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弹反坦克

还是在将军庙的时候,须见大佐就对反坦克燃烧瓶的最佳配置进行了一番研究。最终的结论是为达到最佳爆炸效果,瓶子要装三分之一的沙子,其余部分是汽油。每个士兵都有的擦枪用的棉制擦枪布可以当作燃芯使用,将燃芯点燃后就可以掷向目标。问题是在开阔地带有风的情况下,点燃燃芯总是很困难,须见直到上战场前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须见大佐派出的军需官(须见称他为“捡破烂的”)根上少佐在海拉尔秘密地收集玻璃瓶,但是成果不大,最后他打听到在海拉尔的日军军需仓库里,恰巧有一批日本本土运来的瓶装苏打水,他好不容易地从吝啬的掌管仓库的军官那里为联队要到了1200瓶苏打水(出于保密,他不能向他们解释他要这些瓶装水的真正目的),于是第26联队的每一个人,包括大佐自己,都在脖子上用绳子吊了个瓶子,须见命令任何人在喝完水以后,都不许把瓶子丢弃。

在渡过了哈拉哈河后,第26联队马上遭遇到了苏军的坦克。在800到1000米的距离上,75毫米炮的效果不是很好,苏军的坦克急剧迫近,只给每门炮发射2至3发炮弹的时间,很快地,苏军的坦克已经距第26联队的阵地不足100米,近的甚至只有50米了。这些坦克一面行进一面也在不停地开火,日军伤亡惨重,须见的副官丸山也在给足立少佐送信时被坦克的炮火打死了(须见联队内部的通讯联系也极其原始)。

不需要命令,1个接1个的“肉弹”小组冲了出去,苏军犯的一个战术错误是他们的坦克过于分散,没有形成一个紧密的战斗队形,给了日军各个击破的机会。战斗非常激烈,所有的日军,不管是副官、传令兵还是联队长都在拼命地叫喊,为“肉弹”小组指示方向,鼓舞斗志。坦克不断迫近,日军没有时间和机会点燃燃烧瓶,有的士兵就把燃烧瓶直接对准坦克扔了过去。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这些未点燃的燃烧瓶击中了滚烫的坦克表面,马上使坦克纷纷燃起了熊熊大火,犹如一张被火苗吞噬的纸一样,先从坦克的底部开始,火焰迅速蔓延,坦克的顶部最后也着火了,整个坦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苏军年轻的坦克手们(许多人刚满18岁)纷纷推开顶盖,跳出了坦克,他们有的身上也着了火,踉踉跄跄地互相帮助灭火,但是马上就被日军的机枪毫不留情地扫倒了。但即便日军机枪放过他们,他们的命运也好不到那里去。那些着火的坦克很快内部也起了大火,车内储藏的机枪子弹和坦克炮弹纷纷起火爆炸,未来得及躲开的日本士兵也被乱窜的子弹和炮弹击中了不少。

苏军的第一波坦克攻击被第26联队以巨大的代价击退了,但苏军炮兵随即又开始敲打可怜的日本人了。小林以第23师团的2个步兵联队为主体的进攻部队由于位于进攻的左翼,还能够指望哈拉哈河右岸的日本炮兵的支持,但须见联队就没有这种优势了。在敌人的优势炮火的打击下,完全依靠步兵进攻显然是一种自杀行为,须见陷入了困惑之中。

7月3日哈拉哈河左岸最危险的一刻莫过于小松原中将差点在他的师团总部遭遇不测。上午的时候,草场荣上尉的第7野炮中队被安排在部队前进时为师团总部提供保护。但是小松原急着赶到前方去,让随从给野炮中队发了个“对不起,我们先走了”的信号,匆匆地坐着他的汽车走了。突然,几百米的前方出现了疾驰而来的坦克,小松原的卫兵们纷纷从随行的卡车上跳了下来,坦克也停了下来在大约300米处开火了。面对苏联的坦克,小松原的总部毫无反坦克能力,所有的军官们跳上汽车,调转头以最高速度向后逃去,炮弹不住地从他们头上飞过,车上是满满一车的日本皇军的将官和佐官……若苏军的坦克能打的准的话,那之后的一切将变的有意思的多。

幸运的是,草场荣上尉的炮兵中队在距离700米的地方注意到了这一幕:大约15辆苏军的坦克和装甲车正在追赶小松原的座车,领头的坦克离汽车越来越近了,日军野炮炮弹用的是速炸引信,在这种距离上发射很可能先“敲掉”自己的将军们。草场上尉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射击”的命令。随着轰隆一声炮响,"万岁!”士兵们发出了欢呼。领头的坦克可能是辆指挥车,在它被击中起火后,其余的装甲车辆陷入了慌乱,放弃了追赶,转向了草场的野炮阵地。在接连几辆被野炮击中后,它们才知难而退。小松原根根竖起的头发此时才松弛了下来。

悲惨的撤退

这次遭遇后,小松原显然有点被苏联军队“无处不在”的坦克吓坏了,各个部队传来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基本上都受制于苏军的装甲部队和炮兵。时间也已经到了7月3日的下午,哈拉哈河左岸的日军必须决定他们第二天的行动计划了,是保持皇军的光荣继续前进,还是明智地撤回右岸?

有三个问题是他们必须考虑的:

1.后勤的薄弱。开始进攻后,日本士兵每天只能在清早匆匆吃一顿,在灼热的白天里连饮水都供应不上,弹药已快穷尽(尤其是反坦克武器)。到7月3日晚些时候,用小松原副官的话来讲,在哈拉哈河左岸的日本士兵处在“赤身裸体、手无寸铁,仅有一副躯干”的地步,这也许并不夸张!

2.地势的不利。左岸的部队实际上是在一个2000米长的斜坡上从下往上仰攻,在他们尚未到达坡顶时,苏军已经把他们的情况观察得一清二楚,然后用坦克从上往下对日军的薄弱环节实施突击,这样的不利态势是任何军队都难以忍受的,即便它再优秀。

3.进攻先机的失去。日军一过哈拉哈河,就已经失去了战术上的突然性。敌人的炮兵可以从日军无法观察到的阵地随意向日军倾泻炮火,事实上日军步兵已经失去了战术攻击目标,而孤悬于哈拉哈河这一侧的日军部队自身倒成为苏军装甲部队和炮兵的良好攻击目标。

令小松原更为担心的是,苏军在7月3日下午在事先没有进行侦察的情况下,用3架飞机对日军惟一的浮桥进行了两次空袭,显然他们对浮桥的所在地已经非常了解,而且他们的152毫米重炮炮弹也开始落在浮桥附近。小松原十分清楚,如果浮桥被破坏,那么左岸日军的末日也就到了。事实上,日军在战后认为这座脆弱的浮桥在被俄国人发现后还生存了2天,是一个“奇迹”,第23师团能够比较完整地撤过哈拉哈河也当然是个奇迹。

显然,撤退是必须的,也是惟一的选择。但是如果就这样撤退的话,皇军的脸面何在?所以所有的军官们虽然最后都认定,小林恒一的部队原先攻击两河交汇处、围歼敌人的作战目标已经不可能实现,部队应该立即从左岸撤退,但是做出在左岸坚持还是从左岸撤退的最后决定需要负的责任必须由整个关东军而不是小松原一个人承担,他们用这个方法解除了小松原沉重的心理负担,拯救了左岸的日军。

7月4日中午的时候,已经撤过右岸的第23师团师团部遭到了十多架苏军飞机的袭击。关东军总部派来的参谋军官权藤中佐头部被弹片削去一半,另一位关东军总部的后勤军官原少佐则被炸弹整个地埋入土里。等他醒来时,他看到的是第23师团的参谋长大内孜大佐,躺在离他30米远的地方,胸部正汩汩地冒着鲜血,原少佐挣扎着走到大内的身旁,大内看了看他,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为天皇“效忠”了。远处的一位运输中队的中队长注视着不断落在指挥部方位的苏军炮弹,喃喃自语着“师团部肯定全都完了”。

7月4日下午16:00,恐惧中的小松原发布了左岸小林步兵进攻部队撤过哈拉哈河的命令,命令听上去似乎有条不紊:将所有的伤亡人员首先撤过河去;工兵联队负责保卫浮桥并在最后一个日本士兵撤过河后拆除或者爆破浮桥;由加强了野炮和其它重型武器的第71联队占领巴音查岗山及其附近高地,负责为第26联队、炮兵部队和第72联队的撤退提供掩护;所有部队利用黑夜渡过河去,天亮时在河对面的奎高地集合。

但实际的撤退是个悲惨的过程。从早上起,苏军的炮兵就组织了对浮桥地区的持续不断的炮击。日军手上没有能够压制住对方的炮兵火力,只能听任对方的炮火或急或徐地落在正争先恐后地过桥的各个部队的头上,第72步兵联队的伤亡尤其惨重。苏军的4门152毫米榴弹炮的威力尤其令日军感到威胁,飞机的袭击虽说也能造成严重损失,但总是还有完结的那一刻,但炮兵的轰击却没完没了,令日本人的神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26步兵联队原本应该是第一个撤过哈拉哈河的。但是到了7月4日,担任后卫任务的岗本德三的第71联队再也撑不了一个晚上了,第26联队需要变成最后一个撤过河的了。而且须见还有一个非常困扰他的问题:他的攻击的最远的足立第1大队音信全无,迟迟未能和联队主力会合。师团部不停地催促第26联队撤过河去,但是须见却不能不在浮桥边苦熬,等待他的第1大队。

当须见大佐看到岗本德三大佐的第71联队向浮桥走来时,他立即上去和岗本大佐商量能否匀一些苏打水瓶给第26联队。岗本一口答应了,但是当须见派一个小队长去第71联队收集水瓶时,第71联队的那些士兵却是一百个不愿意,也难怪,他们太了解这些水瓶对于在诺门罕苦战的意义了。小队长堆着满脸笑仅仅收到了12个水瓶,最后须见叹着气把总共48个苏打水瓶作了这样的安排:8个留给联队部,给第2大队和第3大队各20个。有一点须见大佐和他的士兵们都是非常明白的:这些瓶子在战斗中用完的时候,他和他士兵们的生命也就到了完结的时候。可怜的关东军!

足立少佐此时已经死了。第1大队7月3日整天都在苏军的猛烈炮火中煎熬,等到须见的撤退命令到达后,足立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准备指挥他的人马撤退。但是苏军怎么会轻易地让他们逃走,占据优势的苏蒙军队用汽车的车灯把日军的阵地照得雪亮,向第1大队扑了过来。足立指挥着第2中队发起了反冲击,冲锋的日军中包括他的大队部成员和已经没有弹药的机枪手们,两波人浪逐渐接近,最后撞击了起来。有人看到一个黑影爬上了一辆苏联坦克,试图打开顶盖,然而从另一辆坦克上发射过来的曳光弹毫不留情地击中了他,黑影摔下了坦克,那就是足立少佐,时间是7月4日凌晨1:00。

令须见感到幸运的是,苏军追击的坦克在距离浮桥区域的第26联队还有400、500米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苏军显然也是被这两天日军的燃烧瓶给他们的装甲车辆造成的巨大损失打怕了,坦克手们都在私下传说日军有一种特制的反坦克武器,所以他们都不太敢靠近日军,只是离得远远地射击,使得须见有机会向第1大队派出援兵,也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堂堂的日本皇军用来对付他们的只有48个水瓶了呢?

但即便是这样,须见联队(尤其是第1大队)的撤退还是困难重重。大量的伤员和尸体需要许多人手搬运。精锐的第7师团第26联队平时的训练课目中没有搬运尸体这一项,所以4个完好的士兵搬运1具尸体都嫌不够,受伤的机枪手不得不把最新式的九二式重机枪(重35公斤)埋进土里。

须见给第1大队派出了由菊池少佐率领的解围部队,为了保证联队军旗的安全(可笑的理由,但这就是日本军队),增援部队只有285人。幸亏是在夜间,苏军的坦克纷纷退下,步兵也无意和日军进行白刃战,双方只是互掷手榴弹。为了给第1大队大量的伤员和尸首以撤退的时间,菊池率领增援部队进行了3次反冲击。在最后一次冲击中,一枚手榴弹的弹片击中了菊池,这位“九·一八事变”的“英雄”再也没有醒过来,同一枚手榴弹的弹片还击伤一名日军中尉,但他却活了下来。第26步兵联队后卫部队在巴英查岗山一直顽抗到7月5日早上3:00,最后的战斗是以肉搏战结束的,殿后的日军尸体摆满了巴英查岗山的东坡。

第23工兵联队的川村中佐从14岁在军校时起就认识须见大佐,他一直在浮桥边焦急地等待着迟迟不见踪影的第26步兵联队的人马。到了7月5日早上4:00,他绝望地发现除了最后摧毁这座浮桥外,他已经没有任何其它的办法来处理这套关东军惟一的舟桥设备,而这也就意味着日军再次渡过哈拉哈河进攻的企图已成为泡影。而苏军在哈拉哈河两岸却来去自由。日军浮桥上游2公里处,苏军显然建有“隐形”的水下浮桥,苏军坦克三五成群地不时从这里过河对右岸的日军运输车辆进行袭扰,令日军烦恼不堪。

第26联队的士兵们终于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一个个焦头烂额,受轻伤的搀扶着情况更严重的同伴,或者用绳子拖着死去的战友。开始的队列还有一点军人的形象,后面的就完全是一副败兵的样子了。6:00,在须见过河1个多小时以后,远远望见多达80辆苏联坦克正向浮桥处追来,川村下达了爆破浮桥的命令,左岸的进攻就这样不光彩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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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一26坦克虽然性能不怎么样,但欺负一个日本人的小坦克足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