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未婚夫,离得远,见过几面,不熟悉,却也不陌生。
成亲次日,我察觉他与从前不大一样,似乎变矮了。
一番查证下,方知他是个赝品,那么,我的未婚夫去了哪里?
一、
我带着丰厚的嫁妆,从城南嫁到城北永宁伯府速家,世子速安是我的夫君,我爹是大理寺少卿,四品官,比不得永宁伯,但我娘是禄王府的小郡主。
婚事是太后赐下的,太后是我娘/的伯母,当今的皇上是我娘/的堂兄,但帝王家的哪里有亲情呢?除了太后和皇后生辰,以及一些节日庆典和宫宴,我娘从不进宫,因为越显眼越危险。
我听说外公的兄长,也就是先皇,被太后和皇上下毒害死。
因为先皇的儿子太多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适合当皇帝,全都想碾压自己的兄弟,几轮明争暗斗后,所剩无几,皇上和太后先下手为强,让先皇提前驾崩了。
我外公是个闲散王爷,年轻时,他不站队,更不争皇位,也是众兄弟里,唯一年纪超过六十五岁,还在人世享天伦之乐的。
我家人跟永宁伯府不熟,仅是太后办的簪花宴上,太后看到我,想到我尚未婚配,而她旁边站着的永宁伯夫人,膝下有个未曾婚配的世子速安,她将十三岁的我,指婚给十六岁的速安。
在此之前,我和速安不曾见面,永宁伯府来我家下聘,我初次见速安,少年郎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我先前的忐忑不安,俱消失殆尽,心中暗暗感谢太后的赐婚。
十三岁到十六岁,我和速安见过七八面,多是节日,他来我家里送节礼,我也曾去过速家两三回,速安周到有礼,又有一副好口才,满腹经纶,与我交谈,常引经据典,我很是钦佩。
二、
前两日,彩礼已送到,昨日,我的部分大件的嫁妆也送到永宁伯府,还有一部分今日随我一起过去。
速安来迎亲,我头顶盖头,看不到他,大哥背我上花轿,大伯是送嫁队伍的领头人。
从城南到城北,郡主府和永宁伯府的亲事,排场大,气势足,一路上,向围观的百姓,散了许多铜钱。
踢轿门、跨火盆、拜堂、入洞房......跟我娘和嬷嬷讲的顺序步骤一样,后来,速安挑起我的盖头。
我这才看到一身大红喜服的少年郎君,光彩照人,他看到我,神色微愣,仅瞬间,脸上红霞满布。
婆母竟然也在场,我很是意外,我猜,她大概不放心,特意在一旁看着吧。
喜娘把我俩的衣摆系到一起,又说了一堆吉祥话,喝了合卺酒,喜娘这才带着一众丫鬟下去了。
婆母叮嘱下人给我取食物,送到新房,她并未离去,交代我有事尽管吩咐下人。
丫鬟送来了膳食,婆母从托盘上端起一碗,拿了汤匙,放到速安手里。
她看着速安,笑说:“速安,伺候你娘子用饭,芸儿进了咱家的门,跟你拜了天地,就是你的结发妻子,这可是太后赐下的一桩好姻缘,从今以后,与芸儿安心过日子。”
“是,速安谨记教诲。”
“如此,我也就放下心来,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婆母让丫鬟将食物托盘放在桌子上,她带着人迅速离开了,关上门,房里只剩下我和夫君。
我俩说不上陌生,但也不熟悉,仅见过几面,我要自己吃东西,他要喂我,手却抖的厉害。
我喝了一口,一手托着碗,一手握着他拿汤匙的手:“夫君紧张吗?”
“非也。”
“已入夏了,夫君的手冰凉,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娘子请勿忧心,快吃些东西吧。”
他连声音都在颤抖,比我更紧张,也罢,我俩本就不熟,紧张也是自然,我不再多言,低头吃东西。
粥喝完了,我站起来,准备再端些其他的吃食,却忘了我俩系在一起的衣摆。
我绊倒了,夫君着急说句“当心”,他站起来拉我,没抓住,但我没摔着,他在最后一刻,扑在地上给我垫背,我砸在他身上,他手里还捧着碗和汤匙,没舍得丢。
三、
我夫君衣裳下的皮肤,比脸更白,像女儿家,我不由地想到“傅粉何郎”,他双臂被摔到的地方,红彤彤的,非常显眼,他只是看了眼,放下了衣袖,让我去吃东西。
前日永宁侯府送彩礼,他没有来,我俩半年没见了,他比先前白了许多,莫非这半年来,他在家里都不见太阳?
丫鬟伺候梳洗更衣后,我俩便就寝了,他又紧张起来,这人不止脸白、手臂白,他全身都白,与我不相上下,抓一把,几道红印,我颇有些内疚。
次日清早,我俩起床梳洗后,去给祖母和公婆奉茶,我俩并肩而行,他跟我讲话时,我侧脸看过去,忽然注意到他的肩膀在我耳垂的位置,我当看错了,又仔细看了。
半年前,夫君说我长高了,超过他肩膀了,如今我超出他肩膀一大截,可我前些日子做陪嫁的新衣,量过身长,长势不明显......
哪有人半年不见还变矮了?我疑惑不解,他跟我讲话,声音低沉,跟往日倒无差别,我应答着,一路走到祖母的院子里,三位长辈都在等着了。
我有一闺中密友,成亲次日,她给婆母奉茶时,婆母刁难她,前两次的茶,婆母嫌凉了,第三次,换了特别烫的茶水,婆母又不急着接过去,她被烫的差点扔了杯子。
后来,她婆母总算接茶了,我密友也没有放过婆母,在婆母接茶时,双手捂着婆母的手,让婆母的手紧贴着滚烫的杯壁,烫的她婆母目露痛苦之色,又抽不掉手。
密友偏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这才松了手,她婆母颤颤巍巍地接了茶,喝了一口,可手已被烫伤了。
密友说她早做好了孝敬公婆的准备,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不料,成亲次日就被刁难了,这个仇,她可以记一辈子,灭了她把公婆当亲生父母侍奉的幼稚想法。
我曾计划婆母若刁难,我必让她好看,好在她没有刁难我,我们顺利奉茶,又一起用了早饭,我夫君在自己家里,却很拘谨,只吃摆在他面前的菜,给我夹菜,也是一样。
夫君十九岁,比我年长三岁,他有个十七岁的妹妹,已出嫁两年,去年秋天生了个儿子,在夫家的地位算是稳固了。
婆母给我夹菜,没给夫君夹,三位长辈跟我讲话,几乎不理睬夫君,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神色淡淡地吃着饭菜。
我记得上回来时,他们不是这样的,怎么成亲了,速家的血缘亲情,立即就变淡了?
我给夫君夹了远处的菜,放到他碗里,他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四、
公爹找夫君有事,我便独自带着丫鬟回到院子里,让丫鬟给我量了身长,半年,我长高了一寸,若如此,我的耳垂到不了夫君的肩膀,
夫君年纪轻轻,亦不可能身高缩水,我越想越不对,心里七上八下的,夫君是永宁伯府的世子,也是公爹唯一的嫡子,纵使我与他见面不多,并不相熟,但唯一的嫡子,哪个不是家里的宝贝?
方才夫君连吃饭都很拘谨,交谈时,融不进去,他真的是永宁伯府的世子吗?
夫君回来时,神色淡淡的,笑容勉强,他跟我说几句话,便要回自己院子里的书房,我拦住他,让他站在门框旁边,站直了。他不解,却也照做了,我这才放他走了。
待他走出我的院子里,我立即让心腹丫鬟拿了画粉,我在门框上,画出他身高和肩高的位置,又让拿了我曾给他做的衣裳比对了。
他这个高度,没法穿我做的衣裳,衣摆会拖地上。
他是个赝品,不是我的未婚夫。
我的未婚夫去了哪里?永宁伯府为何弄个赝品糊弄我?
这个真相让我倍受打击,永宁伯府用个赝品跟我拜天地入洞房,欺我辱我,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等我找到了真正的世子,必让他们一家子吃不了兜着走。
五、
午饭,我没去吃,婆母让人将饭菜送过来,这一日,直到晚上,那人才出现,我本不欲理睬他,但见他一身疲惫,眼睛通红,坐在床沿,一语不发,我问他去了哪里?为何一整天不现身?有无吃饭?
他说,书房。
我问他去书房,怎么连眼睛都红了?
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反倒我像个恶人了,我一时不知怎么应对,扯了下他的衣袖,将帕子递过去。
他没接,一把抱着我,趴在我肩上,哭得浑身颤抖。
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我还没哭呢,他哭得厉害。他跟我只认识两天,竟在我面前哭起来了?我只会像哄小侄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哭完了,他似乎又想起丢脸,拿了我的帕子捂住脸,我问他因何哭泣?
他不肯讲,我说,他若不讲,今后,他也不必跟我讲话了,我明日回门,不回这里了。
“叔叔罚我跪佛堂抄经书,从早到晚,派人监视着,连口水都不让喝,也不让歇息......”
“叔叔?叔叔是谁?”
“永宁伯是我叔叔,不是我父亲,祖母也不是我的亲祖母,是我祖父续娶的妻子,我祖母的堂妹。她是叔叔的亲生母亲,世是堂兄的亲祖母。”
我听他说完,震惊不已,我知晓祖母是续弦,也知公爹是家里的次子。
一直以来,世人皆知,府上的长子战死沙场,身怀二胎的长媳得知消息,昏倒在地,孩子胎死腹中,她也没了。
六岁的长孙,在母亲下葬时,抱着棺椁不让下葬,被人强行抱走,这孩子从此病倒了,很快也没了。
永宁伯府长房这一脉,整个没人了。
上一代永宁伯本就身体不好,接二连三的刺激下,很快就与世长辞了。
最终爵位由次子承袭。
真实情况是永宁伯身体不好,受到儿子阵亡消息的打击,他病情加重,昏迷不醒。
长媳也受到刺激,腹中孩子早产了,而她生孩子时,大出血而死。
长孙亲眼看到母亲被埋地下,受到刺激,生病了,家里不给请大夫,病死了。
早产的孩子,体征很弱,随时都会死去,祖母便让一个老嬷嬷,将孩子养在府里最偏僻的院落,不准旁人靠近,也不准两人走出院子,相当于软禁起来了。
永宁伯府对外宣称这个孩子胎死腹中,长房一脉没人了。
从而,次子袭爵,成了新一任的永宁伯。
六、
我夫君名字叫速宁,他被软禁时,连名字都没有取,祖父甚至不知他的存在,名字是老嬷嬷取的,意味着他才是永宁伯府的正统。
夫君出生不久,在府里最偏僻的院落,长到十六岁,第一次走出来院落,走出永宁伯府,还是因为我的未婚夫速安。
夫君也不清楚速安出了什么事,只听说一个月前,速安留了一封信,离家出走了,他不肯娶我。
府里秘密派人找他,急得焦头烂额,愣是找不到他的影子。
因是太后赐婚,不敢有丝毫的差错,一边找人,一边找个替身,在族里选长得像速安的年轻男子,没有一个符合的,最终,有人想起了被软禁起来的速宁。
巧合的是他长得很像速安,而两人长得都像祖父,仅有身高和肤色有异。
除了嬷嬷,我夫君没有说话的人,他很少开口,出来后,也不大敢高声说话。
嬷嬷教他礼数,曾用树枝在地上教他认字写字,后来,府里的西席教导他一些东西,也算临时抱佛脚,便于跟人交流,免得露馅。
永宁伯府送彩礼,没敢让他露面,只在接亲时,才敢让他过去,那天人多,事情也多,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而且接亲的新郎官多数在马背上,本就比旁人高很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身高,只要到了永宁伯府,一切都好说。
我问夫君为何答应了,这可是欺君之罪,他说,叔叔告诉他,若婚事黄了,全府都要被斩,他也跑不掉。
夫君想着,反正两个都是死,若代提速安成亲,说不定活的更久一些,有机会看到外面的天地。即使他不同意娶速安抛弃的女子,府上也会安排别的替身,与其是别人,不如是他,毕竟他是永宁伯的血脉。
再者说,嬷嬷也在他们手上,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嬷嬷有事。
我问他实际年纪多少岁?他说十六,报了生日,竟比我小一天。
“叔叔为何罚你跪着抄经?”
“他说我吃饭,露了破绽,给他闯祸。”
他的确破绽百出,兴许他自己不知,毕竟他没有见过速安,不知一个真正的世子,平时怎样的习性:“为何告诉我?说起来,我也是皇亲国戚,万一我去皇上那里揭发你,你会死……”
“你那般信任我,是嬷嬷以外,唯一关心我有没有吃饭的人,我不愿继续欺骗你……你若恨我,就杀了我吧。反正我早晚会死,但我求你救嬷嬷。她在祖母那边,时刻有人监视着。”
“我杀你有何用?杀你又伤不了他们丝毫,我却要变成寡妇,况且你也不是我的仇敌。”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不会武功,认字不多,亦不是真正的世子。”
“不会武功没关系,我不指望你上阵杀敌夺军功,认字不多,也没事,又不去赶考。至于世子,你爹之后,是你兄长,之后是你,你活得好好的,还轮不到其他人。”
我说完,他又落泪,这是个很爱哭的弟弟。
我得找出真正的速安,只要速安不现身,纵使夫君不承认自己是速安,也没有意义。唯有让两个相像的人,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才能拆穿永宁伯府的谎言。
“我这院子里的小厨房,只煮过茶,也没有食材,我让人去府里的大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多谢娘子。”
我吩咐外面的丫环,给夫君端吃食,又看他的腿,膝盖破皮了。
这时连蒲团都不让垫着,直接跪地上一天,不给吃喝,不让歇息,可真够狠的。
七、
第三日回门,夫君这身高,实在容易暴露,但,只有我们咬死了他就是速安,旁人也没办法,和家人吃过午饭,便带他到我的院子。
夫君站在秋千架旁,看看秋千,又看看周围的丫环,他想问又不敢问。
我让他走远一些,坐了上去,丫环推我荡秋千,他看到我的秋千飞起来,吓的脸更白了,双眼中满是惊恐。
我停下来,拉他一起坐上,他不敢,我问他信不信我?
他点头,我让他握好了两边的吊绳,亲自推他,没多久,他就喜欢上了荡秋千,玩的不想下来了。
我拉他下来,他依依不舍,看了又看,我说,也可以在永宁伯府里弄个秋千架。
他极为赞同,很快,他又忧心自己办不到,我提醒他,他可是世子。
世子的权利,过期作废,不用白不用。他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在我面前,尽管吩咐永宁伯府的下人,即便为了应付我,他们也不敢不从。
我带他到我的闺房,他很喜欢我的床前的屏风。不得不说,这人自出生就被软禁了,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见到我这双面绣的屏风,直夸好看,是好东西,倒是识货。
御赐之物,贡品,自然是好东西。
丫环伺候洗漱后,我俩开始了午憩,夫君睡不着。他一会儿摸摸我,一会儿喊喊我,不理他,便亲上来了,直到我搭理他。
不知为何,私以为我不是在嫁夫君,而是在养儿子。
“为何不睡?”
“我怕我是在做梦,一醒来了,我还在永宁伯府破败的院子里,里面的杂草,一到春天,拔都拔不完。许多的蚊子虫子,飞到我们的屋子里,纱窗破了,挡不住蚊虫。还有老鼠,夏天还有蛇,下雨下雪时,屋子里漏水,飘雪花。
“我以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也无法认识第三个人,但你嫁到永宁伯府,我得以出来,成为你的夫君。你可知那日掀开盖头,我惊呆了,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人?我那堂兄为何舍得抛弃你?这一切太好了,我害怕这是我做的美梦……”
“一切全都是真的,不是做梦,你再也不会回到那个院子了。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我娘有一个庄子,有个湖,可以钓鱼。”
他一脸的惊愕:“那么小,怎么钓鱼?”
我懵了下,随后,我明白了,他以为是喝水的水壶,只想跟他讲,比府上的莲花池还大的盛水的地方,里面有许多鱼。
他似懂非懂,我只有带他亲自走一趟,比讲十遍都有用,而且这个季节,有姹紫嫣红的花,翠绿的草,盛枝叶的大树,比在府上好多了。
他顿时对我说的事情,充满了期待,更睡不着了,但他不打扰了,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八、
我跟娘说,我和夫君要去庄子上,她让人传消息过去,将那边的房子和用品打扫清洗一番,毕竟有段日子没住人了。
我们回永宁伯府时,夫君依依不舍,他说喜欢我家,尤其喜欢我的院子。
我说他喜欢秋千吧,他否认了,他说在我的屋子里,睡着了,也没有做噩梦。
如今在家里,我走哪里都带上夫君,免得他再被叔叔单独叫走私下惩罚。
他很爱看书,但有些走偏,他爱的是画本子,时常为里面的人物情感纠葛而落泪。
我一度认为我俩反了,但他说,我有这些话本子,便意味着我也是爱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认。
他已学会了反驳我。
他对烹饪充满好奇,总想上手试一试,但永宁伯府的世子,怎么做厨子?若让叔叔知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重罚。
我的院子里安了秋千架,但第二日,我们便去母亲庄子上了。
府里派了一堆眼线跟着,无妨,反正我俩在卧房聊的内容,他们也不可能听床底。
夫君头回出城,坐在马车里,兴奋的像只猴子,掀着一侧的窗帘,时不时发出惊喜的感叹,他就是个初见世面的孩子啊。
我靠在他怀里,跟他一起看,一路到庄子上,天快黑了。
他精力旺盛,下车后,脚下生风,拉着我走出一段,忽又慢下来,原是想起我穿着绣鞋,担心不好走路。
我们休整一晚,睡的是我从前住的卧房,庄子上摆设简单,家具少。
每年,我们一家人,会来庄子上小住,一年大概来两三次。
夫君太激动,又睡不着了,消耗一番体力后,他睡的香甜,我睡不着了,依在他怀里胡思乱想。
第二天,我们去钓鱼,夫君第一次明白了“湖”非“壶”。
他很激动,又是头回钓鱼,坐不住,总想拉一下鱼线,看有无鱼上钩。
我把他强行按坐下,我斜靠在他背上,让他没法乱拉鱼线。
上天真是眷顾新手,他很快就钓上来一条鲫鱼,差不多半斤以上,激动的什么似的,后面他又陆续钓上来几种鱼,总之,比我收获多。
长随捉了只野兔,我连忙让夫君看兔子,他转而盯着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说了句:“看不到,”
“你都没看,你说看不到?小孟抱着兔子呢,你看我干嘛?”
夫君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不解地问:“它干嘛叫兔子啊?”
“……它本来就叫兔子啊。”
“可话本上不是说,兔子是……”
我忽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了,一把握着他的嘴。
我那不谙世事的夫君,他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因为他从前没接触过,见最多的动物,大概就是蚊子虫子老鼠和蛇。
“唔。芸儿,你用抓鱼的手捂我的嘴上?好腥……呕……”
他拿开我的手,说完,就转过脸呕起来,哎,谁让他乱说话呢?不捂他的嘴巴,他会胡说八道,像个刚会说话的小孩一样。
第二天,我俩不钓鱼了,四处转着玩,在我家和忠顺侯府之间的田埂上,我们遇到了侯府四小姐。
夫君不认识她,但她认识速安,我低声跟夫君介绍四小姐的基本状况,而四小姐已经迫不及待打起招呼。
四小姐跟我讲话,却时不时看向夫君,而夫君像个傻/子一样,瞪着眼睛回看人家。
我拧了下他的腰,他看向我,又疑惑又委屈:“娘子,怎么啦?”
“没什么,你先前面走……”
“我等你一起走。”
“……”他根本就不懂人家的意思,竟然说:“四小姐,你为什么朝我瞟一眼又瞟一眼?你眼睛不舒服吗?”
四小姐的脸,迅速绯红一片,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跟我们道别,飞快地离开了。
“咦,她怎么走了?”
“她有事吧,”我跟他也没法解释,万一我越解释他越不懂了,着实让人头痛:“我们也回去吧。”
“好,”他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我要回去喝茶,口渴了……”
“刚你怎么不讲?”
“我看你还想再玩会儿,忍一忍就好,嘿嘿,也不是很渴。”
他已经习惯了小心翼翼地生活,遇到他想做的事,喜欢的东西,一些需求,仍是不敢讲出口,担心闯祸受罚。
九、
夫君喜欢待在庄子上,不想回去,永宁伯府是他最痛苦的地方。饥饿、寒冷、酷热、蚊虫叮咬、蛇鼠威吓,全都是永宁伯的偏院落给的,好不容易出来了,又总是受惩罚。
如今的永宁伯府是囚禁他的牢笼。
我说我会保护他,他信不信我?他说信,但我也有保护不到的时候,孝义压身,我无法对抗府上的三位长辈。
我们又在庄子上待了些日子,直到端午节到来,府里派人来催,我俩不得不回去,从庄子到府邸,夫君笑脸全无。
我们应邀去了端午宫宴,我与婆婆、祖母在后宫陪太后、皇后,夫君和公公以及官员们,则跟皇上在一处。
今日,婆婆和祖母心情很好,从我们早上请安至今,笑容不断,似有什么大喜事。
她们越如此,我越忐忑,不知二人揣着什么坏心思,又要开始算计谁。
好在一切顺利,我们在宫门口,遇到了等候的夫君和公公,我忽然明白了祖母和婆婆开怀的缘由。
我和夫君同乘一车,他上车后,坐我旁边,一把将我揽在怀里。
他喝了酒,双眼迷离,满嘴的酒气,凑过来亲我。
我捂了他的嘴,他将我提起来,放在腿上,手在我身上游走,与往日的矜持大不相同。
“夫君,”我松开他的嘴,抓了他的双手:“在路上呢。”
“路上怎么了?你是我的妻。”
他力气很大,我拦不住,被他扯开了衣襟,他看向我,说了两个字:“贫瘠!”
“你住嘴!”
他笑起来,将我衣服整好:“也是,你才十六,等有了孩子就好了……我俩要尽快生个孩子,把你变丰腴一些,你这样身材清瘦,纵使有过人的美貌,我也没兴致……”
因为他不是我的夫君,从我出宫门,看到他和公公站一起,比公公还高一些,我便知祖母二人为何开怀。
真正的速安回来了。
这些日子,我派人打探消息,也算弄明白了速安出走的真相。
速安,永宁伯府的世子,看上了族兄的遗孀,而那位夫人年近三十,没有生育。她在丈夫离世不久,与速安偶遇,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在一起四年,那时,我和速安尚未被赐婚。
族兄的遗孀不满速安成亲,怂恿他一起私奔,而他也舍不得姘头,当真带上大量钱财,与姘头私奔了。
这事,速家都知情,将族兄的遗孀,强行安了个“病逝”的名头,而速安,则有个替身,我的夫君。
速安回来了,我的夫君在哪里?永宁伯府的掌权人,会怎样对待他?
我答应保护他,今日,我们一起用了午饭,他还回来更衣。之后,我们跟着不同的长辈,乘不同的马车入宫,不曾想再出来,他已被调包了。
速安回来了,必定是外面混不下去,钱花光了,若他辉煌腾达,日子过得舒心自在,他不会回来的。
速安把我放开原位,在我腰上捏了两把:“多吃点,变胖了,肉肉的,才有感觉。”
“你可以纳个身材丰腴的妾室。”
“你要快点生个儿子。”
“这非我一人能及……”
“我看是你这肚子不争气,成亲也不短了,你前几日竟来了月信……”
一定是府里的眼线说与他的,这么多嬷嬷和丫鬟,整日围着我和夫君,除了夜间有些自由,其他时候,许多双眼睛盯着我们。
“怀胎生子又不是一蹴而就的,再者说,未必是我的问题。”
我和夫君自然是吃了药,上次回门,我找娘拿的药,他对外面尚未适应,如何教导孩子?
倒是速安,我推到他头上,他心虚,也只得认了,况且他与寡妇在一起四年,也未见生一男半女,这俩人,必有一人身体有问题。
“呵,莫不是我的问题?今晚,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没接话,在他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便足以摧毁他。
速安在地上躺一个晚上他跟我提生孩子,必定是他的家人,给了他某种许诺,生了孩子,他可以获得某种利益。
可我绝不可能跟他生孩子。
十、
回门那天,我找娘拿了许多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茶水里下药,我把速安放倒了,让他在地上睡了一晚,没给他盖任何东西,天亮后,我费尽力气,把他弄到床上,我便更衣梳洗出门了。
我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猜测我夫君的去处,会不会被弄回他原来的院子里?
如果是的话,我不能救他,直接进宫告状,皇上自会派人来搜府邸。
可若不是,我就难办了,救不了他,还会打草惊蛇,连我自己都深陷危险,外面也无法得知真相。
速安在地上躺一个晚上,病倒了,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我需到他院子里照顾他。
速安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他发热头痛鼻塞,怪我克夫,我反驳说,要克早克了,还等今日?
他被祖母瞪了一眼,瞬间就不说话了,喂他药,他不情不愿地喝了。
也是速安生病,照顾他的几日里,三位长辈一天来几趟,我察言观色,公公再横,也有他亲娘压着。
祖母掌管中馈,公婆不敢得罪她,而祖母对婆婆似乎不满意,说速安性子随了婆婆,又头脑简单。
婆婆低眉顺眼道歉,毕竟速安跟寡妇私奔,一桩家丑,不管谁负责管教速安,当母亲的必被苛责。
速安在我的照顾下,始终不见好。
那就对了。
昼夜温差大,一到晚上,我不给他盖任何东西,在他快冻醒时,给他盖一会儿。
速安病了大半个月,在他好后,我病倒了,我装的,因为我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他不可能照顾我,每次只来看我两眼,生怕我传染给他,远远地站着,待一会儿便走了。
我病了,且主动提出,万不可让娘家得知我生病之事,于是,府上的人看得松了。
有些事,需我自己做,我穿着丫鬟的衣服,溜了出去,让人假扮我,躺在床上,一人在旁伺候。
我给几个厨房的大水缸都投了药,纵使药不倒所有人,也可以药倒大半下人,而下人是主人的耳目。
今夜的永宁伯府,尤为安静。
我抹黑去了曾软禁我夫君十六年的破败院子,不幸的是他不在这里,若如此,我便不知他被关在哪里了,是否还在府上?
或者说,府里有没有地牢?
我曾想办法见抚养夫君的金嬷嬷,一次也没见到。
从前,祖母为了监视她,警告夫君,把她带在身边。
我听到金嬷嬷的确在祖母院子里,但她不出房门,一日三餐都在卧房解决。
祖母来看速安,半个多月,一次也没带金嬷嬷,实在是反常的紧。
十一、
外祖母寿辰快到了,我也逐渐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安排人备寿礼。
府里也有备寿礼,这跟我不相干,我是用外孙女的身份贺寿。
速安打我的主意,我就故意咳的更厉害,还吐痰,让人端着痰盂,随侍左右,把他恶心的走开好几步。
第二日,有丫鬟说,昨夜,速安的一个丫鬟,在他卧房待到天亮。
我笑笑,一脸的无所谓。
我和速安去给外祖母贺寿,作为夫家侄子,皇上也来了,该是拉近关系的时刻,我也不含糊。
我喊舅舅,他满面笑容,捋着胡须,说女儿家就是乖巧可爱。
因为他没有女儿,十几二十个宫妃,愣是生不出一个女儿。
我本可以找外公或者我娘帮忙,但,又怕他们因此惹来麻烦,带人私闯他人府邸,告到皇上面前,可是要吃罪的。
这天下的一切,由皇上说了算。
我说,我有个稀罕玩意儿给舅舅看,他看完,别人才有资格看。
皇上不疑有他,让众人回避,门关上,我径直跪在他面前,他很是惊讶,问我这是为何?
“皇上,臣妇祖芸揭发永宁伯府,欺君罔上,隐瞒前世子遗孤的存在,违反我朝律法,让次子袭爵位。”
皇上大为震惊,问此事可有证据?永宁伯府可是我的夫家,若被满门抄斩,我的丈夫也会死。
“祖芸有足够的证据,前世子的遗传,今已十六岁,名叫速宁。他自出生不久,便被软禁在府邸一处偏僻的院落,除了一个老嬷嬷,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皇上看着我,若有所思:“芸儿啊,既然如此隐蔽,你如何得知啊?”
我便将速安逃婚,永宁伯等人,用金嬷嬷逼迫速宁做替身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跟你拜堂成亲的人是速宁,而非速安?”
“正是。端午宫宴前,芸儿最后一次见夫君,是在午饭之后。宫宴出来,我见夫君变高了许多,便知换人了。我夫君才十六岁,被软禁时,时常吃不饱,他长得不高,比速安矮一截。”
“那你可知,速宁人在何处?”
“芸儿去看了那个院子,没有我夫君,多番观察推测,发觉一反常事。那便是抚养夫君的金嬷嬷,自端午节后,再也没有出过卧房。因此……”
皇上的手顿住了:“因此,你认为你夫君……”
“正是,但需拖住速安,若他逃了,便无法对证了。”
皇上点点头,让我亲舅进来,给了他一枚令牌,让他调动羽林军,去永宁伯府,把整个府邸围起来。仔细搜查老夫人住处,务必找到一少年和老嬷嬷,搜到了,再呈报给他,不得惊动众宾客。
我舅舅领命离开,皇上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皇上太精明了,我舅舅带人搜查府邸,找到人,还好说。若找不到,便成了误会,便是诬告,旁人也怪不到皇上头上,只会埋怨舅舅和我。
皇上让其他人进来,速安也在其中,他说永宁伯府也是马背上起家的,问速安武艺如何,让他跟身边一侍卫比试一番。
皇上的旨意,速安照办,众人去到外面的空地上,观看速安和侍卫比武。
我没有心思观战,不住地祝祷舅舅能够顺利搜到我夫君。
速安武艺很好,侍卫输了,皇上的脸色逐渐不好了。
我知道皇上的顾虑,他带的侍卫不多,若速安拼死杀出去,侍卫们未必拦得住他,还会损兵折将,皇上也可能被捉为人质。
十二、
开宴时,舅舅尚未派人传消息,我坐立难安,不知那边究竟如何了。
表姐跟我闲聊,我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没心情,只能附和她。
寿宴过半,皇上身边的公公找上我,端了两杯酒,让我和速安给外祖母敬酒。
皇上这是连我也放倒啊,我让人找来速安,两人一起去给外祖母敬酒。
我随意端了离自己近的一杯酒,速安取了剩下的一杯,敬过外祖母,我把杯中酒喝干了,余光看向速安,他一口喝了下去。
酒喝完了,人没事,我心想一定是我多虑了,但,我回到座位,又吃了些东西,头开始晕起来,很像喝醉的感觉。
我不受控制地趴在桌子上,听到旁人说我喝醉了,把我带去休息,后面便不省人事了。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我喊人,乳母和丫鬟掌灯前来。
这里是禄王府,我外祖的家,我问了时辰,又问了其他人。
我爹是大理寺少卿,永宁伯府的案子,他也要参与查办审理。
皇上要明早之前出结果,相关的官员都在忙着办案。
我问了夫君和金嬷嬷,众人沉默片刻,后来,乳母说,情况不大好。
这些天,永宁伯府给我夫君灌了药,那种让人变痴傻的毒药。
时间虽不长,没变痴傻,但我夫君已经不认识人,连金嬷嬷都不认识了,也不记得过往,失忆了一样。
我夫君正在御医院,御医正在给他解毒,至于最终结果,谁也不敢保证。
金嬷嬷也在御医院照顾他。
乳母说,永宁伯府的人都被抓了,关在牢里,门上贴了封条。
今日已晚,宫门落锁,我只能明日进宫看望夫君。
我一夜未睡,清早洗漱,更换衣服,拿着外祖父的牌子进宫。
从宫门一路走到御医院,我在门外看到金嬷嬷,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昂着头,念念有词。
她都开始求老天爷了,我便知情况不好,胸口堵的难受。
十三、
我在她起身后,叫住了她,老人家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皱纹,她是夫君母亲的乳母。
“少夫人?你怎么来这里了?”
金嬷嬷迅速用袖子擦了眼角的泪水。
“我来看看,夫君如何了?”
她的眼泪又涌出眼眶:“多数时候昏迷不醒,即使醒了,他也不认人,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这比乳母说的还严重,我问嬷嬷为何不向我求救?
她说,她倒是想,但沈氏老太婆不准她出院子,派人跟着。
她只好另辟蹊径,整天整夜不出门。若我真心关心夫君,我会发现身边的假夫君,也会试图寻找夫君,凭着我的细心,查找到她的反常之处。
我问为什么他们给夫君吃药,而不是杀了他,直接灭口,避免后患?
金嬷嬷说,他们早想杀夫君了,但有个游方道士说,夫君被杀死了,其他人也别想活了,他关键时刻会救到他们的命。
我们走进御医院,院子里有匆忙路过的御医,金嬷嬷带我去夫君所在的房子。
门外有四个人,端着药材等候,说是御医在给夫君药浴解毒。
端药的人陆续进去又出来,我们等了很久,御医们总算出来了。
我忙见了礼,问领头的院正,我夫君的情况。
院正说,这才第二日,他醒来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喊他一声,他才看过来,应一下,还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院正让我进去看看,而太监们正给夫君穿衣服,这都是皇上派来打下手的。
我给每人一些打赏,让他们出去,我亲自给夫君穿衣服。
我说“夫君”,他看向我,满脸的讶异:“你在叫我吗?”
“对啊,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娘子。”
夫君不明何意,但他的脸很红,他拉着衣服盖身上。
“我给你穿衣……”
“不要,你是女子,羞。”
“你身上每一处,我都见过……”
“不可能!”
“你不信啊?”
“不信。”
我拉着的手,贴在脸上:“我好看吗?”
夫君的脸更红了,他不说话,我又说:“你以前说我最好看。”
“......何时的事?我不记得了,抱歉。”
“不重要,你现在觉得我好看吗?”
他扭扭捏捏地说:“好看。”
我亲他,他身体僵直,大气不敢出一下:“你不让我穿衣,我还亲你。”
“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了,因为他会的词语本就不多,现在又失忆了,更是词穷的紧。
我帮他穿衣,不论碰到哪里,他就捂哪里,两只手都不够用了。
“你会穿吗?”
“我会,我没力气。”
他躺太久了,又中毒,勉强站起来,撑不多久,又坐下了。
我衣服穿好后,我坐在旁边,他拘谨得很,就像成亲次日的早饭,他不敢夹远处的菜。
“抱我。”
“啊?”
“我说你抱着我。”
他犹豫再三,才伸手把我抱在怀里,我紧紧地回抱他:“你只能抱我,不能抱别人,否则,我会生气,你记住没有?”
“哦,我记住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祖芸,你会叫我‘娘子’或者‘芸儿’。”
“他们说我叫速宁,嬷嬷喊我‘公子’……”
“我喊你‘夫君’,只能我喊你‘夫君’。”
“你好像,好像有点霸道……”
他居然说我霸道,我猛地挣开他的怀抱,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生,生气了吗?”他挠挠头,有些惭愧:“你不霸道,我霸道。”
“你也不霸道。”我把他推倒了:“休息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会每天来看你。”
“好,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你来了,我就很开心……”
“不记得没关系,我们会有新的经历,新的记忆,这些都属于你我,谁都抹除不了。”
夫君每顿要吃很多药,吃了药,就没胃口吃饭了,我在宫里陪他治疗解毒,七日药浴结束,他可以随意走动了,但余毒尚在,记忆可能无法恢复,他需要吃三个月的药排余毒。
十四、
我接夫君回娘家,住在我的院子里。
我爹他们审案的结果,继祖母三人做的事情,比金嬷嬷知道的还恶毒。
当年,世子夫人早产,被继祖母下药了,只有世子的孩子全死了,爵位才落到她儿子孙子头上。
最后,继祖母和她的儿子媳妇被秋后处斩,孙子速安被判流刑。
我夫君说,三岁的速安不可能参与进去,况且没有速安,他也娶不到我。
夫君为速安求情,速安很是震惊,他笑说我夫君真傻,笑着笑着就哭起来。
判决结果下来不久,有人站在我家门口,喊着要见我,那人自报姓名梁晶。
原来是速安的姘头,一位体态丰腴的小妇人,求我让她见速安一面。
我答应了,结果她又求我,让她和速安拜堂成亲,她只想要个名分。
婚书上写的是我和速安的名字,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写了一封休书,带到牢里,让速安签字画押。
速安看着休书,他抬起头看我:“芸儿,那晚……”
“什么也没有,我给你下药了,把你扔地上一晚上,故意冻病你。”
他自嘲地笑笑:“你我相识三年有余,速宁与你的相识时间,连个零头都不够,你却为他做了那么多。”
“他又温柔又单纯,我俩一句话没说过,我摔倒了,他立即扑过来给我当肉垫,又说明他是个善良的人,最重要的是此生非他不可。”
“若我没逃婚,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好好相处?”
“不会,你跟别的女子不清不楚,那女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会让我烦心,而我夫君没有,我是他在世上认识的第二个人。”
“呵呵,原本太后赐婚,赐的也是你和永宁伯世子,速宁在世,他就是真正的世子,一切都奇迹般地回归原位了。”
“对,多谢你逃婚。”
速安签字画押,我说了梁晶的请求,他很平静,拒绝了,不会跟她成亲。因为他既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他对梁晶的真正感情。年少时,初经人事,欲望至上,最终酿成大错,悔之晚矣。
我将速安的话说给梁晶,她嚎啕大哭,我夫君有些怕她的哭声,他拉着我赶紧回去。
我夫君承袭永宁伯,府邸归还给他。
金嬷嬷说,府上的账,她看了,倒是富裕得很。
我说,谢继祖母的慷慨。
夫君和金嬷嬷笑得前仰后合。
十五、
我夫君依然失忆,各人的关系,他倒是捋清了,我感觉他长高了,拉着他站在我的门边,当初画粉留的记号尚在,他已高出差不多一寸。
我说,正是他的身高,当时,我产生了怀疑,觉得他是赝品,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是正品。
我们去祭拜了祖父母和公婆、大哥速宜,又为继祖母三人收了尸,选一块地安葬他们,速安也在场。
速安祭拜后,便随着官差出发了,我夫君打点一番,让他路上好过一些,还会定期给他寄衣裳和各种用品。
梁晶跑来了,哭天抢地,她要跟着速安一起去,速安先是拒绝了。
梁晶执意要去照顾他,说他有今日,都是她的刻意引诱,她赎自己的罪。
速安说随便。
十六、
夫君又在看话本子,失忆了,也忘不了爱好,还说他打算自己动手写话本。
我敷衍地说,那我等着。
结果,次年夏天,他连续奋战十天,还真的写了一部话本,把我按在怀里,硬要我看完,还问我写的怎样。
我说一看原型就是我俩和周围的人,太明显了。
他说,反正外面都知道了,无所谓。
夫君将话本子拿开,把我抱起来,放在床上,俯身靠近我的额头,亲了一口。
“我们去庄子钓鱼好不好,娘子?”
我惊愕问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他说,也不清楚究竟如何,是他想起来了,还是我讲述后,他又写一遍,记在脑海里了。总之,他记住了钓鱼的事情。
我马上打算让人递消息,打扫房屋,他说不急,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问何事?
他笑而不语,放下了床帐。
自他被救出来,失去记忆,他跟我同床,都是规规矩矩的,今日,与之前不同。
“再大力抓我,我趁你睡着,把你指甲偷剪了。”
“我的指甲涂了蔻丹,多好看啊,你舍得吗?”
“我想我会舍得的,芸儿,你真好看……”
“二十年,三十年后,我就变老了,不好看了……”
“不必担心,那时,我也老了……芸儿,我们生个小世子吧?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叫速翮。任何时候,他可以像鸟儿一样自由地飞出去,不会像曾经的我一样,只能看见院子里四角的天空。”
“好!”
我确定了,我的夫君恢复记忆了,只是他尚未意识到而已。
我们会去庄子上钓鱼,会有小世子,还会有更多新的经历、创造更多新的记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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