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陈毅刚上任上海市长，就接到了一封发自北平的紧急电报，电报是李克农打来的，内容是希望陈毅市长不惜一切代价，查找一位名叫李静安的同志的下落。
李白
李静安是湖南人，原名李白，1937年受党组织派遣，前往上海组建秘密电台。
此后的十二年时间，李白作为我党优秀地下党员，一直在上海坚持斗争，保持与延安的电讯联系，及时地向中共中央传递了众多敌人的军事、政治情报，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不料，上海解放了，李克农却与这位得力干将失去了联系，怎么能不焦急？
陈毅二话不说，当即指示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派人寻找。很快，侦查员就联系上了李白的爱人裘慧英。
裘慧英说，自从今年5月7日与丈夫李白分别后，就再也没有丈夫的消息了。解放后，同样是中共地下党员的她，一直带着年幼的儿子奔走于上海各大监狱打听情况，却一无所获。
李白和裘慧英
话刚说完，坚强的裘慧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是啊，那么危险、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捱过来了，终于解放了，革命事业终于成功了，丈夫却不见了，换谁心里不难过……
侦查员连忙安慰她别太伤心，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李白同志的下落。
一
几天后，侦查员就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一名旧上海狱警接受询问时表示，1949年5月7日傍晚，他所在的上海蓬莱监狱区，淞沪警备司令部秘密派人来带走一批囚犯，听说马上要押去浦东杨思地区执行枪决。
而李白同志最后的关押地点正是蓬莱监狱。侦查员立刻前往杨思分局调查取证，证实国民党确实是在齐家庙杀害了一批中共地下党员。
据当地老百姓描述，5月7日晚上，国民党把他们这里都封锁起来了，不久开来了几辆军车，押下来十几个人，然后就听到喊声：“共产党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最后传来一阵枪声。
侦查员回去后，立即把情况汇报了上去。
在距离烈士们遇害44天后的1949年6月20号，上海军管会在齐家庙挖掘出来12具烈士的遗体，每一个人身上都是被五花大绑，现场惨不忍睹。
经过裘慧英辨认，其中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正是丈夫李白。
陈毅接到李白等12名烈士被害的报告，大为恼火！立即向李克农通报了情况，并在电文最后写了一句话：血债要用血来还！
不久，上海市委指令上海市公安局抽调侦查员，马上成立专案小组，由公安局副局长杨帆负责指挥。
由于没有线索，杨帆决定让大家去调阅原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的档案材料。
很快，侦查员在一个叫史志礼的工作报告里，发现他与同事强元贵，曾经奉命逮捕了一名中共电台的情报人员，很有可能就是李白同志。
恰巧，这两人作为旧机关留用人员，目前仍然在上海市卢家湾警察分局工作。专案组立即出动，迅速把他们带回审讯。
史志礼、强元贵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很快供认了他们参与破坏我党秘密电台的罪行。
不过，经仔细核查，他们破坏的并不是李白的那一座，而是上海地下党的另一座秘密电台秦鸿钧的电台。
秦洪钧，同样是上海中共地下党的优秀报务员，与李白一起在齐家庙遭国民党杀害，也是12名遇难烈士之一。
这样一来，专案组也算是歪打正着，把迫害秦洪钧电台的案犯抓到了。
那么，谁又是破坏李白电台的主犯呢？他到底在哪里呢？三个月过去了，专案组成员不辞辛劳寻找线索，案情却始终扑朔迷离，并没有多大进展。
二
1949年10月8日，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杨帆主持了一次案情分析会议。会上，杨帆认为专案组必须改变破案思路，不能总是在旧档案里去找线索了，应该重点去查清当时国民党是哪些机构，专门负责破坏中共地下电台。
只要把机构人员的姓名、职业、目前去向等情况摸清了，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去打开突破口。
侦查员查阅资料，得知国民党国防部二厅电讯监督侦测科，就是专门侦查和破坏我地下秘密电台的职能机构。
很快，上海电监科所有成员名单被找到了，其中有11人仍居住在上海生活。侦查员对他们一一进行暗中调查，结果却大失所望，他们的回答也都差不多，由于电监科内部纪律严格，并不知道其他成员的情况。
根据当时上海政策，解放后的国民党成员只要不犯罪，一律免于逮捕。专案组也不能随便抓他们来审问，线索再次中断，侦查工作陷入了停顿状态。
5个月后，一起贩卖器材案的发生，才让案件出现新转机。
1950年3月底的一天，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一个旧皮箱，走进了上海市货物税局沪北稽征所。此人自称李承志，是做无线电器材生意的，因为最近进了一批货，特意前来缴税。
税务所长见他进的器材都是军用通讯系列，顿时起了疑心，随即打电话向虹口公安分局报了案。两名侦查员赶到现场，李承志一看到公安人员，神情显得有些慌张，说话也不利索了。
侦查员的眼睛何等锐利，当即将他带回审讯。果然，此人真名叫李树林，曾是军统老成员，直到48年才退出，一直在上海经营商业电台。
令人兴奋的是，李树林的交代中还提到了李白电台被破坏的相关线索，并供出唐化锋、林杰两个前同事来。而这两人，目前都在上海生活，侦查员立即将两人都逮捕审讯。
因为有证人，唐化峰、林杰不敢隐瞒，马上交代了他们对李白电台的侦测工作，但是否认参与了最后的抓捕行动。
不过，两人在供述中都提到了一个叫徐明秋的重要人物。据他们交代，徐明秋是专门负责审讯李白口供材料的。
看来，这个徐明秋一定对李白案件非常了解，必须马上缉捕。侦查员通过多处走访，三天后终于找到了徐明秋的家。
可是到了徐家门前，侦查员却不由大吃一惊，误以为走错了。原来，徐家的门框上沿，钉着一块长方形的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光荣人家”。
当时，只有家中有人参加了解放军，才会在门框上挂一块“光荣人家”的牌子，这代表一种荣誉。
徐明秋明明是国民党军统局特务，难道家里也有人参加了解放军吗？
为了慎重起见，侦查员们没有敲门，跑去找居委会干部打听具体情况，却更加吃惊了，原来，上海解放以后，徐明秋就进入了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航空处干训大队。现在他还是教官。
侦查员们考虑许久，没有惊动徐家，而是返回了专案组，向领导汇报了这个情况。
杨帆局长的态度非常明确，不管你徐明秋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律逮捕。
三
1950年7月20日，四名侦查员从上海赶往南京，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航空处。他们找到保卫科一打听，徐明秋却不在南京，随部队去外地搞演练了，大约三天后返回。
侦查员们商量后，决定就在南京守候，等他回来后马上逮捕。
不过，徐明秋身上配有手枪，保卫科的人还说他的枪法不错，如果他拒捕，那这该怎么办呢？
只有想法子，让徐明秋在不怀疑的情况下，先卸了他的手枪，才不会造成伤亡人员了。
7月23日，徐明秋一行人回到了南京，刚刚回到营房，就接到枪械科的通知，大家把旧枪全部上缴，准备去库房换领新枪。
徐明秋果然中计，不久就跑到库房把枪上缴了，刚想问怎么领新枪，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吆喝：“徐明秋，你被被捕了！”
徐明秋吓一跳，回头一看，四名侦查员正举着枪朝他走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哆嗦着嘴唇问道：“我犯了什么罪？”
侦查员们不回答，掏出手铐把他双手拷上，才义正辞严说道：“你犯了什么罪，你自己知道！”
随后，侦查员们把徐明秋押回了上海，连夜开始审讯。
“徐明秋，你知道为什么要抓你回来吗？”
徐明秋想了一下，回答说：“如果是因为历史问题的话，我已经全部向部队领导交代过了。”
审讯员问道：“你确定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你真的没有任何隐瞒吗？”
“有的事情也许隔得时间长，也有可能忘记交代了。”徐明秋的眼睛马上黯淡了，有些犹豫的回答道。
审讯员继续追问：“是吗？刚刚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不会不记得吧？”
徐明秋看着审讯员：“究竟是什么事？”
审讯员知道他在装糊涂，于是重新向他陈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因为有两位前同事的证词，徐明秋无从抵赖，只好如实承认了审讯李白的事实。
不过，徐明秋坚决否认参加了逮捕李白烈士的行动，更不承认枪杀了十二名烈士。
据徐明秋供述，李白在家里被捕之前，早已把电报稿发完了，随后他迅速销毁了所有电报稿和密码本，并抢在军统特工冲进家里前，把收发报机还原成一台普通的收音机。
所以，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例行公事，问了李白一些个人情况，但就连这些东西，李白都爱搭不理，甚至拒绝回答。
最后，徐明秋供出了参与李白电台破坏行动的主犯叶丹秋，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侦查员半信半疑，立即开始着手调查叶丹秋的资料，发现此人真的是来头不小。
1930年，叶丹秋就已经成为国民党的老牌电讯特工，先是担任报务员，后来被调到复兴社特务处。
1947年夏，叶丹秋被毛人凤指派去北平，前往华北剿总电监科担任科长。
第二年秋天，他又调回到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担任中校督察官。同时，他还兼任国防部二厅上海电监科代科长。
这样看来，叶丹秋这个作恶多端的老牌特务，很有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并直接指挥逮捕和杀害了李白烈士，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叶丹秋这人现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徐明秋也不知道，并不能提供帮助。
侦查员调查到这里，破案线索又断了，该怎么办呢？
四
徐明秋或许是为了尽快脱离嫌疑，被带走的时候，突然回头说了一句：“我记得叶丹秋以前有个情妇叫董素芬，家住在苏州，或许跟他还有联系。”侦查员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告了上去。
杨帆觉得目前没有别的新线索，侦破工作不能停下来，命令立即派人去苏州调查。
董素芬，一个苏州唱评弹的女艺人，艺名叫“赛牡丹”，家住苏州金台街珍珠巷一号。第二天，6名侦查员乔装打扮成普通老百姓，赶到了苏州。
说来也巧，董素芬家的正对面，正好有一家悦来旅馆。
侦查员们登记后住了进去，并占了靠窗的上下两个房间，开始对董素芬的住宅进行昼夜不间断的监视。
不过，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耐心观察，发现董素芬的行踪，并没有特别可疑的地方。董素芬每天一个人出出进进，很是忙碌，也不去太远的地方，家里根本见不到叶丹秋的影子。
两天后，侦查员们经过商量，决定主动出击，登门造访。
这天上午，一名侦查员穿着一件黑色的纺绸长衫，拎着一篮水果，一盒糕点，走到了董素芬的家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董素芬打开门，抬头望着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侦查员赶紧打圆场，微笑着解释道：“我以前是叶先生的手下，特意来拜访他的。”
谁料，董素芬一听，脸色一变：“什么叶先生？！我不认识，你找错门了吧？！”说完，就马上把大门关了。
这个女人或许是和叶丹秋相处时间久了，警惕性特别高，根本不搭理陌生人。
侦查员赶紧又敲门，大声朝着里面喊：“我没走错门，叶先生以前叫我来过这里，开门啊！”
董素芬像是没听见一样，不说话也不出来开门。侦查员有些无奈，喊了一会也累了，只好把水果和糕点留在了门口，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侦查员发现董素芬把东西拿了进去，似乎并没有怀疑侦查员上门去找叶丹秋。面对这个情况，大家决定让那个侦查员再次登门造访，大不了再吃一次闭门羹嘛。
果然，董素芬看到侦查员再次上门造访，似乎放松了许多，并不否认自己认识叶丹秋，还把侦查员让进屋里了。
董素芬一边沏茶，一边问道：“你到底找他有什么事情？”
侦查员回道：“其实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就是过来看看叶先生。”
董素芬说：“现在外面管得严，你就不怕？”
侦查员连忙说：“不怕，我马上要去香港工作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那你还过来看他？”
“哎，跟你直说吧，叶先生之前在我这里存放了一些物件，我今天来，是想把他妈还给叶先生。”
董素芬听说有东西，一下子来了精神：“是什么东西？”
侦查员装作很随意的样子，用手摸了摸衣兜，说：“不过是几件首饰而已。”
财迷心窍的董素芬眼睛马上亮了，连忙让侦查员把首势交给她，说她会转交给叶丹秋。
眼看着鱼儿上钩了，侦查员不紧不慢，故意推脱说：“董小姐，我当然信得过您啊，可当初叶先生把这东西给我时，再三交代，一定要当面交还给他本人。我是不敢违背叶先生的命令的！”
董素芬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回答说：“叶丹秋现在不住苏州，出门很久了。”
侦查员也跟着叹气，说：“那就没办法了，我过几天再来了，如果还见不到他，我只能把东西带去香港了。”
回到悦来旅馆，侦查员估计董素芬肯定会有所行动，让大家加紧了对她的监视。
当天下午，董素芬突然拎着一个小皮箱，离开了家。侦查员们当即跟踪，最后一路尾随着到了火车站，见她买了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
侦查员们毫不犹豫，也跟着董素芬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到达上海后，董素芬住进了北站附近的一家旅馆。
夜幕降临，董素芬突然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竟然是去打电话了。侦查员们目睹了全过程，因为当时没有条件监听电话，但是确定这个电话一定和叶丹秋有关，马上提高了警惕，并做好了抓人的准备。
午夜时分，一辆三轮车突然停在了董素芬住宿的旅馆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中年男子。
侦查员拿出照片（根据徐明秋口述的手画像）一对比，此人正是叶丹秋！
或许是心里想着见情人了，叶丹秋这个老特务，竟然没有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异常，他刚刚步入旅馆大门，侦查员们一拥而上，前后夹击，当场将他按倒在地，逮捕归案了。
专案组立即连夜对叶丹秋进行了审讯。人证物证俱在，叶丹秋已是无从狡辩，不得不交代了如何破坏李白秘密电台的罪行。
根据叶丹秋交代，1948年11月他被调往上海担任中校督察官，负责对上海地下党秘密电台的破坏。
12月20日晚，上海电讯科特务监听到一个非常可疑的电波讯号。叶丹秋亲自监测后，把位置锁定在虹口江湾淞沪警备司令部后面，一块大约半平方公里的固定区域。
12月29日深夜，李白在家里发电报的时候，叶丹秋立即率领大批特务包围了黄渡路一带的居民住宅区，一边侦测，一边挨家挨户抽查，最终确定了李白的发报位置。
1949年5月5日，蒋介石亲自下达了对李白等人最后处置的指示：“坚不吐实，处以极刑。”
后记
两天后，李白等12位烈士在浦东杨思齐家庙被秘密枪杀。
叶丹秋这个魔头，也用烈士的鲜血换来了他可耻的嘉奖。正如陈毅市长所说的那样：“血债定要用血来偿！”
多行不义必自毙，叶丹秋终于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1951年1月13日，叶丹秋被上海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徐明秋因为举报有功，从轻发落，最后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自此，李白、秦洪钧等十二名烈士被害一案，才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1958年，李克农亲自呼吁相关部门，应该拍一部关于中共地下党潜伏的题材电影。八一电影制片厂接下了这个任务，根据李白生前的革命事迹改编，拍摄了一部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
上映以后，中国老百姓都记住了“李侠”，记住了所有视死如归，不畏流血牺牲的广大地下工作者们，记住了这些革命先烈的贡献。
1983年，中共上海市人民政府将李白、秦洪钧等12位烈士的遗骸迁至龙华烈士陵园安葬。
他们虽然倒在了黎明之前，没有看到新中国火红的曙光，但是他们的名字将永远载入史册，他们的革命精神也必将永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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