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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巴金诞辰120周年。

中学时,读过巴金的小说《家》。读巴金小说的缘由很简单,当时迷恋金庸,而金庸喜欢巴金。爱屋及乌,自然要把巴金小说找来拜读。

但读得懵懵懂懂,只记得“鸣凤投湖”一节,以及对书中的四川方言印象深刻。比如划子(即小船),书中提到,主人公们相邀去湖里划划子。这些既生疏又亲切的方言,提醒读者,这是一个有点“年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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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故居原址,位于青羊区正通顺街98号。1904年巴金出生于此,在这里度过了少年和青年时代。

1931年,《家》在上海的报纸上连载,1933年发行单行本。可以说,《家》是20世纪中国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大量的年轻人,读了巴金的《家》,走出自己的家,走向了自由和新生。

于是,在巴金诞辰120周年之际,我想在成都寻找巴金的“家”。这个想法很好,但实施起来不易。因为时过境迁,巴金的家——位于青羊区正通顺街98号的故居,已难寻旧迹了。

故居原址旁,有一个不可移动文物——双眼井。这口年代久远的古井像一个路标,指引着来访的人。1987年,巴金最后一次回到家乡,特意去看了双眼井。他说,“只要双眼井在,我就可以找到童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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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高公馆

巴金故居是一座深宅大院。巴金在那里度过童年、少年时代,直到19岁离开成都外出求学。“激流三部曲”的故事原型就发生在这里。据说,成都市之前曾有恢复故居的计划,但巴金坚决不同意:“不要重建我的故居,不要花国家的钱搞我的纪念。

当然要尊重巴金的愿意,但对于市民和读者来说,却是一种遗憾,毕竟巴金是成都走出去的文学巨匠。在西南剧院旁,有巴金的雕像,旁边刻着一句著名的话: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这是巴金对青年作者寄语,也是他一生创作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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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说,“我之所以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正是这种真诚澎湃的感情,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翻译家杨苡在《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中说,巴金的《家》使她产生了共鸣,在政治性emo中,她开始给巴金写信,表示要做一个逃出家庭的“觉慧”

一百年后,正通顺街车水马龙,物是人非。难道在成都,能寻到的“巴金遗迹”就这么多了?据说附近有一个北东街菜场,饺子和卤肉很有名,转进去一看,喜出望外——简直可称成都“最有文化”的菜市场——墙上、柱子上画满了巴金小说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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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东街菜场, 一个“巴金主题”的菜场

菜场里,顾客挑挑选选,商贩大声吆喝,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瓜果和黑白的图画居然很搭。巴金先生可能没有想到,他的作品以这样一种形式,融入到了成都的市井烟火中。这真是一种“成都味”十足的纪念。

在百花潭公园,也有一处纪念地——“慧园”,据说其景观和布局以小说《家》中高公馆为蓝本建造。园子门口有巴金的铜像,和冰心题词:名园觉慧。园内有巴金文物展览,回廊挂满了巴金作品中的名言警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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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脑子里还浮现着另一座宅子:门口有石狮子、石缸和“国恩家庆,人寿年丰”的对联,墙内庭院深深,墙外风雨如晦。于是我来巴金文学院。巴金文学院位于龙泉驿区。一楼展厅,有按比例复原的巴金故居——

“坐北朝南,是五进三重的砖木平房建筑,包含大厅、堂屋、桂堂和院墙,在桂堂天井里有两株桂树,大门在中线东侧,从南到北总长80米。出大门右边是云南会馆,左边的院落曾居住过明代四川布政使张尔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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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和小说《家》里的高公馆一模一样。

小说里,高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俯视着全家,在祭祖仪后,大家聚在堂屋里吃饭——这就是理想的“四世同堂”。巴金估算,当时这座宅院里住着近百人,其中一半是家人,一半是仆人。大家庭的繁文缛节让巴金感到厌烦,他甚至因为在祖父生日当天逃避磕头而挨打。

高老太爷给了觉慧一本《刘止唐先生教孝戒淫浅训》,充斥着“君要臣死,不死不忠;父要子亡,不亡不孝”之类的话,觉慧翻了几页,就把它撕了。这宅子,在巴金眼里是痛苦的渊薮。于是他写完了《家》,“摆脱了黑暗时代的阴影,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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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巴金文学院在筹备“纪念巴金诞辰120周年书画展”。马识途家人赠送了20幅书法作品,其中一幅五言律诗:“锦城秋色好,清气满苍穹。美酒酬骚客,墨缘结玉钟。才如不羁马,心是后调松。翠羽摇天处,依稀晚照红。”

这首诗是1987年10月,巴金最后一次回成都,与沙汀、艾芜、张秀熟、马识途等人游杜甫草堂,马识途所作。巴金这次回成都,寻梦、会友、看戏、吃川菜……他给亲人写信说,“仿佛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此后,他多次提起“我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再回一次成都”。

大哥的职业

小说《家》中大哥觉新的原型,是巴金的大哥李尧枚。巴金曾自谓“五四之子”,最早把五四思潮带回家的就是大哥觉新。大哥对化学很感兴趣,希望中学毕业后到上海或者北京上大学,将来到德国留学。然而不到几天,他的幻想就破灭了,父亲给他订了婚。

婚后,大哥幸福了两三个月。一晚,父亲对他说:“你现在接了亲,房里添出许多用钱的地方,可是我这两年来入不敷出,又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们用,我只好替你找个事情混混时间,你们的零用钱也可以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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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业场 图据©成都城市管理局

大哥伤心地哭了一场。一个还没满20岁的青年就这样进入社会。他的工作是在劝业场(小说里叫西蜀实业公司)做一名职员,管理租金、雇用和监管外包商等。月薪24块银圆。

巴金在《当大哥的人》里写道,“他没有一点处世经验,像划了一只独木舟驶进了大海,不用说狂风大浪在等着他。他忍受着一切,没有反抗。为了这24个银元的月薪,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劝业场建成于1909年,位置在今天蜀都大道王府井百货一带。两年后,成都发生了许多变化:1910年,华西协合大学成立;1911年,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对公众开放。但成都底色依然是前现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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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四川咨议局,摄影©盖洛

1920年,一位美国地理学家乔治·胡巴德(George Hubbard )到访成都。他对成都手工业的生产效率印象深刻:整个城市,是一个大住宅区,到处都是孩子,鸡、猪在街道上玩耍。主街旁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什么商店,都是住家,但每一家都在做点什么可以卖的东西。

在当时,对于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说,如果不想教书或为军阀做事,能从事的职业不多。去劝业场上班,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在巴金的祖父看来,清朝灭亡和政治动荡,在政府任职已经不香了。而市民对新的生活方式趋之若鹜,商场将是一种新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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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们常来觉新的办公室玩,偶尔亲戚也会让他代购一些绸缎、香皂。下班后,商铺里面传来麻将声和川剧声,雇工学徒在地板上消磨时间,商场外的小吃店挤满了人。

1924年,军阀杨森在劝业场南面建了一个更大的项目——春熙路。有了劝业场和春熙路,第一盏路灯、第一个邮局,以及巴黎拱廊街式的建筑相继出现,这里成为成都现代商业发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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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与大哥合影(中)

渐渐地,大哥顺应了一个长房长孙兼职场人的双重重担。但他又接受过新思想,这使他人格分裂。在旧家庭,他是一位暮气十足的少爷;在同大家聊天时,他又是一个新青年了。

弟弟们不理解,常责备、反抗他,这给他招来更多祖父的责备和各房的攻击。最终,大哥在抑郁自责中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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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像高家那样的封建大家庭在中国已经绝迹,那么《家》意义在哪里?有一段时期,连巴金都自我怀疑,认为他的小说“过时”了。

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因为我们每个人在家里、在公司、在社会,随时都在做着一道选择题:成为“隐忍的觉新”还是“反叛的觉慧”?

时局与思潮

1911年6月,保路运动爆发。这年巴金7岁。他根本不懂什么叫“革命”,乱糟糟的时局给他的印象就是恐怖。那时已流行剪辫子。巴金的脑后垂着一根小小的硬辫子,每天梳头很麻烦,因此他喜欢主张剪掉辫子的革命党。

一天下午,家里人正在堂屋磕头。忽然仆人来报:发生了兵变,好几家银行当铺都被抢了。大家忙乱起来,藏钱的藏钱,逃命的逃命。外祖母闭着眼睛念佛。外面闹声、哭声、枪声、撞击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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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人民公园,保路运动纪念碑

巴金和母亲在城外的一个菜园躲了一夜。回城以后,家里安然无恙。当夜虽有十几个变兵撬门进来,但家里早有准备,十几个堂勇端起火药枪排成两排,再加上两个镖客助阵。变兵不敢动手,只说来借点路费。最后拿了一封银元送他们,就只损失了这一百元。

赵尔丰被革命党杀头的消息,在巴金家里产生了各种不同的反应。祖父因为革命而感到悲哀。父亲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二叔觉得断送了他的四品官。三叔给自己起了个“亡国大夫”的笔名。至于巴金这一辈,虽然大都是小孩子,但对清朝政府的灭亡,都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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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的成都,图据©巴金文学院

家里开始做新国旗。“拿一大块白洋布摊在方桌上面,先用一个极大的碗,把墨汁涂了碗口,印了一个大圆形在布上,然后用一个小杯子在大圆形的周围印了十八个小圈。在大圆形里面写了一个‘汉’字,十八个小圈代表当时的十八省。”巴金觉得很好玩。但不久中华民国成立,又把大汉旗收起,另外做了五色旗。

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从巴金的“家”里的视角来看,有些混乱,甚至荒诞,但它却推动了更大的革命——辛亥革命。在小说《春》里,已经提到了“那座高耸的辛亥保路死事纪念碑”。

1919年,五四运动时,巴金和哥哥们如饥似渴地阅读报纸杂志。他们学英语、演话剧,以一切形式反对旧思想、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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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激流三部曲”中,巴金对川剧及其爱好者非常瞧不上——小说主角没一个喜欢看戏的,都看新式话剧。而他的父亲是一个超级戏迷,上海的戏班来成都演出,还被请到家里演过。

在巴金看来,古老的中国戏曲庸俗陈腐。比起世上的苦难、社会的黑暗,这些卿卿我我的才子佳人戏简直就是讽刺。后来,他接触到无政府主义,也参加了示威活动并开始写政治杂文,如同小说里的觉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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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1月,巴金与家人朋友参观李劼人故居 图据©巴金文学院

有趣的是,1960年10月至1961年2月,巴金回成都住了几个月。《成都日记》记载,这期间他常看川剧,或独自,或约亲友同看。锦江剧院、四川剧院、人民剧场、新声剧场常常能见到巴金的身影。在成都123天,竟看了60多场川剧。每次看完都说:“过瘾,过瘾,这是乡音,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可见,巴金当年厌恶的不是川剧,是演川剧的时代;而后来他喜欢的,除了川剧,还有久别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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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Rain

未标注图源丨Rain

参考资料丨《巴金 <家> 中的历史:1920年的成都社会》,(美)司昆仑著;《我的心我的梦》,巴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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