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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就是一种经历,人生如逆旅,都意味着在路上。这是踏踏实实的腿脚行走之路,也是琐琐碎碎的日常生活之路,更是坎坎坷坷的与命运抗争之路。为此我有了这样的理念:生命就是在路上

年纪越大,越认同这是对生命最恰当的概括。我很少有真正概念上的旅行,无非都是因公因事的所谓“出门”或“出差”,零零碎碎的,其路线,仅国内统计,相对完整的有六条,差不多涵盖了整个中国。都说,不到大西北,不知中国的宽广,不到河西走廊,不知中国的多元。我先到大西北,到过西端的伊犁,南端的喀什,而后走通了河西走廊。可以说,我已用双腿丈量了祖国的广度与深度。宫崎骏在《千与千寻》中说:“我不知将去何方,但我已经在路上。”他是指那种不确定结果的努力,但在路上才有希望,才能理解生命价值何在,却是确实无疑的。生而为人,总是凭借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互动、融洽而展示存在,难免要不断地肯定、否定;否定、肯定。最雄辩的验证,就是在路上。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所说:“凡是始终都是肯定的东西,就会始终都没有生命。生命是向否定以及否定的痛苦前进的,只有通过消除对立和矛盾,生命才变成对它本身是肯定的。”如果只求温饱,满足肉欲,古人早已定义:行尸走肉。这与“人”字无缘。只要持这一生活取向,都是展示生命“在路上”的“一种经历”;不论是人生还是文化艺术,意识到这一点,生命才有价值,生命之树才能常青。

我自幼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走到哪儿记到哪儿,但直到1982年,才开始有了以“旅途杂记”为名的记录。我到过欧洲,到过日本、南亚、俄罗斯和美国……都及时写了观感发表于报刊,然后收录于我的散文随笔集中了。收录于“杂记”中的,主要是参加作家笔会、编辑组稿、记者采访、文化与经济研讨等自由度都比较大的文化活动中,所为、所见、所闻、所思、所游、所交往,直到2009年。巧的是,这30多年变动之巨,幅度之大、对社会影响之深,完全值得载入史册,一些景物,今天所见,和我所记的完全两种气象了,像潮州横跨韩江的广济桥,是中国四大古桥之一,我所见的,只是在废旧桥墩上用水泥堆砌出原有的形势,供人想象集梁桥、浮桥、拱桥于一体的建筑是什么样子,今天不仅恢复了原貌,也竭尽了当代的奢华。这些巨变,通过堪称社会精英的这些作家、教授、专家的认识、思考活动,展示于人、存录于世,其价值更是无可替代;同样,我所定义的“生命在路上”,意味着水秀山明,桃红柳绿,鸟兽共生,四季变化,东西各异,这种异质变换所激发出来的活力,经过这些年以除旧更新之名的同质化巨变,却拥有了另一种参考价值。

所记景点对多数朋友都不陌生。但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同样如此。我写的,只能是我眼中那个时间点的景物。比如扬州的瘦西湖,借西湖以展其美,可以理解,但何以用“瘦”状之?我以我“眼”纠正了坊间引用汪沆之诗而得名的错误,找回“瘦”的真正原因。读者从我眼中这一个哈姆雷特身上,更多的却是感受到岁月的温度。岁月温度,总是体现在人的身上,体现在种种细节之中。我关注的,始终是“风物”而非景物。“风”是民风,是世态;“物”才是景物。为此,我特别注意细节上的特点,包括林木、庄稼、建筑,耕作方式,甚至河水的颜色。到边远如新疆、黑龙江等地,必争取进入家庭内看看其摆设与习俗。更注意沿途之风尚。从西安到华山途中,像我这样的整车旅客,竟被人转让图利,连续三次!在四川乐山,我却受到大佛脚下一位不知名朋友的一再热情帮助。我相信这些都是属于我独有的观感。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这是苏轼临终前总结人生体验的诗作,参透了禅悟,注满了哲理。回望我的生命之路,时代、社会提供了我足够条件,让我游历了不少地方,直至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最大的价值,也就是沿途的风景。如今白首忘机,不嫌粗鄙,希望告诉读者的,与这位居士大诗人的人生感悟相同。(俞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