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回来晚了。”
我站在村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里五味杂陈。十年没回来，村子变化真大，可不变的是，这一切让我感到陌生。村里人见到我，有的点头，有的冷眼相待，我知道他们背后说什么。**不孝女**，这些字眼绕在耳边，就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心。可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家里有事，我不能不回来。
我是赵小雅，38岁。十年前，我瞒着母亲跑去外地结了婚。那时候，我妈瘫痪在床，日子一天天艰难。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然得照顾她，可我不甘心。我不想一辈子困在这个小山村，我想要自己的生活。
我还记得那天我跟王强结婚，走得那么匆忙，连一声告别都没留下。王强家在外地，城里人，我觉得跟他走，能过上好日子。他跟我承诺得天花乱坠，说只要我跟他走，就不用再辛苦伺候我妈了。
“妈，我这辈子不能像你一样困在这里，”我心里暗自说着，心一横，走了。
这些年，我没再回过村里，甚至没打过电话。说实话，我没脸。我知道村里人怎么看我，甚至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是，当年我觉得那是我唯一的出路。
王强一开始对我挺好，家里条件也不错。我以为我的选择是对的，可没想到，结婚几年后，他的态度变了，开始对我冷言冷语，甚至连孩子都不想要。他嫌我没文化，嫌我不懂人情世故，嫌我……总之，嫌我哪里都不如他的那些“城里人”。
有时候，我夜里醒来，听见窗外的风声，脑子里总会闪过我妈的脸。我知道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心里有过一丝悔意，可那时候的我，一直觉得，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后来，我听说村里要拆迁，我妈那间老房子也在拆迁范围内。村干部几次联系我，可我一想到那张早已陌生的脸，始终没有勇气回去。
直到最近，王强突然要跟我离婚。他说什么过不下去了，什么性格不合，借口一堆，最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外面早就有了别人。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原来我以为的幸福，不过是一场笑话。
“离婚就离婚吧，”我对自己说，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我拿着电话，手心一阵发凉。拆迁款？我妈现在怎么了？心里涌上来一股不安。犹豫再三，我终于决定回去。
回到村子，我站在那间熟悉的老房子前。屋顶的瓦片有些已经掉了，门口的石阶还是那样，只是有些破损。我妈还在里面吗？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我推开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我妈躺在床上，枯瘦得让我心疼。她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目光浑浊，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妈，是我，小雅，我回来了。”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干瘪，几乎没有力气回应。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村长和几个邻居也过来了，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可我现在只想弄清楚拆迁款的事。我妈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还有意识，能不能原谅我？我自己都不知道。
村长咳嗽了一声，说：“小雅，拆迁款已经到了，政府那边拨款了50万。这是你妈应得的，咱们村的补偿还算不错。”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50万，对于村里人来说是笔大钱，可我知道这钱是对我妈生活和健康的补偿，是她这辈子受的苦换来的。我有资格拿这笔钱吗？
“这些年，村里人都帮忙照顾你妈，”村长继续说，“大家知道你忙，没法回来……不过，照顾老人，总是女儿的责任。”
他没说太重的话，可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我低着头，紧紧攥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好像听见了我的声音。我凑过去，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妈，我是小雅，你认得我吗？”**她的眼睛慢慢转动，嘴唇也颤抖了一下，但还是没发出声音。
村长叹了口气，说：“她现在不大说话了，精神头儿也不好，你也别太难过了。”
我心里更堵得慌。村里这么多年来帮忙照顾她，可作为女儿，我却一点力都没出。我也想尽孝，可现实逼得我当初不得不做出那个选择。村长的话像钉子一样钉进我的心里，可我知道他说的没错。我该回来得更早些。
旁边的大婶插话了：“你也别太自责了，日子都是逼出来的。村里这些年也就靠大家帮衬着，你现在回来了，好好照顾你妈，别让她再受委屈。”
大婶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我看着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家里陪着我妈。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我尽力照顾她，虽然她对我没什么反应，但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回来了，女儿在身边了。
拆迁的事情很快到了最后阶段，村里要签合同，我得带着我妈去镇上办手续。可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连床都下不了，怎么能去呢？我急得团团转，村长也帮我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让医生来家里做个证明，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他说。
我看着床上虚弱的母亲，心里又一次泛起了无尽的愧疚。**“妈，对不起。”**我喃喃自语。
在我四处奔波的时候，王强突然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冷漠得多，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无关痛痒的通知：“赵小雅，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你什么时候签字？”
电话那头，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淡：“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感情没了就是没了。小雅，大家都好聚好散吧，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我沉默了几秒，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好吧，协议寄过来吧，我签。”**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挂了电话，我的手依旧在发抖。曾经对我来说那么重要的东西，如今轻易就能放下了吗？可我明白，除了放下，我别无选择。
几天后，王强的协议书寄了过来。看着那几页纸，我的心冷到了极点。王强不仅要分我婚后的财产，还要要求我放弃一些原本属于我的权益。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俩，这些年我对他百依百顺，可到了头，他却想榨干我最后一丝血肉。
村里正忙着拆迁的事，我还在处理我妈的手续。我知道，眼前的这些麻烦只是开始，生活的艰难并没有结束。
那天早晨，天阴得厉害，风刮得门窗直响。我坐在桌边，盯着那份离婚协议发呆。签字吧，这段婚姻就彻底结束了，不签，我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忽然，村长急匆匆跑进来，“小雅，小雅，不好了，你妈她……”他的话没说完，但我已经感觉到心底一沉。
我妈怎么了？我冲进屋子，看到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大婶已经在床边，手里握着我妈的手，脸上带着焦急和无奈。
“快，叫医生！”我慌了，眼泪忍不住往外涌。这些天，我每天守着她，心里盼着她能好一点，再好一点，可现在看来，天不遂人愿。
医生赶来了，但他只是摇了摇头，说：“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做好准备吧。”
我瘫坐在地上，心里像是被一把锤子狠狠砸了一下。我妈，她等不到拆迁款了。她甚至没等到我彻底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天。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过去的种种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妈从前对我的叮嘱，对我的关心，甚至她当初生病时的无奈，我全都忽视了。我自以为追求的是幸福，但现在看来，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太多了。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我听不清。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终于听见了一句轻微的呼吸声，仿佛是**“没事”**。
这两个字像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妈走了，带着我未曾尽到的孝心，带着她这一生的遗憾。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弥补她了。
我妈的葬礼简单而安静。村里人帮忙操持了一切，大婶忙前忙后，村长也过来搭了把手。我跪在灵堂前，脑袋里一片空白，泪水早就流干了。
“别太伤心了，人走了，日子还得过。”大婶轻声劝我。
我点了点头，木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送走了我妈，我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好像肩上的重担突然卸掉了一半。可是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又让我无所适从。
葬礼过后，我独自坐在家里，望着母亲生前常坐的那个角落，心里满是遗憾。我知道，她这辈子最后的心愿是看着我好好地过日子，可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拆迁款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村长把合同送到我面前时，我愣了愣，问他：“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村里大家都商量好了，拆迁补偿款已经分配妥当，你只要签字就行了。”
我盯着合同上的金额，心里有些复杂。这些钱来得突然，像是补偿我失去的一切，又像是对我过去种种选择的一个终结。
签完字，村长把合同收好，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沉默了片刻，说：“还没想好，也许回城里吧。”
“嗯，年轻人还是得去闯闯，村里的日子毕竟不适合你。”村长点了点头，像是对我的未来充满了理解。
钱到手后，我暂时没急着回城。我想留在村子里多陪陪母亲的坟，毕竟这些年我欠她的太多了。可现实终究还是没给我太多喘息的机会。
没过几天，王强突然找上门来。他站在我家门口，穿着那身熟悉的西装，脸色沉重，看上去有些疲惫。
“赵小雅，能聊聊吗？”他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
我皱了皱眉，心里五味杂陈。**“有什么好聊的？”**我声音不大，但很冷。
“是关于离婚的事，还有拆迁款的分配。”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听到“拆迁款”这三个字，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果然，他还是为了钱来的。我冷笑了一声：“王强，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合同我已经签了，咱们不是早就各走各的了吗？”
他没动声色，低下头叹了口气：“小雅，我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你也知道，我在外面欠了不少债……这笔拆迁款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瞪着他，心里的怒火一点一点升腾起来。欠债？他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外面忙生意，没想到这些年他竟然偷偷背着我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王强，你欠债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我妈在家里，你有帮忙照顾过她吗？你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吗？”**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小雅，咱们不谈感情了，咱们谈现实好不好？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不想再过那种被债主追着跑的日子了。”
现实？他拿现实来压我？我的心彻底凉了，王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愿意为了我拼尽一切的人了。他现在只是在计算利弊，只想从我身上榨取最后一点价值。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王强，这笔钱是我妈留给我的。我已经失去了她，我不会再让你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他愣了愣，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像是在等我松口。
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妥协了。我妈的离世让我明白，人生有些东西比钱重要得多。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最终，王强没再说什么，默默离开了我的家。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放下了。
王强走后，我终于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我回到了母亲的坟前，坐在那片安静的土地上，默默地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母亲生前对我的期望，对我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我曾经一心追求自己认为的幸福，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亲情。如今她不在了，我才明白，她才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那部分。
村里的人对我都很好，他们没有因为我这些年不在而对我冷眼相待，反而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温暖。可我心里清楚，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我在城市里有自己的生活，虽然不再有王强，但我依然得重新开始。
几天后，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村庄。临走前，大婶特意过来送我，眼里满是不舍。
“孩子，路上小心，以后常回来看看你妈。”她握着我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我点点头，心里也不是滋味：“大婶，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坐上车，最后看了一眼村口那条熟悉的路。车子缓缓开动，我知道，这一走，或许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但我心里很平静。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未来的路虽然不确定，但我会走下去。
母亲不在了，王强也不再是我的依靠，但我还有自己。我相信，我可以重新开始。
人生的路还很长，重要的是，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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