建议在打鼓岭地区兴建新口岸。他在信中写道:“交通非常挤塞……打鼓岭区内之乡民往来不便,为此,本人提议另行开辟一条新线路。”当年写信时,万秀平还附上了一张手绘地图,说明自己认为可行的两个地点,其中一处恰与现在的莲塘/香园围口岸十分接近,但可惜建议未被采纳。

香港回归祖国后,深港交通互联持续深化,日益便利的交通进一步促进珠三角一带经济发展,华南地区成为香港的工业生产和加工区,香港则转变为生产性服务中心。深港西部依托深圳湾口岸可以长足发展货运,而东部的文锦渡、沙头角、落马洲/皇岗口岸则容量日趋饱和,一个新的货运口岸亟待出现。作为深港跨境货运“东进东出、西进西出”战略布局中的重要一环,东部新口岸的兴建在本世纪初被提上议程。

2006年,打鼓岭区乡事委员会时任主席张伙泰带领乡民接受香港“一国两制”研究中心的邀请,对在当地兴建口岸的可行性进行了详细的调研。两年后,正式作出决定,新口岸选址在香园围不远处的另一个客家古村——竹园村。

对于政府要建新口岸,打鼓岭乡民表示了极大的支持,因为禁区设置这么多年来,村落日益萧条,乡民都希望改变现状。2019年,我当选为打鼓岭乡事委员会主席,成为香港历史上首位女乡事委员会主席,并自动成为乡议局当然执行委员及北区区议会当然议员。作为乡事委员会主席,我深知,新口岸建成后打鼓岭必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推动新口岸的建设也成为我的重要工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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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6日,香港打鼓岭区乡事委员会代表参加莲塘香园围口岸启用仪式。

两地居民生活被拉得更近

2020年8月26日,备受打鼓岭乡民关注的莲塘/香园围口岸启用。启用初期只供货车通关服务,旅客和客运车辆通关服务一直到2023年2月6日才正式启用。时隔30多年,万秀平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我家在村子里位置比较偏,步行到新口岸需要20分钟。启用当日,我和其他村代表一行30人早上9时相约来到新口岸,现场热闹非凡,有推着单车准备过关的香港单车队,有从深圳过关前来的跨境学童。当天,不少在现场的村代表都表示“心情激动,对地区未来发展充满期待”。

随着莲塘/香园围口岸开通后,深港两地居民的生活被拉得更近,频繁往返两地的人们几乎可实现“无缝衔接”。因为打鼓岭之前很多地方都是禁区,当地的基建和商业基本上没有跟上发展,村民们买菜都要去粉岭菜市场。新口岸开通后,打鼓岭村民到罗湖这边逛街和购物就更方便了。香园围村代表万新财告诉我,他早上8时30分从家出发,开车不到5分钟,就到了口岸停车场,过关到深圳后还不到9时。万新财在深圳逛了逛街,饮了杯茶,回到香园围还不到12时。不光打鼓岭村民,现在九龙、香港岛的居民都喜欢从莲塘/香园围口岸过关,因为它是目前唯一一个人车直达的口岸,大家开车过来,停在这里就可以走了,十分方便。

深港合作不是今天才发生的,自改革开放以来,深港合作至今已经40多年,双方之间如今已经有7个陆路通关口岸作为纽带,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骑着自行车畅游深圳水库

2022年1月1日,我有幸成为一名新选举制度下的香港特区立法会议员。当选立法会议员,为我服务乡民提供了一个更高更广阔的平台,尤其是像打鼓岭这么偏僻的地方,一直很少受到关注,发展比较缓慢,而河对岸的深圳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莲塘/香园围口岸开通后,怎么让打鼓岭利用口岸带来的人流、物流发展经济,进而融入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为此,我也经常去深圳交流学习。

2023年是东深供水工程建成58周年,年初的时候,罗湖区委统战部的领导找到我,提议说要不要深港两地组织一个跨境自行车游活动,让香港的青少年了解东深供水工程。我当时一听就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义,立刻联系到香港新青会,希望他们也能加入活动,大家一拍即合,并商讨好了活动方案。

2023年3月25日,香港青少年深赣“饮水思源”计划在深圳水库粤海水务学创中心启动,深港跨境单车游首发活动也于当天举行,这是香港与内地自行车团组首次举行跨境骑游活动,我们一家人都参加了这个活动。活动当天,由香港新青会组织的跨境自行车队一行29人,经莲塘/香园围口岸进入深圳。香港骑手、香港新青会副会长黄子毅告诉我们,过去从香港到深圳不能“人车直达”,这是第一次带着自行车过关。我们与29位青年一起骑游深圳水库,过去很多香港人对东江水的概念,可能只是罗湖到香港沿途的大水管,而这次在现场了解到,原来香港人喝的水,源头在江西,沿途经过广东的很多地方,最后汇聚到深圳水库再供到香港。

在一路骑行中,我和家人、香港的骑友们都被眼前美景所吸引,深圳的绿道很好,空气很清新,风景也很美。活动中,深港青少年通过运动、摄影等各种方式,交流互动,增进了解。交流活动结束后,香港的骑手们都还意犹未尽,期待能再组织一次更大规模的跨境单车骑游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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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5日,陈月明(右三)参加深港跨境单车游活动。

口岸经济促进深港融合发展

除了经常到深圳交流学习,我也围绕深港交流合作、深港口岸经济带发展等方面做了一些调研并向香港政府提交了相关报告,并得到了回应。在2023年3月31日,我和香港特区立法会议员严刚、周文港、洪雯举行记者会,发布《深港口岸经济带发展研究报告》。报告针对深港口岸经济带现状、未来规划、机遇挑战等进行介绍和分析,并就口岸经济带的战略定位、规划、产业布局、基础建设等方面提出对策建议。我们希望该报告能够引起深港各界重视,促进深港两地融合发展。

深港合作不是今天才发生的,自改革开放以来,深港合作至今已经40多年,双方之间如今已有7个陆路通关口岸作为纽带,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无论在经济发展层面还是社会民生层面,深港双方已经有很紧密的合作。在我看来,如日后深港两地政府建设好深港口岸经济带,进一步优化通关模式,双方货物和相关人才可便捷地通过各个口岸进出,外资企业和中国市场可通过香港特区加速双向奔赴,既有助于参与国家推动的双循环格局,也能为粤港澳大湾区机制对接作出实践性的探索。

口述时间

2024年5月15日

口述地点

深圳市政协文史馆

本期采写

深圳晚报记者 邱志东 实习生 李卓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