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流脑致死两名中学生事件过去一周多了，网友们对流脑的焦虑已经波澜不惊，甚好，甚好。
流脑虽然病情凶险，但目前的发病率处于中国历史最低水平，每年100例左右。对于每个孩子来说，流脑还是非常遥远的事，家长们焦虑几天足够了，之后忘记也没事。
但是，专业人员肯定还要分析这次疫情的流脑群别和死者的流脑疫苗接种史。我个人认为，媒体上不太可能披露这次疫情的这两个关键细节了，因为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很尴尬。
目前，已知的、有疫苗可以预防的流脑群别有A、B、C、W、Y和X群，一共六个。当然还有能致病、但疫苗还未能预防的群别，不过目前占比不到5%，暂忽略之。
先看下图，了解现役和将来可能的流脑疫苗，看上去有点复杂，但逻辑还是很清晰，有两点记住：疫苗覆盖越多群别，保护面越广；结合疫苗完胜多糖疫苗。
之所以流脑疫苗那么复杂，那是因为致病的流脑群别并非平均分布，而是此起彼伏。有了疫苗，对应的群别就开始偃旗息鼓，换其他群别变幻大王旗。
于是，流脑疫苗的研发也就从覆盖1个群别、到2个群别、到4个群别、到5个、6个群别这么发展下去。再加上疫苗技术要从多糖升级为结合，这个升级过程目前还没有完成，所以还存在多糖疫苗与结合疫苗并存的局面，与疫苗覆盖群别排列组合，看起来头都大了。
这种乱糟糟的流脑疫苗情况，在中国最显著。发达国家基本都已经只使用4价结合疫苗和B群疫苗，有些开始用5价结合疫苗替代前两者了。前面表格里，前5种流脑疫苗在中国同时存在；发达国家主要是第5～7种，正在向统一的第7种过渡。
现在，我来聊聊为什么青海流脑疫情分离到任何菌群，都会尴尬。
第一种情况：分离到A群或C群
这是免费疫苗声称可以预防的群别，然而最后1剂免费流脑疫苗是6岁的AC群多糖疫苗，顶多保护到11岁。两名身亡的初二学生15岁左右，免费流脑疫苗的效果鞭长莫及，这不尴尬么？
老百姓不仅要问：中学生就不需要保护了么？既然知道多糖疫苗效果不能持久，那就应该在小学升初中时免费加强1剂啊？
老百姓的质疑没毛病，但现实是儿童入学后几乎就不再接种疫苗了。每年少数学生会接种流感疫苗，那也是自费疫苗，不是官方安排的疫苗。
其实很多疫苗的效果并不能维持一辈子，具体能维持多久不好说。从科学上来说，如果对学生的免疫水平进行监测，相当比例需要加强免疫是大概率事件，所以在学校里安排某些疫苗加强免疫是有道理的。美国就给中小学生安排白百破疫苗加强免疫。
孩子入学后不再接种疫苗的主要原因就是：相对于婴幼儿期，中小学生感染疫苗可预防疾病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但绝不是为零），所以在中小学生里继续把小时候打的那些疫苗加强一遍，不具有性价比。美国也不搞普遍加强，但有些疾病在中小学人群里继续高发，那该加强就加强，比如百日咳。这方面，美国比中国强。
然而，面对老百姓的朴素质疑，中国政府很难把“因为性价比太低所以不安排流脑疫苗在中小学生里加强免疫”这句解释说出口，这就很尴尬，不是么？
当然，陶医生认为这个解释完全没毛病。政府的免费疫苗接种项目，用的也是纳税人的钱，把钱用到刀刃上，这个道理老百姓能懂，所以应该光明正大地把这个理由说出来，而不是怕说出来后被质疑不顾人民健康。
毕竟，每年导致100万中国人失去生命的烟草业，目前还是政府垄断经营的嘛。要说政府在任何时候都把人民健康放在第一位，烟草业每年万亿收入显然对这个人民健康第一位的宗旨构成严重挑战。
有烟草业在前，卫生部门鼓起勇气明示“中小学生不安排流脑疫苗加强免疫是因为性价比不高”，也完全不违和啊，是不是？
第二种情况：分离到W群或Y群
这是免费疫苗无法预防的流脑群别，但自费的4价疫苗可以预防。
老百姓又要质疑：既然政府提供免费流脑疫苗，为啥就不能免费提供保护面更广的疫苗呢，难道祖国的花朵不值得么？
这就又尴尬了。其实还是那个性价比问题，W群和Y群的致病比例目前不太高好，大约10%，如果换成4价疫苗，那么疫苗采购成本可能要翻10倍以上。评估之后，政府觉得兜兜里钱不够，只够买便宜的流脑疫苗。
然而，陶医生一想到烟草业万亿收入，就本能地愤愤然：难道不能从其中挤出几个亿来给孩子们的流脑疫苗升级呢？
第三种情况：分离到B群或X群
这是中国现役流脑疫苗无法预防的流脑群别，但国外疫苗可以预防。
老百姓又要质疑：既然中国有流行这些流脑群别，还没有国产疫苗，那么赶紧从外国引进啊，自费也没问题，但没得选择拼运气自己不会中招，肯定不是好主意，是不是？
这就更尴尬了。
B群其实在中国已经占主流，至少1/3的流脑是B群引起的，还有少数是X群（很多地方鉴定不出来，归类为【其他及不可分群】）。两者加起来，很可能超过40%。疫苗可预防的ACWY四个群别，加起来的致病占比其实不到一半。
实话实说就是：我国现役流脑疫苗只能预防一半的流脑，另一半流脑的疫苗五年内还见不到影子。
这质疑，官方根本就没法回应了，除非坦坦荡荡地承认：中国的流脑预防水平还很低。
为啥中国自己的B群、X群流脑疫苗还遥遥无期呢？
一个客观原因是，两者的致病占比虽然高达40%，但绝对病例数也就几十例，绝对后果并不严重，于是从性价比的角度来说，研发针对这两个群别的疫苗，优先级不会太高。
加上两者的绝对发病率低，做疫苗临床试验需要的样本量就大得惊人，如果样本量少那就需要观察更长的时间（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总之就是疫苗研发的成本就会很高，除非采用变通的效果验证方法，比如只是看抗体水平，不是看实际降低了多少发病率。
情况就是这么尴尬。
我2016年就已经在科普流脑疫苗时建议选自费疫苗，并提出最佳流脑疫苗接种策略（）。
2019年2月，中华预防医学会推出《 中国脑膜炎球菌疫苗预防接种专家共识 》，2023年2月更新到最新版，因为中国有了自己的流脑4价结合疫苗（让中国成为世界上流脑疫苗最复杂的国家，没有之一），必须将其更新到共识里。
这两版共识对流脑疫苗的核心观点有四个：
1 免费的流脑多糖疫苗保护效果与及时性均欠佳
2 需要尽快将流脑结合疫苗纳入免费范围
3 需要研发B群疫苗
4 需要研究多糖疫苗与结合疫苗之间的衔接
我完全同意这些观点，就是希望赶紧推进。
前，中国人群对流脑B群、W群、X群、Y群普遍缺乏免疫力，中国的流脑疫情处于历史最低水平，存在一定的运气成分。什么时候这种运气用完了，这些流脑群别很有可能引起爆发流行，那后果非常可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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