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跳的表妹杜真子有一只猫,他会笑,还记得吗?”或许很多人同我一般,仍然记得这只用笑表达各种情绪的猫。
淡绿色封面,标志性的文字设计,清新淡雅的插画。时光倏尔而逝,《笑猫日记》并无太大变化。只是这一次,作者杨红樱在微博“官宣”,坚持创作20年,完成出版30本,《笑猫日记》迎来收官之作。
不知何时,杨红樱悄悄关闭了微博评论区,读者只能在转发时留下只言片语。相比于四年前“马小跳结局”登上热搜,《笑猫日记》的完结显得有些悄无声息。
书的名声,正如杨红樱本人,她曾风头无二,作品以飓风之势席卷全国,“马小跳”“笑猫”等原创形象广为人知,数次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
也曾陷入争议,从业界的抄袭质疑到自爆作品被禁下架,再到书中情节的争议不断,某公众号甚至发出呼吁“救救孩子”……
《笑猫日记》收官之作
时过境迁,62岁的杨红樱不再拥有过多关注。微博更新频率并不高,大多在宣传新作,倒是也尝试过直播卖书,川渝口音十分爽朗,但更多时候她喜欢走进校园,和读者“小樱桃”们见面。
千禧年呼啸而过,时光推人向前。杨红樱或许也明白属于她的读者朋友已愈行愈远,于是把《笑猫日记》的完结本取名为《长大不容易》,童年的纸飞机,终于还是飞远了。
读者们所希望的,无非是回望杨红樱的背影时,不要感慨一句:
杨红樱,别毁了我们童年的美好。
☰樱桃往事
松弛感、烟火气、包容性……很难用一两个词抑或一两句概括成都这座城市的文化气质。它是古人笔下的“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也是在大街小巷传唱的民谣成都。
1962年5月,杨红樱就出生在文化气息浓厚的羊市街,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一双大眼睛如同芭比娃娃是她,笨手笨脚不协调还是她。后来杨红樱在散文里告诉读者,小时候的她是漂亮女孩夏林果和笨女孩安琪儿的叠合。
不爱说话,不爱动弹,动作极其不协调。课间女生们踢毽、跳绳,杨红樱就负责站桩撑绳和捡毽子。同学们一起玩“点兵点将”也总是嫌弃她跑得慢,于是她就成了给大家守衣服的角色。
《成长三部曲》
虽然杨红樱在散文里显得十分坦然,但也不难想象她站桩时百无聊赖、跑步时被注视的难堪情形,孩童的恶意最直白也最伤人。
好在还有家庭。杨红樱对父亲从不吝啬笔墨,她在散文里写贪玩老爸杨天笑,后来也成为马小跳书系中马天笑的原型,连名字都不曾更改,打定主意让读者都记住他,但对于母亲,她提之甚少。
彼时的杨红樱深谙“公园20分钟效应”,几乎每个周末都钻进人民公园,那正是笑猫一家生活的翠湖公园原型。
她在这里看喝茶、聚会、摆龙门阵,扯着嗓门唱不成调的童谣,想象云的形状、树洞的声音。父亲时常骑着自行车,带她感受一年四季,春天去地里摘野菜,夏日去湖边赏荷花,秋季做金灿灿的桂花蜜。
等到了寒冬呢,就捡来蜡梅花泡在盆里自制香水,家中尽是蜡梅清香。
16年重游少城公园
人民北路小学门口,偶尔会有前来打卡的“小樱桃”。他们对杨红樱笔下的人物如数家珍,与笑猫相约在翠湖公园,在白林果小学寻找戴安。
不过这些对杨红樱还言之过早,大学毕业后,她回到成都,担任小学语文老师,一当就是六年。
那时的杨红樱是个十足的“麻辣女教师”,她仿照费雯丽的穿搭定做红色连衣裙,也模仿林青霞留着中分长发,在课堂上读《海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已。
教学上更是特立独行,从不打人,甚至主动减少语文作业,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学生去户外散步,感受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如父亲当年带她看荷花。
于是她在“仙女蜜儿”里写夕阳落下,晚霞满天。
“晚霞有多少种红?”蜜儿老师问孩子们。
孩子们停下了各自的玩耍,七嘴八舌地接话。“有朱红。”“有鸭蛋黄红。”“有紫红。”“有金鱼红。”“有桃花红。”“有淡粉红。”“有虾子红。”……
20年再游少城公园
80年代的成都犹如未完结的连环画,人们生活在各种不可知的变化当中。而在每周一节的阅读课上,杨红樱发现学生读物十分有限,至于儿童读物就更为罕见。
于是她决定自己写,最早是仿照着教科书写学生们最爱读的科学童话。
她花了大半年的工资买了套百科全书,把知识点挑出来写在卡片上,攒了整整十个抽屉,而这些卡片流诸笔端变成了一百多个故事。
五光十色的童年滋养杨红樱,她从羊市街出发,此后走向更远的旷野。
☷文学天地
走进书店,百余本儿童作品,整齐划一写着杨红樱的名字,在书店里常常很有气势地占据一整面墙,杨红樱本人也常被称为“高产作家”。
但对于这个称号,她本人却不怎么认同。
“很多人不了解,说我一口气写了几十本书,实际上我是从 19岁开始写作,从职业作家的角度来说,应该不算很称职,写得很慢的。”
从学校开始写作,学生是她的第一批读者。那时的杨红樱白天上课,空闲时间写科学童话,此外还完成了大量教学理论的文章。
19岁的杨红樱
结束小学段教学后,杨红樱本来要调到四川教科所当教研员, 可由于种种原因最后去了刚刚成立的成都出版社。 在这里她学会了辨认纸张、印厂校墨等编辑业务,更为重要的是她系统地钻研儿童心理学和儿童教育理论,以专业的眼光看待童书写作。
新世纪的钟声敲响,时间来到千禧年。8月,谁也没抱太大希望、首印只有1万册的《女生日记》上市。
仅仅三天后,出版社接到通知,《女生日记》要加印了。在当时的市场环境里,针对小学生的中国原创儿童文学作品尚且缺失,儿童文学还是市场上不怎么火爆的图书品类,而市场以销量认可了杨红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作者。
2003年,杨红樱的《女生日记》《漂亮老师和坏小子》分别排在年度少儿图书的第20位、30位。
《女生日记》《男生日记》
杨红樱或许也没有想到,38岁的她因为《女生日记》跻身畅销作家之列,而以这本书为开端,中国原创儿童文学界的“杨红樱热”将持续20余年的时间。
2003年7月,淘气包马小跳横空出世,一经推出迅速风靡全国。2004年,杨红樱占据了少儿年度畅销榜的Top30的半壁江山,分别是《淘气马小跳》系列10本以及《女生日记》《五三班的坏小子》。
以《女生日记》和“淘气包马小跳系列”为代表的校园小说在儿童文学市场上大获成功后,一系列以他们为主题的电影、电视剧、动画片以及话剧相继推出。
2008年,由彭磊指导的动画片《淘气包马小跳》在中央少儿频道播出。同样,2010年推出的电视剧《淘气包马小跳》也足足拍了103集。另外,“淘气包马小跳”的话剧演出也在不同地区的校园里演出,马小跳蹦蹦跳跳地成了当时最火爆的形象。
马小跳(吴磊饰演)
2005年,杨红樱开始创作《笑猫日记》。开卷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发布的报告中显示,杨红樱是图书销量最高的作家,同时也是对整体市场最有影响力的作家。
更直观的数据是,在全国图书市场,每销100本图书,就有一本杨红樱作品; 在全国的童书市场,每销100本童书,就有4本杨红樱作品。
名利双收,繁花遍野。2010年,第九届作家富豪榜主榜单揭晓,杨红樱以2500万版税夺得榜首。
从一位小学语文教师走到作家首富,杨红樱用了28年的时间。
这是独属于杨红樱本人的神话。
☵非议满身
然而,藏在“富豪”和“作家”背后的,却是杨红樱与日俱增的负面新闻。
摊开杨红樱的书,一页写满童年的欢笑,另一页铺满现实的争议。
假如一个看着杨红樱书长大的孩子,看到这些新闻和争议,怕是会有一种童年炸裂的感觉。
2007年,一篇名为《品质和畅销巨大反差,杨红樱是一个笑话》在天涯社区流传,童话作家林一苇直指杨红樱的畅销是个悲哀。时隔一年后,某晚报点名批评杨红樱抄袭。
杨红樱发文回应争议
无数读者给她写信,表示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刺”。杨红樱则选择状告法庭,最终这场闹剧以晚报公开道歉并给予经济赔偿结束,但关于抄袭的争议却至今无定论。
客观而言,《那个骑轮箱来的蜜儿》中的部分情节创意与《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存在雷同,《淘气包马小跳》中的部分情节创意与《淘气包埃米尔》亦然。
她曾在一次访谈中提到:“马小跳是我一直想写的一个儿童形象,可以说,他是我的理想,我在他的身上,寄予了太多的东西……我笔下的马小跳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我想通过这个真正的孩子,呈现出一个完整的童心世界。”
市场叫座的马小跳也存在着许多“不看好”,不少人都好奇,马小跳究竟能跳多远。
杨红樱
学者刘绪源认为她的笔下那种编得很匆忙的调皮捣蛋的故事,全无精致的谋篇布局,更是将杨红樱的作品定义为“商业童书”。
周思明君则撰文《劝童少读“马小跳”》,总结她的创作模式基本就是“调皮捣蛋的故事+滑稽搞笑的语言=校园幽默小说”。
批评声不断,杨红樱也曾声明、反抗,但一晃十余年,长尾效应犹在,更糟糕的纷至沓来。
2022年8月,杨红樱发微博称作品因不是推荐书为由遭下架,言辞愤慨,颇为不平。随后迅速登上热搜,评论中支持有之,但更多人翻出旧账。
早在2020年,杨红樱作品就曾遭到家长抵制,罪名是“教唆自杀”。处在话题中心的是马小跳系列里的《天真妈妈》,内容则是马小跳不想练钢琴,产生了“自杀”的念头。他和伙伴唐飞在路上讨论自杀的方式,给出了上吊、像鸟一样跳下来的设想。
相关发文
不止于此,公众号微笑的小米发文《杨红樱,求求你放过这个智障的女孩吧!》,讨论杨红樱对于笨女孩安琪儿的遭遇霸凌,影响孩子三观。
攻击力最大的当数伊森妈妈童年馆,将阅读杨红樱作品称为“扫雷”并列举诸多脑残情节。
至于假小子戴安的性别观念、路曼曼丁文涛“好学生”结局、马小跳成人版情节等讨论不胜枚举,关于杨红樱的交锋从未停止。
曾经的争议,杨红樱如今已鲜有回应,她在采访中表示相信时间,选择只与小读者发生联系。
杨红樱发文回应伊森妈妈童年馆
低头是童年,抬头是时代。
时代变化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当小读者们长大回过头来质疑杨红樱的作品,她又将如何自处。
从对孩童的敬畏心到“跟踪式”写作,再到思想进步性在字里行间闪光,我们当然不必全盘否定杨红樱,但保持理性、客观地看待,追赶时代的脚步,而不是溺于洪流,或许才是真正的出口。
☲梦核童年
站在2024年蓦然回首,杨红樱似乎确实是上个时代的人物了。
曾经堪称童书皇后的她陷入抄袭融梗争议,曾经向往的签售只能看到她因医美而僵硬的脸,曾经觉得不会结束的书系也终于迎来结局。但套上童年滤镜,读者无比宽容。
转动时光的伞,醒来是新华书店读书区,又或者是学校读书角,我们灰头土脸地翻着花花绿绿的书。
书里有冉冬阳和吴缅这对初代CP,你可能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女生如何发育成长,也学着冉冬阳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身体。你把吴缅视作童年“男神”,思绪跟随车队进藏。
杨红樱爱心书屋
当然还有马小跳和路曼曼这对欢喜冤家,漂亮女孩夏林果背永远挺得笔直,笨女孩安琪儿其实也有大智慧……打打闹闹的小学生涯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小时候总是羡慕杜真子有一只会笑的猫,跟着故事情节哭哭笑笑,看着新生命出生在秘密山洞,又见证着她消逝在黑色的下午。
长大的我们也拥有了自己的“毛孩子”,他们不会笑,但不耽误你在细枝末节里观察的情绪,做合格的铲屎官。
你也向往书中的美食,鲜桃宴、十二层三明治、海鲜侨达汤……趴在床上艳羡听唱片、煮咖啡、穿婚纱,想象自己长大也会从事玩具厂厂长、开甲壳虫的女校长、设计师、摄影师这些炫酷工作。
记忆跳闪,是缠绕紫藤花的长廊、斑驳的儿童乐园、褪色的莲花灯蜡烛,你朝着不停歇的声音奔跑,却像梦魇般怎么也到不了出口。是的,你可以回去,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杨红樱大凉山公益行
曾经有人问杨红樱,写到哪一天为止呢?
“如果有一天小朋友说你写的书,我们已经不喜欢了,我就不写了。”她回答道。
杨红樱或许认识到这一点,近几年作品相继收官。各类社交平台总有人发帖,他们说:“杨红樱老师,长大真的不快乐。”
长大的读者不再看她的书,只是透过她去看童年的自己。站在时间的另一端,杨红樱宇宙的角色们同我们挥手告别。
明天,我们各奔前程。
审核丨编辑:翟晨旭
排版丨编辑:立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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