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亨酒店”
上午游览了东湖,下午又要到王羲之作《兰亭序》的地方去,明天一早就要返回上海了;东湖的山光水色令人赏心悦目,兰亭的幽雅景致也叫人神往。可是,没有到孔乙己曾经喝酒吃茴香豆儿的“咸亨酒店”光顾一番,怎么能算真正到过鲁镇呢?
午休时间,几位朋友相邀,正中下怀。虽然已觉腿酸眼困,仍然兴致勃勃地走出住所的大门。
一幅金字黑匾,老远就赫然入眼,上书:咸亨酒店。平房,黑色小瓦,坐落在街道一边,夹挤在高高低低的楼房中间,自有一副古香古色的神采。门面宽约三四间,木门板全部拔除,整个酒店就完全无遮无挡地当街敞开着。依然保持着当年“鲁镇的酒店的格局”,“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那木板制的曲尺形的大柜台,油漆斑驳,木棱也已磨光,探过头去,可以看见赭红色的酒坛。我把钱递了上去。卖酒的是一位中年女人,穿着白大褂,使人觉得有失鲁镇的格局,与那曲尺形的柜台也不协调。她用一只提斗从酒坛里提上酒来,倒入酒杯,黄酒其实是暗红色的液体。这杯子更古朴,用洋铁皮焊接而成,大到可以盛一斤酒,上端粗,下端细,状如漏斗。据说冬天喝酒时,可以把细端塞进热水里,用以温酒。鲁镇的长衫阶层或短衣帮,当年就是用这样的酒杯,孔乙己自然也用这样的铁皮酒杯。
茴香豆儿也不能不尝一尝。不尝一尝孔乙己津津乐道的茴香豆儿,也许不算真正地进过“咸亨酒店”呢!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我们刚刚在长条桌边落座,不知谁在拖长声调模仿着孔乙己的名言,摇头晃脑说起来了。木条桌长到丈余,从门口直通到墙根,实际应该算是木案子了。一切遵循孔乙己的习惯,他是穿长衫阶层中唯一站着喝酒的人,于是我们也都站着,他大约用手指捏茴香豆儿,于是我们也免去了筷子。那用粳米酿成的名曰“加饭”的黄酒,说不准是一股怎样的滋味,既不似白酒那么烈,也没有葡萄酒那么甜,说不上好喝或不好喝,唯其因为孔乙己十分喜好,我拼着将那一杯全然灌下了。那茴香豆儿也没有多少特色,唯其因为孔乙己喜欢,我们嚼起来,似乎别具兴味。
酒店墙上,有一幅裱饰过的题词,一副对联。题词曰:
上大人孔乙己高朋满座
化三千七十士玉壶生春
对联曰:
小店名气大
老酒醉人多
看看题款,竟是著名作家李凖献辞,著名表演艺术家于是之手书。辞联极致幽默的韵味,笔墨亦遒劲潇洒,使古朴的“咸亨酒店”平添了一丝风韵。
孔乙己确实是高朋满座了。小小的酒店里,现在拥拥挤挤坐着的酒客,大都是从南方或北方来到鲁镇而落脚此店的。有穿着西装革履的学者风度的男女;也有一身正统的中山装的很有派头的干部,很难料定他们之中绝对没有县委书记或市委的部长;更有一帮一伙长发披肩紧绷牛仔裤的青年男女,一律坐着或站着喝着装在洋铁皮酒杯里的“加饭”酒,抓着茴香豆儿,笑语喧哗……
解放以后,自打鲁迅先生的《孔乙己》收入中学语文课本,每一个受过中等教育的一代又一代青年,不管其是否特别喜欢文学,大约没有谁会忘却孔乙己的。
孔乙己不属英雄之列,而实实在在是一个被挤扁被碾轧为尘末的迂腐的老夫子,那些主宰鲁镇风云的鲁四老爷之流早该化为污泥了,而独有上大人孔乙己获得了川流不息的朝拜者,真是得其所哉!
来源:琐碎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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