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武汉警察，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2020年8月25日下午，家住郑州的申时立（化名）打开门，发现门口站了好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当听到“武汉”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申时立低下头，轻声说了两个字：“知道。”他给卧病在床的老父亲最后冲了一次药，然后跟随警方走出家门。
银晃晃的手铐戴在手上的那一刻，申时立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28年前，回到了那个他亲手制造的血案现场......
01
1992年4月27日下午，武汉江汉区的居民吴勇（化名）在上班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用很焦急的语气说：“你母亲出事了，快回家吧。”
吴勇心头一沉，放下电话便匆忙从单位赶到了母亲曾秀敏家。
曾秀敏住在江汉区的一栋老式居民楼的4楼，由于三个儿子都已结婚，所以平时家里只有她和老伴两个人。
事发当天，老伴刚好不在家。
等到吴勇赶回小区的时候，楼下已经被居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外面还停了一辆救护车。
吴勇看到好几个医生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上了救护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大喊了一声“妈”，然后冲过去扒着车门不放。
这时走过来一个警察，将他的手掰开，一边安慰他说：“你冷静一点，你母亲还要抢救。”
然而可惜的是，由于失血过多，曾秀敏最终伤重身亡。
根据警方的侦查结果，这是一起由入室盗窃案演化成的杀人案。
嫌犯应该有两人，他们用钢钎撬开曾秀敏家门，想要偷东西时被曾秀敏发现，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
尸检报告显示，曾秀敏被人用单刃片状刺器刺死，身中17刀！
室内皮箱、大立柜、抽屉内的物品均被翻动，物品被丢弃在地上和床上，应该是凶手找值钱物品的时候弄乱的。
在现场勘察时，警方发现了嫌疑人留下的大量指纹、用来撬门的钢钎。由此可以推断出，两人应该不是惯犯，作案手法很生疏，所以才会留下大量破绽。
侦查工作前后进行了一年左右。
由于当年视频监控尚未普及，再加上对流动人口的管控不严，嫌犯的去向成了一个谜，案情一直突破。
此后多年间，警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在现场提取到的指纹输入数据库进行比对，但仍一无所获。
案件随之进入了漫长的停滞期。
02
时间一晃就是28年。
这28年里，吴勇一家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母亲的思念，和对凶手的仇恨。
逢年过节，三兄弟坐在一起聊天，总会不经意地谈起母亲的案子，然后欢乐的团聚氛围总是戛然而止。
夜深人静的时候，吴勇就会忍不住想，自己要挨那17刀会是什么感觉呢。
母亲的死亡、破不了的悬案，成了这个家庭永远绕不开的伤痕。
而在世界上，还有一群人，和死者家属一样念念不忘这起命案。
那就是武汉的刑警。
陈涛（化名）警官，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案发第二年才参加工作的，虽然之前没参与过这起案件的侦查工作，但是常常听同事们谈起。
2020年，武汉警方启动了旧案、悬案的重新侦查工作。而曾秀敏遇害案，就分到了陈涛手里。
一开始，他的内心很忐忑：“28年都破不了的案子，我能破吗？万一破不了，那怎么办？”
可是在翻阅了卷宗后，陈涛还是决心接下这起多年前的悬案。
这不仅仅是一次对自我的挑战，更是为了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曾秀敏案件的卷宗有二十厘米厚，纸张都已泛黄，但是关于当年现场侦查和摸排调查的记录依然清晰可见。
案发后，经办刑警排查了五六百个和死者有关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的指纹和案发现场发现的相吻合。后来警方又组织大批人手，对案发地附近的高危、可疑人员进行地毯式排查，可仍旧一无所获。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嫌疑人很可能在案发后逃离了武汉，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犯案。
这也导致了警方的侦查一度陷入瓶颈。
03
案件的转机出现在2020年7月。
当时公安部组织了一次命案积案指纹集中比对专项行动，陈涛将曾秀敏家中采集的指纹报了上去。
一个月后，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曾秀敏案嫌疑人的指纹与一名河南籍男子比对成功。
这个河南男子，名叫申时立。
他在2012年因为贩卖毒品被郑州法院判处拘役两个月，指纹录入公安系统的数据库。
陈涛没想到，这一次的意外尝试，居然为沉寂多年的悬案找到了突破口。
当年8月25日，申时立在郑州家中被捕，他的同伙于海也在郑州落网。
至此，曾秀敏被害案终于告破。这起案件，也成为了武汉公安破获的发案时间最久的命案之一。
根据申时立和于海的供述，警方还原了作案经过：
申时立和于海从小就认识了，关系很好，算得上发小。
1992年4月，二人从郑州来到武汉游玩，因为手头紧，就想到了“搞点钱花花”。他们一路闲逛，来到了曾秀敏所在的小区，决定随机选择一户人家。
曾秀敏当时正在午睡，申时立和于海误以为家中无人，就用钢钎撬开房门后进入客厅，想要偷点值钱的东西。
可没想到曾秀敏被撬门声惊醒，看到家中进贼了，就大声呼喊“救命”。
申时立和于海也慌了神，一起把老人往屋内拉扯。在这个过程中，曾秀敏还是不断挣扎求救，二人在高度紧张下，便用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刺向了她。
之后，他们拿走了家里100多元现金，然后逃之夭夭，直奔火车站而去。
回到郑州以后，申时立和于海各自回家。
他们在老家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在武汉发生的一切。
两个人居住的地方相距不过2公里，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几乎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以任何形式联系过，仿佛陌生人一样，在庞大的城市里安静地生活着。
武汉之行，成了申时立和于海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近在咫尺的他们很有默契地断绝了一切来往。
04
2005年，申时立娶了一个名叫张丽娟的女人。
婚后，他在超市送过货，给医院开过救护车，开过快餐店，但每份工作都没有坚持太长时间，也没有攒下多少钱。在被捕前几年，由于父亲病重在床，申时立干脆不再工作，每天在家照顾老父亲。
在家人的印象里，申时立脾气有点古怪，经常突然陷入沉默，独自发呆很久。
有一次，妻子张丽娟的妹妹调侃道：“姐夫，你是不是有些抑郁”。
没想到申时立直接承认了：“我精神上确实有点儿问题”。
在被逮捕后，申时立和押送自己去武汉的陈涛说：“28年了，其实我内心挺煎熬的，我经常头疼，睡不好觉……”
于海就住在申时立离家不远的烟厂后街。
在警察从天而降前，他已经享受了很多年悠闲的退休生活。
九十年代，于海当过临时工，当过保安，开过小卖部，靠着积蓄买了两间房子出租，后来就靠租金生活。
平日里，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凳上，沏上一壶热茶，叫人喝喝茶，拉拉家常。
在左邻右里的眼里，于海为人老实，怎么看都不像杀人犯。
一个叫刘志强的老街坊说：“他是那种被人骂了，也只是挥挥手和对方不再来往的人，搁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为了100块钱入室杀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对于警察找上门，于海和申时立一样，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28年前在武汉犯下的命案，其实一直没有从他的脑海中淡去。
一个认识于海的人告诉陈涛，于海平时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抽别人递来的香烟，也很少吃别人做的食物。
这其实是犯罪心理上过度防御的表现，因为他杀过人，所以也害怕别人伤害自己。
案件破获后，警方第一时间告知了死者家属。
曾秀敏的老伴吴铁成已经96岁高龄了，行动不便，说不清楚话，但是他依然记得妻子在28年前被谋杀的事情。
就在破案前半年，他还比划着手势提醒三个儿子，要给他们的母亲报仇。
当凶手落网的消息传来后，吴家人可谓百感交集。
此时吴铁成因为病重住院，吴勇坐在病床前，告诉他杀人犯已经抓到了，以后可以安心了。
老人已经无法言语，只是一边点头，一边流泪。
吴勇说，兄弟几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他们会到母亲的坟前，把案件侦破的消息告诉她，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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