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明 素材/张志鹏
前些天，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你大姑父遇到了难处，他得了重病，治疗需要20万。他两个儿子承担不起，不管了，逼着你姑父放弃治疗！你大姑现在愁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哭得眼睛都肿了！”
在电话里，父亲说得激动了，声音都变得颤抖了，我知道电话那头的父亲一定在流着眼泪，只是在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父亲的话让我回忆起，我考上大专那年，没钱交学费，我独自一人去大姑家借钱的往事……
1998年夏天的某一天，那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一会瓢泼大雨就倾洒在干燥的大地上，让人的心情随之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一本大专录取通知书，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十年寒窗苦读，我高考却不尽人意，分数不够本科线，只能报个专科。当得知我的分数时，父母心里充满了失望，可是他们怕我看出来伤心，脸上依然强行挤出几丝笑容。父亲扶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别灰心，上不了本科咱就上专科，只要肯努力就会有好的结果。”
我听了父亲的话，一时间，泪水充满了双眼！
在父母的劝慰下，我报了专科，学得是临床医学专业，我梦想就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但是在这一行，仅仅上专科明显不够，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从门口走到堂屋，浑然不知雨水早已经打湿了我的衣服，脸上滚落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母亲见我浑身湿透的样子，心疼不已，赶紧找来毛巾给我擦头发上的水珠。在近距离的接触中，我竟忽然发现母亲的头上不知何时多了那么多的白发，额头上也爬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
我的心不由得一阵绞痛，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楚涌上心头。母亲老了，比同年的人显得苍老很多。
看到我手里拿的档案袋式的信封，母亲问道：“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么？是你选的专业么？”
我眼睛红红的，吓坏了母亲，以为我不但没考上本科，连我喜欢的专业也没被录取，她急忙安慰道：“不是临床专业么？那也没事，360行，行行出状元么！说不定你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这就是我的母亲，总会为我想到最坏的结果，想着法的来安慰我。
我流着泪说：“妈，我被录取了，只是没能考上本科，我感到有一些伤感。”
母亲给我擦干头发，晾起毛巾说：“人这一生没有那么一帆风顺，总会有些挫折，你这次只是多走了些弯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话，母亲接过我手里的通知书，仔细看了起来。当看到我的名字跃然纸上时，母亲露出了欣喜的微笑。
在里屋听说我收到通知书了，父亲开心得走出来，说中午要多炒几个菜，好好庆祝一下。看他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了本科呢！
父亲在信封里，又发现了一张收费明细，上面林林总总的罗列了很多收费项目，有伙食费、住宿费和学费等等，总计3500元。
看到这里，父亲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嘀咕着说：“上个专科，还得需要这么多钱么？”
我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们也正在上着学。一个农村家庭供应四个孩子上学，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
在那个时候的农村，我们家靠着种地，一年收入也不过三四千块钱。再者说前段时间，母亲生病住院，还花了不少的钱，至今还欠亲戚一些饥荒没还完。这一上学就得交三千多块钱，这下可让父母为了难，亲戚们都借遍了，谁还愿意再借给我们钱呢？
那天母亲炒了很多我喜欢吃的菜，还破天荒地炖了一只鸡，弟弟妹妹们吃得很开心，过了嘴瘾，可是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总是想着如何才能凑够这些钱？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拉着我去姥姥家，虽然母亲没说，但是我知道母亲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我凑学费。
姥姥家和我们家是一个乡的，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我有两个舅舅，都住在农村。上次因为母亲住院，父亲找两个舅舅借了几千块钱，到现在还没有还上，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借岀来。
到了姥姥家，母亲含蓄地把我考上大专的事和姥姥姥爷说了，他们知道我要上大学了，很替我高兴。然后母亲又说没钱交学费，想来找两个舅舅借点钱，可是母亲脸皮薄，不好意思再去开口借钱，就想让姥姥帮忙去舅舅家问问，看谁家能方便再借一点。
姥姥听了母亲的要求，叹了一口气说：“唉，真难为你了！我就去你那两个哥哥家，帮你问问吧！”
我和母亲看着姥姥迈着小碎步，走出家门，心里充满了期待。
过了很长时间，眼看都过中午了，姥姥还没回来，我等得都着急了，母亲忍不住要去舅舅家看看。
这时大门开了，姥姥低着头一脸沮丧的回来了。看到姥姥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没有什么好消息。
果然，姥姥来到我母亲跟前，无奈地拿出两百元钱，说：“这是你两个哥哥给孩子的上大学红包，他们都没借给你钱。你大哥刚盖了房子，钱都花完了。你大嫂还问你，什么时候把欠他们的钱还上，他们好装修房子。你二哥好一点，本打算给你拿点钱，还没等他拿出来，你二嫂就把我撵出来了，只给了我一百元钱，说是喜酒钱。我临走时，他们还说孩子上个专科没前途，还不如早点下来出去打工，让我好好劝劝你，别再花冤枉钱了！”
说完这些话，姥姥坐在旁边，不断地唉声叹气。我听着姥姥的话，委屈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我赶紧起身走出屋子，我怕再忍不住哭出来，让大家都跟着难受。
其实也不怪两个舅舅不借钱，实在是农村收入太少了，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钱。上次母亲生病，大舅为了给母亲凑钱，还趁着舅妈走亲戚时，把家里的老母猪给卖了，因为这事舅妈一直埋怨大舅。二舅为了给母亲治病，把家里的粮食卖了才拿出钱来，也惹得二舅妈很有怨言。
所以现在没能借到钱，我也很理解他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怪不了他们。
待了一会，我和母亲没心情吃饭，就饿着肚子回家了。
父亲看我们娘俩闷闷不乐地回来了，知道没借到钱，连开口问也没问，到厨房里给我们做饭了。
这些天，父亲为了给我挣学费，开始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到处盖房子，当小工，每天挣个三四十块钱，眼看着他脸晒得黢黑，腰都累得有些弯了。今天是因为他干活时，脚被砸了一下，受伤了，不得不在家休息一天，要不然哪有时间给我们做饭。
吃饭时，父亲和母亲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很压抑。我看着他们说了句：“要不我明天去大姑家试试，说不定能借点钱来！”
母亲听了我的话，抬起头看着我说：“你到大姑家也不大可能借到钱，上次给我看病，她已经借了咱家不少钱了。我还听说你大表哥现在谈对象，准备结婚了，而你二表哥连个房子也没有，他们家花钱的地方更多了。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刚鼓起来的信心瞬时消失了，可是又不甘心，就想着自己去大姑家试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借口去同学家玩，就自己一人来到大姑家。
大姑家住在山脚下，距离我家有三公里远。当我来到大姑家时，大姑和姑父正在门前的地里，给庄稼除草。
大姑看我来了，放下手里的话，把我拉进屋里，问我吃过早饭没，还要到厨房里给我下面条吃，我赶紧拦住大姑，说已经在家吃过了。
大姑听我说吃过早饭了，也就没有再勉强。她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旁边说：“鹏鹏，我记得你今年高考吧？考得怎么样，能上大学么？”
听到大姑问我，我不好意思地说道：“考得不是很理想，没考上本科，只能上个专科，我报得是临床医学专业。”
刚开始听说，我没考上本科，大姑明显得皱了一下眉，后来又听我说，学了临床专业，眉毛才舒展开。她高兴地说：“这个专业好，等以后我们老了，有个病啥的，就全靠你了！”
“不过，学医的话，仅仅上个专科肯定不行，你还得继续往上考，还得上本科，最好再读完研究生！”
我听了大姑的话，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这样的话，我得很长时间不能工作，家里的压力会很大。就连这次上大专的学费，家里都拿不出来，再上好几年的学，我是不敢奢想啊！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大姑听出我的话来，问到我：“上大专的学费是多少？你家能拿出多少来？”
我小声地说道：“总共需要3500元，还不算生活费，家里只能拿出不到一千元钱，还是七凑八凑凑出来的。”
大姑听了我的话，陷入了沉思，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看着大姑低头思索的样子，知道她很为难，此时我很后悔来大姑家说学费的事，这不是给她添堵么！
大姑家有两个儿子，为了给他们成家，大姑和姑父没日没夜的干活，包了很多地，又养了好几头猪。平时他们不舍得吃、不舍得喝，连续好几年都没有穿过新衣服。
每次大姑回奶奶家，奶奶看到闺女劳累的模样都心疼得看不下去，偷偷地抹眼泪。在大姑走时，奶奶总会悄悄地在大姑的包袱里塞些零花钱。这些我看见好几次了，心里很同情大姑，也就没有点破奶奶的小动作。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大姑把姑父叫了过来说：“咱家不还攒了三千块钱么？先拿出来给鹏鹏用！”
姑父听到大姑的话一愣神，下意识地反对道：“这个钱不是留着给老大娶媳妇用的么？钱没了该怎么娶媳妇啊？”
大姑看了我一下，赶紧把姑父拉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我看着大姑和姑父俩人，为了我学费的事有了矛盾，心里很过意不去。趁着大姑她们进屋的时候，我离开了大姑家。
走出大姑家的大门时，我失望极了。大姑是我最后的希望，如今希望破灭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放弃么？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天，在我眼里却是一片灰暗，我的前途一片渺茫。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村中的小路上，头一次感觉到这条通往我家的路竟然是这么长，这么远。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才走到大姑家的村头上。这时我的眼睛里早已经布满了泪水。
“鹏鹏，等一下！”
这时身后传来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无力地转过身，就看到姑父正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向我飞奔而来。姑父一路疾驰的样子，就像春天里的一道光照亮了我的心。
“你这孩子，怎么不打招呼，说走就走啊！我和你姑正给你想办法凑钱呢！你怎么就突然走了？”姑父一脸怒气地说着。
听着姑父责备的话，我心里很感动，低声哽咽地说：“我看你们俩人有了争执，不想让你们伤了和气。你们家也挺困难的，大表哥还得结婚。二表哥至今连房子还没盖好，我怎么能让你们为了我上学的事为难呢！”
姑父轻轻地在我头上打了一小巴掌说：“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抓紧跟我回家！”
看我还扭捏着不想回去，姑父一手扶着车把手，一手拉着我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才把我拉到他的家里。
一进家门，大姑又像姑父那样数落我。可是听着她批评我的话语，我非但没感到厌烦，相反还觉得特别得温馨。她一句句严厉的话语，落在我的心里，又让我重新拾起希望！
数落了好大一会，大姑转身从身后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一包用塑料袋仔细包裹的东西。在大姑把塑料袋一层层打开时，一叠皱巴巴的钱展现在我眼前。
大姑把钱递到我手里，说：“这是三千元钱，你拿着去上学吧！不过这钱，姑不是白借给你的，你要答应我，不要再放弃，要努力学习，争取以后上本科，上研究生。你要学好本领，将来做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听了大姑朴实的话，我的眼泪立马流了下来。我颤抖着接过这些钱，有些不敢相信地说：“这些钱不是用来给表哥娶媳妇用的么？你给了我，表哥结婚怎么办？”
大姑瞪了我一眼，说道：“你表哥结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到时候再想办法，可你上学却不能拖啊！如果你不能按时报道，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听到大姑的话，我流下了激动地眼泪。
就这样在大姑的帮助下，我顺利地踏进了大专的校门。在学校里我报名了勤工俭学岗位，在满足温饱的同时还有了一些微薄的收入。后来，我又申请了助学贷款，给家里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大专快毕业时，我通过专升本考上了另一个学校的本科，读完本科又考上了研究生。一路走来，过程虽然充满艰辛，却完成了大姑对我的期望。
研究生毕业后，我回到家乡的城市，成了市医院的一名医生，工作稳定，人生在这一刻走上了新的阶段。
回想这一切，大姑一家对我的帮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大姑和姑父对我的帮助和鞭策，就没有我现在的生活。
想到这，我流着泪告诉父亲，我这就回老家，给姑父交齐看病费。表哥不管，我来管。这也是我这辈子，报答他们的最好机会！
父亲听了我的话，开心地大声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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