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徐剑桥 王功尚 余渊 唐佳燕

视频剪辑 刘博

海报制作 向迪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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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时,湖北鄂州一条繁华老街上,54岁的王连生打开蒸锅,将1个多小时前揉好的老面馒头放置其中。

开火、加热,霎时间,不足40平方米的早餐店,便笼罩在甜香味中。

离早高峰还有近3个小时,趁着这难得的清闲,王连生搬来一张凳子,掏出手机,“江南好”悄然上线。

王连生有一双巧手,他做的油条和馒头,是不少顾客的心头好。但不少顾客不知道的是,比起做早点,他更擅长写随笔。

自2019年起,王连生开始用“江南好”的昵称,在社交媒体上记录生活。目前,他写的随笔已经超过30万字,粉丝也达到36.5万。王连生靠着质朴的文字出圈,有网友称其为“油条散文家”。

王连生在阁楼上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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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连生在阁楼上写作

“骄傲的公鸡输给了谦逊的丑小鸭”

从儿时起,王连生笔下的文字,便是“热气腾腾”。

生活似乎总会在不经意间,带给他接地气的写作灵感。在初二的一次作文比赛中,老师要求同学们以“骄傲与谦虚”为主题写作。

王连生将写作视角聚焦在家里饲养的鸡和鸭上。“骄傲的公鸡在最擅长的短跑项目上,输给了谦逊的丑小鸭。”王连生笑着回忆,当年,他的作文被一位刘姓语文老师看中,“老师觉得我有写作天赋。”

通过刘老师,年幼的王连生第一次对“投稿”有了概念。他说,那时刘老师经常把他写的文章邮递寄出。遗憾的是,学生时期的文章从未被录用过。

高考失利后,王连生回到老家种地。那时的王连生仍坚持着往各地投稿,他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沃野”,“当时心中有着沃野千里的抱负,做过许多改变家乡的梦。”

然而,现实却并不似王连生所想,他靠种地维持生计。那时,他总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回乡第二年,王连生将自己的笔名改为“阿茕”。从满怀抱负到自觉孤独,王连生说,自己心境上的变化,都体现在了文字上。

好在努力终有回报。1989年,一封寄给“阿茕”的信件送到鄂州的小乡村。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作品被一家名为《黄金时代》的杂志发表了。

受到鼓舞的王连生,决定为了热爱的文字南下去广州闯一闯。对他来说,南粤大地就好似他心中的“文学圣殿”。

当年,他先去了佛山一家鞋厂打工。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妻子彭红。彭红的父母都是教师,在家庭熏陶之下,她不仅喜欢文字,还爱听古典音乐。王连生和彭红有着几乎相同的兴趣爱好。几番接触下来,两人很快确定恋爱关系。

后来,王连生进入了广州一家报社工作。由于种种原因,不到一年后,王连生还是决定和彭红一起回到家乡。

凌晨,准备完早餐,王连生在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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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准备完早餐,王连生在写作

“我们做的早点不使用任何添加剂”

回乡后,王连生将自己的笔名定为“江南好”。

“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年轻时,王连生曾去广州、山东等地打工,却从未曾领略过白居易笔下的苏杭。对他而言,心中的江南,便是位于长江以南的故乡鄂州,这是他文学之梦启航的地方。

彭红说,当年她和王连生一起回到鄂州乡下,重新开始养鸡。因为忙于生计,王连生很少提笔写作。

后来,他们又改行卖馒头和油条。王连生说,平日里妻子很爱吃馒头,他们决定开一家早餐店,“我们做的东西,不用任何添加剂,这是底线。”

“他家的豆腐脑吃起来就是嫩。”极目新闻记者采访时,一位老主顾前来购买豆腐脑,并留下了这样的评价。古城街道儒学社区的工作人员则表示,在这条小巷里,老顾客都知道他家的早点“不含添加剂”。

王连生夫妇在卖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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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连生夫妇在卖早餐

王连生夫妇的早餐店很快走上正轨。凌晨准备食材,上午营业售卖,下午的几个小时是王连生难得的清闲时间。

年近四十的王连生买来一台电脑。在网上,他发现了许多和他一样爱好写作的人,他又重燃起写作的欲望。他先后有8篇文章,被《鄂州周刊》采用。

然而,2018年家中的一场变故,让一切美好都戛然而止。这一次,王连生不仅暂停了写作,就连早餐铺都关了一个多月。

那段时间,王连生和妻子彭红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有亲属建议,人终究需要一个情感释放的出口。这一次,王连生选择用文字治愈自己。

他用“闪光的碎片”治愈了自己

从2019年开始,王连生以“江南好”的昵称,开始在社交平台上进行文字创作。

起初,他的抖音根本没有粉丝,但他却并不在乎:“这是我自娱自乐,自我纾解的内容。”

王连生的写作灵感,全部来自日常生活。他一边炸油条,一边观察着妻子和顾客。偶尔碰上有意思的人和事,他就赶紧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那“闪光的碎片”。有时一个关键词,就是一段小故事。如今,这份备忘录已超过4万字。

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在王连生的笔下,总能引起网友的共鸣。

王连生收获点赞最多的一条抖音,写的就是炸油条的小事。他是这样写的:“一直以来,我们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用边角料炸的小油条免费。窃以为,人这辈子要学会‘舍’。倘若醉心于蝇头小利,精于算计,由此炸出来的那种铜钱色的油条吃起来一定索然无味吧。不如学会‘舍’,唯有如此,才能炸出金黄色的油条,吃起来才像一首热气腾腾的诗,意味隽永,暖心熨胃。”

王连生正在炸不加明矾的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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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连生正在炸不加明矾的油条

王连生说,炸油条剩下的边角料,扔了可惜,拿来售卖又觉得有点精于算计,思来想去,拿出来送给顾客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也从中悟出了“舍与得”的道理。

年轻时,王连生笔下描绘的多是爱情之美;人到中年,他的笔下充盈着乡愁;如今,他记录下来的,几乎全部都是早餐店的见闻,以及与妻子之间的日常。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些都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榜一大姐”因感动帮其“出书”

王连生的文字,总在不经意间温暖人心。

今年1月24日,一名男顾客来到王连生店里,伏在长桌上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豆浆和油条。临走时,不到5元钱的餐费,这位顾客却付了188元。

王连生赶忙追出去,才得知对方是武汉的一位老板,因种种原因公司倒闭。在最低谷的时候,这位武汉老板正是看着他写的一篇篇文章,才撑了过来。“他后来又开了一家公司,因为事业有了起色,才专程从武汉过来表示感谢。”王连生说。

那一刻,王连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写作,有了意义。

王连生在治愈着别人,粉丝也在温暖着他。

王连生在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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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连生在书桌前

一位70岁的汉川退休语文教师是王连生直播间的“榜一大姐”,王连生亲切地叫她“汉川大姐”。因为欣赏王连生的文字,这位大姐耗费近3个月时间,送给了王连生一件特别的礼物。

“我总感觉这么好的文字,如果不发表出来,很可惜。”汉川大姐说,她患有风湿病,有时到了凌晨,疼痛发作睡不着觉。2022年6月,她瞒着王连生开始帮其“出书”。由于不熟悉电脑打字,她特意请教了家里的晚辈,帮忙翻找王连生发布过的抖音作品,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将文案排版整理出来。

惶恐、惊喜、感动,2022年9月,收到书的王连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两三年来,自己已经写了近三十万字。

凭借着这三十万字的生活感悟,“江南好”已经吸粉36.5万。

王连生的一位亲属告诉极目新闻记者,王连生火了之后,有不少亲友建议他开直播带货。还有一位亲属建议他赶紧注册商标,流量和人气必然大火。不少出版社也找到王连生,想给他出书。对此,王连生一一婉拒。

王连生认为,巨大的流量不会改变他对文字的初心。汉川大姐想出来的书名《我的人间烟火》,就是对他最好的注解。他会把心里话揉成面团做成馍,讲给自己和粉丝听。

在王连生看来,做早餐和写文字看似关系不大,但道理都是相通的。他说,关于做早餐他有着最基本的底线,绝不会为了赚钱而去害别人。写字也是一样,“我觉得我的文字是没有功利心的,如果和钱挂钩,就变味了”。

(来源:极目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