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 | 无锡，中国近代旅游的灿烂启点|中国近代|吴歌|太湖|徐霞客|无锡市|江南|苏州|近代旅游|陈光甫

作者吴歌

无锡是中国著名旅游城市，在江苏省旅游城市中名列第三，以旅游收入和5A及景点而言，前面是南京和苏州。但很少有无锡人知道，无锡是中国近代旅游的启点型城市之一。启的本意是开启，打开，引申为开始，开拓，开展，所谓启点，就是开启之点，开始之点，开拓之点。可惜，无锡旅游界几无论及这一点。

鼋头渚是近代由锡商开发而成著名景区

造成这个原因与中国旅游史研究的滞后有关。20世纪90年代才陆续有几本中国旅游史专著问世，但其中论述古代旅游和当代旅游的篇幅比较多，近代旅游说得很少，且论述并不深入，这就造成民众对近代旅游发展的认知贫乏。

无锡在明代晚年出现了伟大的旅行家徐霞客，他从江阴的一个村庄出发， 16次外出旅行，历时30多年，足迹遍及14个省，留下的旅行考察笔记被后人整理为60多万字的《徐霞客游记》。徐霞客的旅行和游记，使他成为一名旅行家、探险家、地理学家和文学家。后人把徐霞客尊为“游圣”，2011年3月30日国务院确定每年5月19日为中国旅游日，这一天是《徐霞客游记》的开篇日期。无锡旅游界以徐霞客为荣，“游圣”的辉煌掩盖了大家对近代无锡近代旅游地位价值的关注和研究。

徐霞客是中国古代旅游的伟大代表

徐霞客代表的是古代旅游。世界旅游界把旅游史分为古代、近代和现当代三个历史阶段。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旅游”名词的，南朝文学家沈约写过一首《悲哉行》：“旅游媚年春，年春媚游人。徐光旦垂彩，和露晓凝津。时嘤起稚叶，蕙气动初蘋。一朝阻旧国，万里隔良辰。”。这是一首旅行者的触景思乡之作，出身江南的诗人慨叹：春天旅游，景色如此美好，可在这美好的光景里，我却与故国相隔千万里。沈约是我国使用“旅游”名词的第一人。

中国古代旅游如天子巡游，政治、经商和游学等旅行，都比较发达。周穆王就是一个旅行家，《穆天子传》记述了他西行的故事和路线，包括昆仑山探险、与西王母的恋爱。周朝已经建立起较完善的为公务人员旅行提供饮食住宿的国有庐舍侯馆，驿馆，这类为公务旅行提供服务的机构，在漫长的皇朝时代始终存在并不断改进。诸子百家大都是旅行家，他们广纳弟子，纵横捭阖，游说四方。孔子曾带领部分弟子周游列国14年。孟子曾率领弟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唐朝的那些诗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李绅等，无一不是四处游历，“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记录的就是盛唐时一次私人旅游的出发。苏东坡也是一位旅行家，不过他的行程始终与人生官场的升降起伏相系相成。古代旅游为中国传统文化提供了丰富而绚丽的诗文篇章。

火车的开通是近代旅游的重要推力

西方古代未曾出现“旅游”一词，只有“travel”（旅行、游历）一词，英语中的“tourism”(旅游业)一词产生于19世纪，与近代旅游密切相关。文艺复兴以来，旅行成为西方的一种时尚，年轻贵族的成长必须经过这种被视为历练的旅行，但这仍然是古代旅游。世界近代旅游是紧随着工业革命的进程而出现的。工业革命改变了社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经济收入的提高，闲暇时间的增加，交通条件的更新，激发了人们的旅游需求。近代旅游的时代来临了。英国人托马斯·库克是近代旅游史上的标志性人物，他敏锐地洞察到了近代旅游的快速发展，以及旅游服务的社会需求，率先于1845年创办旅行社，提供旅行服务，因此被称为近代旅游业的创始人。

中国旅游史公认陈光甫为近代旅游的创始人，他于1924年创办的上海银行旅行部是中国近代旅游的标志。但我认为，陈光甫和他的旅行部以及稍后创办的中国旅行社，应该是近代旅游业开局的标志，旅游业是对旅游形成产业的指称，所以陈光甫是中国近代旅游进级的一个标志点，近代旅游在之前已经逐渐兴起。1915年，上海汇丰银行创办了一个非盈利的友声旅游团，以组织本单位员工旅游为主，兼接少量对外服务。专业旅游服务机构的出现，是近代旅游需求产生、发展、成熟的产物。

上海是中国近代旅游的重要发源地

上海是中国近代旅游的重要发源地。对于旅游，发源地并非唯一，而是多点发源。自两次鸦片战争之后，多个沿海城市开放通商，来华旅行的外国人陆续增多，其中一部分是公务、商务，另一部分是考察、观光、旅游。据资料，海外客人入境在19世纪80年代约3000多人次，到1928年则已接近63000人了，50年不到增长了20倍，年增长率超6%。入境重点以上海为首。托马斯·库克的旅游社也开了进来。这一时期，上海城市规模快速放大，城市人口快速增长，工商经济快速发展，迅速成为国际性大都市。1928年全国恩格尔系数58.9%，城市下降为29.5%，上海富裕阶层的恩格尔系数仅为15%，这就推动了城市民众的消费需求，旅游需求亦在其内。上海城隍庙、南京夫子庙、苏州玄妙观、无锡崇安寺等成为名噪一时的四大休闲美食游玩胜地，便与这一背景有关，挤满这些场所的不再只是本地民众，而是涌来大量异地短途旅游的群体。

旅行杂志是近代旅游的标志之一

受上海旅游辐射的城市很多，周边即有苏州、无锡、杭州、嘉兴、镇江、南京等，沪宁铁路、沪杭铁路为主干，公路交通和江南运河通达各地，把游客源源不断输送到位。这些城市理所当然成为近代旅游的开启点。旅游是一项多空间的社会活动，不会单线单点发生，常常是同时空多空间启动和开展，启点型城市不会是唯一，而是群体。所谓近代旅游启点型城市，是指近代旅游初期开发启动的点位城市。

但无锡是其中最具独特性的启点型城市：当时其他城市的旅游景观无不以即有的传统和自然景观为主，如苏州的虎丘、玄妙观，嘉兴的海宁观潮，杭州的西湖等，无锡提供给旅游的除了惠山、崇安寺等，却还有最新开发的沿着太湖的梅园、鼋头渚、蠡园等新内容。无锡还成为民国电影拍摄的主要外景地。陈从周教授说：明代园林看苏州，清代园林看扬州，民国园林看无锡。他所指是无锡园林的近代标志性，我领悟的则是无锡园林建设对近代旅游的贡献。因为无锡这些别墅园林是向公众开放的，建成之后，开放部分就陆续成为近代旅游的游览景区，无锡亦因此堪称近代旅游启点型城市中最为灿烂的启点。

梅园是无锡近代开发的首个旅游资源

荣德生于1912年启动梅园建设，这是民国时期国内最早由工商实业家创办的大型山林公园，可以称为中国近代第一山林公园。这是荣先生面对时代更新转型，立足当下、畅想未来的宏大构想和创意的精彩表达。梅园中有荣家别墅，但梅园从开始就不是传统的私家园林，而是开放式的公园，不仅向游客开放，而且向商贩开放。围绕梅园的旅游开发，荣先生开设了旅游交通专线，依托沪宁线的火车，从火车站至迎龙桥，有汽车、汽船和三轮车可达，从迎龙桥到梅园，有公交车专线，经开源路直达梅园。在梅园里建设了太湖饭店，提供住宿和餐饮服务。他建造宝界桥，沟通了环太湖和蠡湖的旅游线。

现代著名作家郁达夫的散文《感伤的旅行》记载他1928年的无锡之旅，详细讲述了他从上海到无锡的行程，以及从无锡火车站至梅园的交通和梅园的风景住宿等状况，是对中国近代旅游灿烂启点城市无锡的生动描述。郁达夫是根据《旅游指南》规划这次旅游的。郁达夫说：“我在此地要感谢荣氏的竟能把我的空想去实现而造成这一个梅园，我更要感谢他既造成之后而能把它开放，并且非但把它开放，而又能在梅园里割出一席地来租给人家，去开设一个接待来游者的公共膳宿之场。”郁达夫在游记散文中，真实地写出了无锡在近代旅游史上的“启点型城市”标志地位。

宝界桥沟通了近代环太湖旅游资源

古代旅游和近代旅游的核心区别，是农业时代精英旅游和工业时代大众旅游的区别。关于近代旅游的特征，旅游界的共识是：与资本主义工业革命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密切相关，其特征表现为旅游的商业化和旅游服务的专业化、旅游胜地和旅店饭店的积极开发及经营化、旅游活动面向大众的普及化，以及交通运输的机械化。无锡因工商实业发展而崛起，荣德生围绕梅园所做的一切都与此相符。他在《无锡之将来》中规划过太湖风景游览区建设，他曾说： “余初尝发愿建太湖风景区，拟在湖边山水之间，建无量殿、水属池、博物馆、大会堂，屋顶均盖各色琉璃瓦，点缀环湖景色，筑路植树，并将其他园林联络一气，藉以吸引游客，为地方增加财富。 ” 以荣氏梅园为开端，无锡工商企业家出现了一个造园热潮，据《无锡园林志》（2013版）统计，大约建造了20多个园林、山庄。这些建设为无锡近代旅游增光添色。

荣德生无疑是当时无锡众多工商实业家中对旅游认识最为深刻、实践最为用心的一位，他志向所指，是无锡的旅游事业，太湖的风景区建设，无锡的经济社会发展。他对无锡近代旅游的开发贡献巨大。相比陈光甫偏重于旅游服务开拓，荣德生则偏重于旅游资源和内容的建设及开发，在时间上也领先于陈光甫，毕生效力于荣氏企业集团的薛明剑在1919年就编写出版了《无锡指南》，为游客提供衣食住行游玩的信息，这比陈光甫旗下旅游机构编写《旅游指南》早了很多年。根据荣德生的所行所思，我们完全应该将他认定为中国近代旅游的开创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