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行,一世情

——跟着董耀会一起走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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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6日,航拍的北京市密云区古北口镇司马台长城。 河北日报记者李东宇摄

长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象征,是中华民族之魂。它不仅是前人留给我们的一份宝贵遗产,更凝聚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众志成城、坚韧不屈的爱国情怀。

今年是“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活动开展40周年。40年前,董耀会等热血青年徒步行走长城,书写了中华儿女的长城情。我那时正年轻,闲暇常和长城为伴,因一个偶然的机缘而结识年龄相仿的董耀会。

几十年来,我们已经从青年到白头。我们见到了长城维修、见到了长城嬗变、见到长城愈发鲜活,深深感受到长城保护的深入人心、长城文化不断焕发出青春活力。而我和董耀会更因长城而彼此相知,也和很多热爱长城的后来者和年轻人结下深厚情谊。

此刻,长城巍峨,我心依旧。我们和长城,有一种永远说不尽的缘分。

5斤粮票助力,徒步行走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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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6日,北京市古北口镇,董耀会(左)与王长青这一对交往四十年的老朋友在司马台长城上又一次相逢。 河北日报记者李东宇摄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接到中国长城学会首席专家、副会长董耀会电话,他告诉我,河北日报“‘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活动40周年·跟着董耀会再走长城”大型采访活动团队要到古北口,希望我介绍一下古北口长城。

我愉快地答应了。放下电话,几十年的岁月浮现眼前,定格在那雄伟的长城上。

是啊,我与董耀会已交往40年了啊。这都是因为长城。

1984年7月的一天,我从古北口广播站刚下班,和两位值班同事正准备去食堂打饭时,见从大门进来三个小伙子。他们穿着工服,戴着帽子,胡子拉碴,脸黢黑,进政府大院说是要找领导。

我问:“什么事?”一位高个儿青年说,他叫董耀会,他们哥仨是自费考察明长城的,从山海关出发已走了几个月,到古北口想请当地政府盖个章,证明他们已经走完了古北口长城。当时我很惊讶,因为就在一周前,我看到《中国青年报》报道过董耀会等3名青年徒步考察长城的事迹,非常感动,而今天,他们仨就站在我面前。

我赶紧去食堂给他们买饭,请示领导后,跑到办公室给他们盖上公章。

三位青年的壮举鼓舞了我,我还想为他们多做点事,甚至想着加入他们徒步考察长城的队伍。可是家里母亲有病,妻子又刚生下小孩,需要照顾,于是我就想拿出自己每月28斤口粮的5斤粮票给他们,表示我的一点心意。可再一想,他们很快就走出北京市了,北京粮票肯定不能用啊。咋办?情急之下,我索性去一百多里外的密云城里,换成全国通用粮票便于他们到外省市后使用。

回到古北口已是很晚了。没来得及回家,我就直奔古北口小旅馆,把5斤全国通用粮票递到董耀会手上。耀会他们很感动。后来,耀会把5斤粮票的事挂在嘴边,逢人就提起此事。

要说我对长城的认识,主要还是家乡古北口长城,但和耀会等人的相遇无疑更坚定了我保护长城之心。他徒步考察长城感动了我,我热爱长城之心也令他赞赏,总之这四十年里,是长城把我俩紧紧拴在了一起。

2001年的一天,我刚下班,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打开翻盖一看是董耀会。一按下接听键,就听那头的耀会说:“没想到吧,我现在就在古北口万寿行宫,你不忙的话过来坐会儿。”我高兴极了,放下电话一溜小跑到河西万寿行宫。

我们见面的话题自然离不开长城。当时,耀会已在中国长城学会任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常务副秘书长张骥,主要是来了解一下卧虎山长城。我向他们汇报了古北口长城保护和抢修情况。也就是这次见面后,在耀会和张骥的介绍下,我加入了中国长城学会。成为会员,更鼓舞着我要为保护长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2013年,我患了大病,行动不便。那时,我已住在北京密云城里了。耀会经常给我打电话问病情恢复情况,让我注意饮食,加强锻炼,希望我早日康复,再登长城,再讲长城故事。

后来,当我品着醇香的老酒时,心情很激动。我决心一定要锻炼好身体,跟耀会老弟一起再上长城。

2015年7月,在清华大学工作的耀会之女董谨和长城资深研究者老陪、新华社记者小闫要走一趟古北口长城。临出发前,耀会对女儿说:“你去找你王长青大爷,看看病情恢复得怎样,替我问候他,把我写的‘长城缘 兄弟情’字幅送给他。”

后来见了面,董谨说:“您腿脚不便,就别陪我们上长城了。”我说:“那不行,我既然能陪你父亲,今天就能陪你。”我坚持要和他们走,这是两辈人的长城情。

那天的天气非常热,董谨搀扶着我沿着台阶缓步往上走,平时只用20分钟就到长城,可这次用了大约一个小时才到蟠龙山将军楼。那天我给他们介绍长城抗战,介绍古北口长城保护等故事。下山时,董谨仍搀扶着我一路行走。

这一举动被老陪和小闫拍了照片。老陪晚上就发了微博《长城路上需互相搀扶》,还介绍了我1984年和耀会因长城而结识的真实故事。

四十年长城考察,研究永无止境

这些年,董耀会先后出版了《明长城考实》《长城:追问与共鸣》《董耀会说长城》,主编了《中国长城志》等一大批书籍。他做研究很严谨。有一次他在写一部明长城军事布防的专著时,写到了古北口,有些内容有点拿不准,于是给我打电话。

有疑必究是做学问的本色。如此,才能对得起作品,对得起长城,对得起读者。于是,我找出《密云县志》《明长城考实》《明实录》等书籍,反复对比核查,最终找到准确数字告诉了他。这些年来,我有了关于长城的疑问常常会请教他,而他有问题也找我,早已成为我俩探讨和分析长城历史文化研究的交往常态。

2017年1月,正是天寒地冻时节,古北口镇政府请董耀会来做讲座,并录制《董耀会说长城——走进古北口》短视频节目。耀会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助助阵、把把关。我从密云坐车到古北口后,耀会正在等我,见面后就开始聊开古北口长城。

我给他讲了“姊妹楼的传说”“九缸十八锅”“蟠龙山的来历”等民间传说。他很认真,把他要讲的故事跟我说了后,还要听听我的意见。耀会对待长城历史文化的认真和严谨作风,令我非常钦佩。

这一次拍摄赶上了他60岁生日,这生日便是在蟠龙山长城上过的。那次拍摄了很多短视频宣传长城,像《你知道古北口名称的由来吗》《古北口“三宝”是什么》《古北口为什么有如此多的庙》等,都非常受观众欢迎。

还有一次,耀会去金山岭长城景区讨论长城文化公园设计方案。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有什么想法。说实话,河北滦平、北京密云一带的长城是连着的,省界分界线大都以长城中线为界。但不管怎样,它都是在明朝划定的“古北路”上。说起长城保护,我认为不能各自为战,应该统一规划、统一修葺、统一保护,这样才能使京冀长城有完整性。

耀会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得对,要做到抢险在先,加强保护员队伍建设。特别是卧虎山后面的长城要整体保护好,这段的价值往往被忽略了。”

卧虎山长城是“古北路”最险要地段,它集八道楼、蟠龙山、五里坨、金山岭、司马台之精华,也是明朝修长城时越过北齐长城的第一个拐点。大山因形似老虎而得名,海拔580米,长城沿高山而过。敌楼密集,造型新颖,有角楼、扁楼、方楼、圆楼、双楼,被称为“活着的古镇,真正的长城”。

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震惊全国的“庚戌之变”就和此地有关。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又爆发古北口保卫战,蓟辽总督杨博吃住在长城上七天七夜,痛击来犯之敌,最后火烧敌人后营。

1933年的古北口长城抗战至今鼓舞人心。当时,长城内外的老百姓挑着筐上长城,为战士们送给养。这次激战,体现了中国人的不畏强敌,把日本军国主义打回老家去的决心。也正是这次战斗,成为田汉、聂耳创作《义勇军进行曲》的源泉之一。当他们看到大批中国军人血洒疆场时,发出了响亮的呐喊——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长城把中华民族紧紧联在一起。

耀会非常赞同我的观点,认为在做长城国家文化公园规划时要考虑到协调性、保护性、传承性和利用性,让古老的长城在乡村全面振兴上发挥更多作用。

那次我俩聊了很多,从京冀成立长城保护领导小组,到建立双方长城保护员队伍共同巡查长城,以及开办长城民宿等。在我俩和许多专家的共同努力和倡导下,密云区古北口镇政府与滦平县巴克什营镇政府达成协议,共同成立古北路长城文化保护中心。

古稀“正青春”,携手再登长城

回忆充满美好,令人感触良多。如今,我俩已年近七旬,但我们依然要用余生爱护长城。

这几天,我再次成为古北口长城的向导,与河北日报“‘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活动40周年·跟着董耀会再走长城”大型采访活动的队伍,相聚于司马台长城,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6月26日一大早,镇政府派车把我接到古北水镇。我一下车,一位端庄文雅的女士迎了出来,她就是这次采访团队的领队刘萍。她握住我的手说,董老师在游客中心等我一起上长城呢。我快步走进大厅,董耀会戴着遮阳帽,满脸微笑地迎了过来:“你腿脚不方便,我让他们安排坐缆车上长城,少走些路。”我赶紧说:“没关系,上长城,我能行!”

其实在上个月,我与耀会刚刚参加了北京广播电视台录制的《体会不一样的长城》节目。那天,我们见面就拥抱了很久。这次再见面还是那么亲切,我知道都是因为长城之缘。

河北日报采访团队的十来个年轻人,跟着董耀会再走长城,无疑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他们对长城充满热爱,日夜兼程,不顾酷暑,记录、拍摄、书写着长城的新故事,他们的行动深深感动了我。年轻记者史晓多主动拿过我的挎包,并掏出笔记本边走边采访。大家也围上来,让我和耀会介绍一下古北口长城的特点。我们便聊了起来,司马台长城构思奇巧,结构新颖,形态各异,集万里长城众多特色于一地。这段奇妙的长城,可用险、密、全、巧、奇五字概括。当年,罗哲文先生游览考察司马台长城后,称其为“中国长城之最”。后来,曾担任过国家文物局局长的王冶秋病重时,对去医院看望他的罗哲文说:“我死后,把骨灰撒在长城上。”受国家文物局之托,罗老与王冶秋先生的家人一起,登上京蓟长城的最高点——望京楼,完成了王冶秋的遗愿。

说起罗哲文,我们都有说不完的话。耀会是罗老的学生,曾多次跟随罗老考察长城,在各种讲座上讲到罗老的观点和他对长城保护的贡献。说来也巧,6月25日《北京晚报》刚发表我的文章《我和罗老的二三事》。我们同样对长城热爱,对罗老致敬,这都是因长城而结下的世代情缘。

上山的路上,主持人曹青问我怎么热爱上长城的。我说长城就是我的“老家长”,小时候不懂事,没觉得“老家长”辛苦,慢慢长大了,才知道“老家长”的不容易,才想着守护它、孝敬它,希望它不要老去。

说实话,过去我分管密云当地文旅工作时,司马台长城几乎是三天两头登,后来古北水镇开发后游客越来越多,我因为身体原因来得少了些。这次陪同老友董耀会和一群河北来的年轻人再次登临,再次看到雄伟的司马台长城,有一种时光荏苒的感觉,更有一种穿越感,仿佛看到了我的祖辈父辈曾站立在敌楼上,那是气节,是精神。如今,我们子孙辈们,又站在这里,这不就是长城精神世世代代的传承和弘扬吗?!

从箭窗往西望去,金山岭、蟠龙山、卧虎山长城连成一线。在敌台上,我讲起了1933年的长城抗战。

讲述中,眼前似乎有一个个抗日勇士站立在长城之上,又仿佛看到了田汉拿起笔奋力写下“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看到聂耳把长城和敌楼都当作了跳动的五线谱,高亢有力的歌声从长城传遍祖国大地……

采访团队的摄影师忙碌着,为我和董耀会抓拍长城上的照片,留下美好记忆。天很热,但有河北日报这么一群年轻人来传承和弘扬长城文化,相信会有更多年轻人加入保护长城的队伍,长城必将永葆青春!

40年前,我给《北京日报》写过一封群众来信《救救古北口长城吧》,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从而推动了长城得到有效保护。40年前,我和同辈年轻人走长城,是好奇、追寻,是逐渐提升对长城的认知。40年后,越来越多的人参与长城保护、以各种方式行走、记录长城,则是重温、传承,更是见证古老长城的创新和发展。

抚今追昔,怎能不心潮澎湃?这些年,长城的价值愈发被人们所认识。我和董耀会,还有许许多多爱长城、护长城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把祖先留下的这份珍贵财富世世代代传下去,让长城精神永远闪耀。

望着这群在长城上行走的年轻人,望着年近七旬仍然在长城上步履生风的老友董耀会,我在心底默默写下这几行字:

长城缘,一世情;

友谊长,系长城。

手挽手,长城行

心连心,护长城

(王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