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军是S市环保局的一名科长。虽说级别不高,但却是一个重要部门的重要科室的负责人,同时又是具有副总工程师职称的“专家”,平日里求他办事的也是大有人在,基本上过的是“吃香的喝辣的”这样风光体面的日子。

很多有求于余大军的人都觉得称呼他“余科长”有点不够意思不得劲,于是便按职称的方向去称呼,叫他“余总”。余大军对这个称呼也很是受用。

环保部门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内容,那就是“环评”。一个企业、一个工程或一个项目能不能上马,环评是重要的一环,具有一票否决权。因此,环保局成立了一个“环评专家小组”。组长照例是由一把手挂名,余大军因为既是负责该项工作的科长又是专家,便顺理成章当上了这个小组的副组长。一把手管的事太多,根本顾不上,因此这个小组实际上是由余大军说了算的。

一年前,开发区一家大型企业有一个新项目要立项,按例要进行环评。余大军仔细审阅了报审资料,觉得资料不完整,其中有几个漏洞。后来,他又带人深入现场考察,发现这个项目有个关键的地方不符合环保要求的标准。于是便签了个不予通过的意见。

对方见环评出了岔子,便通过很多人来找余大军说情。余大军还是没有松口。后来有一天,这家企业的一位副总来到余大军的办公室,将一只装鞋的盒子放在办公桌上,笑着说:“余总为我们的事鞋都跑破了,我们送您一双鞋,算是补偿吧。”

余大军打开鞋盒一看,果然是一双休闲式的布鞋,并不高档。心里便有些纳闷,心想别人送烟送酒的倒不稀奇,这人送一双鞋可真是罕见。正要推辞,那人却匆匆站起,打个招呼便急急地走了。

那位副总离去后,余大军越来越觉得蹊跷,便又打开鞋盒,翻开布鞋,果然发现其中一只鞋里放了一张纸,取出一看,原来是一张二十万元的现金支票。余大军脑子轰然一响,不知所措了。在此之前,别人向他送些烟酒礼品什么的也常有,但一次性送这么多的钱还是第一次。

他原本是想退回去的,但那时候他的儿子正准备出国留学,经济上正转不过弯来。这个二十万,可谓是雪中送炭,来得正是时候也!再一想,这年头,大家都送都拿,就像一句绕口令说的: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白拿谁不拿!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坦然了。

今年夏天刚过,反腐之风就吹到了S市。市委派出了几个巡视组,其中一个便来到了环保局。这个巡视组的组长姓江,叫江正伟。说起来,还是余大军的旧识。多年前江正伟曾与余大军在党校同期学习过,也算是有了同窗之名。

在局机关举行的“巡视工作动员大会”上,江正伟作了一段很有力度的讲话。他说:有些人做了违法乱纪、愧对党和人民的事,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蒙混过关。其实,我们早已收到了许多有价值的举报材料,也有不少人选择了自首之路,使我们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希望这些人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要认清形势,尽快自首,争取从轻处理!

余大军听了,心里便有些发毛。原先那个给他送鞋盒的副总,听说已经出事了,而且扯出了好几个部门的头头。这个人会不会把自己也扯出来,真是说不准的事。今天这位江大组长说的话,好像正是针对自己来的。这么一想,余大军真是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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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余大军正一边想一边往办公室走,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扭头一瞧,居然是江正伟。

“余总,想啥呢?”江正伟皮笑肉不笑地问。

余大军好一阵慌乱:“没,没想啥。”

江正伟皱起眉头,说:“余总,你好像脸色不对呀!咋了?”

“哦,我……”余大军顺水推舟地道:“最近身体不太好。”

“是么?哪儿不舒服?找医生看了没?”

“血压高,胸闷,吃东西老好噎着,该不会是食道长啥了吧?”

江正伟仍是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余大军,道:“我看你是心理问题吧?”

“心理问题?什么意思?”

“心理压力大了吧?”

“心理压力?没,没什么呀!”

“还不承认。”江正伟嘿嘿一笑,道:“我看你是真出问题了!你想想,真有那么邪乎吗?”

余大军一听这话,脸色大变,额上豆大的汗珠密密地沁出。余大军老家是安庆人,安庆方言中将“盒”念作“活”,所以他把“邪乎”听成了“鞋盒”。

江正伟对余大军的不正常反映好生奇怪,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回到家里,余大军是吃不安睡不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害怕。他想,这一定是那个副总把自己供出来了!既然江正伟已经提醒了,如果自己再不主动,后果就更严重了。

又苦苦熬了两天,余大军实在挺不住了,便写了一份自首材料,悄悄地送到了巡视组的驻地。

事后江正伟找余大军约谈了一次。临了,江正伟问:“你是怎么想起来自首的?”

余大军奇怪地反问道:“不是您提醒我的吗?”

这下轮到江正伟奇怪了:“我提醒你的?啥时候?”

“您那天不是对我说,你想想,真的有那么个鞋盒么!一听这话,我就知道鞋盒的事是瞒不住了。我知道您是在给我机会,我真的很感谢您!”

江正伟听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嘛,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现在你再量量血压,肯定不会再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