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边界的社区——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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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边界的社区: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是作者项飚在北大时候的一个硕士论文。项飚从1992年开始到1998年,花了六年时间,在北京的南交一个温州人聚集的地方,被称为浙江村,做了一个非常深度的田野调查。因为项飚他自己也是温州人,正好趁同乡之便,有这样一个契机可以进入里面进行田野调查。完成这本书的时候,项飚其实才26岁,但是这本书却是中国社会人类学一个非常重要的著作。因为这本书的研究,项飚就被牛津大学的人类学系录取了,而这个系也是全球最好的人类学系之一。

三联书店出版的2018年修订版,特别好的一个地方就是它增加了序言部分,这三个序言是对整本书一个非常精华的回望和高度的升华。特别是第二个序言,是作者20年之后三度重返浙江村,对自己过去的学术上的修正或者总结,结合20年来浙江村的变化,观察整个中国的现状。

他对于这个正规化的反思,我觉得是我之前没有想过的。以前我觉得正规化应该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必然,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但是读完这一章之后,我发现其实正规化消解了一部分的自由。比如说浙江村,它其实是一个自发性自由生长的非正规的社区或者经济模式,但随着市场的进一步扩大,这样的正规化反而消解了它自由生长的能力,使得政权以及市场的力量慢慢增大。他已经没有那种像过去那样的力量,可以倒逼政治政策的改革或者创造新的市场模式,这一切都没有了。

其实,这也是中国一个很大的现象。之前也看了一些项飚其他的文章和采访,发现他其实一直是很反对经济学为主导的发展观。他觉得那个是忽略人的成长的,市场笼罩着一切人的生活,完全都是被市场化的。他有一个观点,我一直记忆深刻,他就是说,冷战结束之后出现的全球化其实只是一种统一化。什么是统一化呢?我想了一下,其实就是一种市场经济为主导的、被资本裹挟的统一。我们大部分人就会生活在一种消费主义的陷阱里,被各种极度娱乐的“奶头乐”包围着,导致很多人的精神世界其实是非常空虚的,会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所以就会变得极端、愤怒和极度焦虑。而且大部分人,特别是中国人,其实是一种悬空的状态,当下的生活只是为了超越现状,为了未来的目标,但那个目标可能是房子、车子或者社会地位,而这一切又是极度飘渺的,所以更加导致一种焦虑心态的出现。

一不小心又扯远了,我们继续回到这本书。我觉得需要在阅读时放在最后一个读,因为它其实是对之前一个东西的提炼。你看完这本书,再看这一章,你会有一个更加超然的视角。这本书其实体量蛮大的,而且它是通过一些非常大量真实素材的堆积来形成自己的一些学术观点,所以有时候,对于一些东西,你还是需要反复或者做一些笔记,这样子才更好方便自己。当然我觉得它的内容也很好读,特别是从第四章开始,它其实是按照时间顺序来讲浙江村是怎么形成、发展、扩张,或者它又出现了什么问题。读这几章的时候,我反倒是像在阅读一个浙江温州人的发迹史,读起来蛮热血沸腾的。

比如说,他们初到北京是怎么样一个状态,在发展扩大中又有一些什么状态,特别是第七章,它其实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说会出现一些帮派,帮派中之间的大人物是怎么运作的都很有趣。当然看完这个,我更加佩服,觉得温州人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剩下的几个章节呢,也就是作者的一些调查上的交代或者学术观点的总结和陈述。比起前面的章节,读这些章节的时候我居然非常感动。因为我作为一个学术渣渣,看到作者能量非常高的学术深度和高度,我是很佩服的。

还有一点就是他90年代北大社会学系的氛围,也是让我非常向往的。首先,项飚看到了中国学术的一个普遍困境,就是在一个西方为主导的话语权里,其实中国的学术是很难生发出自发性的东西。作者说了一段话,我觉得非常感动,就是他说和以往从西方认知里发展出来的理论要保持距离,先从中国事实中最朴素的挖掘出一些简单的东西。他一直倡导从中国基本的事实出发,我觉得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在知识上是非常有勇气的,而这样的勇气是我所欠缺的,所以我很佩服他。

还有一点就是他对于实践和理论的态度。这一段就是文章中的最后一段话,他说我意识到人总是把总体判断作为行动的前提是有危险的,因为所谓对社会的总体认识可能是虚假的。这段话让我有了反思,过去已有的一些理论或者经验,在实践中是否真的有效?或者你做学术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也是我时常纠结的一个点。虽然我的论文经常拖拖拉拉,但总会有一些思考,一些有的没的。读完这本书给我的一个想法就是,我觉得写论文或者做学术,应该是从最真实的实践出发,然后有一些升华、提炼出自己的独立思想。我觉得独立思想是很重要的。

但是我经常犯的错误,就是可能我敢想,但没有把我的想法写下去的勇气,或者是我这种学术渣渣,我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最后说一下,我感动的一个点,其实就是作者完成这本书的环境。作者写这本书和浙江村的形成有一个非常内在的关系,它们都是非正规化下的产物。浙江村的形成其实就是一种超越地域、超越行政的自由形成的社区。而作者写这本书的时候,其实也是在一个非正规的学术氛围下完成的。他说,我之所以能够在浙江村毫无计划地泡六年,是因为当时社会科学研究和教学还没有被正规化,学校里既无考试的压力,也没有发表的要求。

那时候,我还想说一下正规化或者学术,我觉得有时候正规化,它好或者不好,其实有它的两面性。但是一味的正规,真的会限制一些自由思想的萌发。我觉得这段话,我还是非常强烈地想读出来。申请基金、申请指南、A类刊物要求框架、假设、文献回顾、堵塞的术语和雕琢的论证,堵塞的对话窒息了思考。在这些正规化的文本里,不仅社会行动看不到自己,连研究者也找不到作为活人的自己。在《13幺》中,作者说这本书可能就是他这一辈子也难以超越的作品。因为这本书是在一种毫无学术压力的环境下完成的,他所赋予的一些情感是极其特殊的。

那之后,作者也有了一些其他的研究,比如说他去了印度完成了他的博士学位,之后长时间研究东北移民。但他说东北移民做的是非常累的,因为他已经置身于正规化的学术环境当中,东西限制了他,他可能并不是想做的东西,但不得已,所以做起来还是非常累的。相比于当时在浙江村的那种纯粹,可能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好啦,整本书我大概的感触就分享的差不多了。我读了他导读的内容,觉得他真的非常适合写这种导读或者序言,因为写得真的非常精彩。我觉得这种真实的东西更有力量,更能打动人。如果有机会,我会和大家分享一下这本书。

好了,今天想讲的就这么多,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