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玉龙

晚上八点,黄埔大道员村路口,伍六一刚刚结束上一个订单,手机闹铃便响了起来。若在平时六一会马上关闭平台去接女友,可就在今天上午女友回了四川老家,六一没有其他朋友,回宿舍也是无聊,于是他决定再接几单。

六一湖南人,在长沙读大学,毕业后家人也托过关系,听说是合同工而且工资又低,六一便放弃了。也试过考公,把自己关在家里复习一年也没有过线,一位学长安慰他说,即使过线,一千多人抢一个岗位,不还得靠关系?没有过线反倒来个爽快!六一深知家里没有背景,自己只是个本科,现在消费降级,文凭也泛滥,本科毕业满大街都是,于是他决定先找份工作做着,再努力复习争取考研,如果拿到硕士学位以后的路子会宽很多,那怕再考公也更有胜算。爸妈是开明人,非常支持,于是六一便来到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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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六一曾做过功课,天河区车陂一带很多出租屋,房价不高距离地铁口也不是太远,六一一住下就忙着投简历,感觉有希望的公司都发了e-mail,他想尽快把工作稳定下来,可一个星期过去了却没收到一个回复,这让六一有些焦躁不安。

六一高二时到过广州,那时满眼的高楼大厦,熙攘的人群和川流的车辆,更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一些天桥边张贴的招工广告,让人觉得无论你多少学历有没有经验,只要愿意工作分分钟都能找到。可能是创文后的广州城市管理更加规范,而且招聘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街头干净异常也清冷异常,游荡一天没一丁点收获,六一心里更加的失落。

一天晚上没赶上地铁,于是六一叫了一辆滴滴,路上六一含蓄地向司机打听,滴滴司机看出了他的心事,告诉他这一行门槛很低,只要有三年驾龄,自己带车或租车都行,每个月辛苦一点跑个七八千块不是问题。六一羞涩地说他毕业才拿的驾照,没到一年,也没有路面经验。司机是个实在人,仍然热心地对六一说,你可以去送外卖,这个谁都能干,收入还算可以。

半年过去了,六一已经在外卖这个行业干得称心应手,两个月前他在披萨店认识了收银员阿欣,陌生的城市两颗孤独的心彼此温暖着。阿欣上班时间比较固定,每晚八点准时下班,于是六一早上6点就起床接单,每天工作14小时,晚上8点赶去披萨店接阿欣下班,日子虽苦,但两个人相互关爱彼此鼓舞,尤其是阿欣支持六一考研,希望六一再次走进校园,未来能够更好的立足于这个社会。

这几天阿欣回老家过节,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跑多两单,跑完找个地方喝杯啤酒,想到这里六一便开始继续接单。

时间到了深夜十一点,有一份订单送到兴盛路的一家烧烤店,等客人接收后,六一看了看烧烤店餐牌的价格,感觉又比较安静,于是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嗨!小兄弟,你下班啦?”转脸一看,原来是刚才下单的那位先生,六一忙回答说是!先生又问,“就你一个人吗?我也一个人,过来一起坐吧!”六一本想拒绝,谁知那位先生直接把六一拉了过去,盛情之下六一不再推脱,半年多来每天都面对不同的陌生人,这对六一来说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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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吃烧烤怎么还叫一份“花甲粉”呀!”六一找个话题想缓和一下尴尬场面。“我姓李,你喊我李哥吧?你贵姓呀小兄弟?”“好啊李哥,我姓伍”六一忙回答道。“平时喝完酒我都喜欢吃个米粉或者是粥,这样第二天不难受,怎么,在烧烤店叫外卖,很奇怪吗?”李哥一本正经地说。“不奇怪,我经常送肯德基给麦当劳的客人!哈哈!”六一的心情放松了很多。

李哥四十几岁的年纪,住附近小区,他说刚从珠海回来,感觉有点饿便下来吃点东西。李哥不停地和六一碰杯,慢慢地二人的话多了起来。

“小伍兄弟,你们这个行业包不包吃住?”“不包吃,住是包的,可没有几个愿意住。一间房挤五六个人,别说空调,连风扇都没有,而且我有女朋友也不方便,现在车陂租房住。”

“听说客户给你们差评要扣钱的是吧?”“是啊!有的平台扣一百,有的两百不等,如果投诉还要扣五百!”

“还有人投诉,为什么投诉?”“唉!有些人是想不明白的,比如有次送餐,我提前13分钟送到,客人却给差评,我问他为啥给差评,客人说菜凉了,可明明你点的就是凉菜呀!没办法,客人的手指是随心情。”咽了一口啤酒,六一接着说,“又有一次送餐也是提前几分钟送到,签收时听到两夫妻吵架,心想完了,他们心情不好可能会发在我身上,果不其然给一差评!”

似乎有些同情,李哥把酒满上和六一干了一杯。六一很少向人诉说,这一次没忍不住把满肚子苦水都倒了出来,“还有一次接单,没留意客人有一条附言,把订单准时送到客人手里却给了差评,我很是不解,打电话求客人取消差评。结果客人发飙地说,你没看到附言里让你帮我带包烟吗?又不是不给钱你!你还打电话骚扰我,我投诉你,结果平台扣了我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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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李哥皱起眉头,“平时真不知道,干这一行还这么不容易,小兄弟,来我敬你!”喝了个满杯李哥又问六一,“你们平时骑车那么快,有时明明是红灯还要闯,不危险吗?”说到“危险”二字,六一的表情凝重起来,猛喝了一杯,“唉!谁说不危险!我入行不到一年,团队里就有两个同事出了事故,一个来不及抢救,另一个还没出院。什么办法呢!平台只给我们20分钟,一般的单都要跑几公里,有些巷子没有到过,导航都容易出错,可你迟到一分钟不是客人投诉就是平台扣钱。我们这一行啊,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冒这个险!”六一的话还没说话,二人的杯紧紧地碰在一起。”

“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李哥关心地问。“当然有,本来都没想干这一行,可到广州找不到工作,我就想边做边找,可这么久除了送外卖什么工作也找不到。”“你是学什么专业?”李哥又问。“我读的是工商管理,学校也是双一流,有什么用呢!就算你北大清华,专业不对口后台不够硬,一样没人用你。原来我一直想着读研,就在上周告诉我女朋友,我放弃了!”“为啥放弃?”李哥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哥,你比我更了解社会,可我也是看明白了,就算我读研,毕业后又能找到多好的工作呢?如果再花费时间花费金钱拿到硕士学位,还一样送外卖,那又何必呢?也不划算啊!”不知什么时候,六一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不知不觉中已经凌晨1点,临别时李哥对六一说,“小伍兄弟,我平时喜欢写东西,很早就想写写外卖这个行业,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么多素材,文章发表时我可以用你名字吗?”犹豫了一下,六一摇着头说,“抱歉李哥,还是不要写名字了,万一这篇文章火了怎么办,我不想让爸妈和同学知道我在送外卖!”

望着六一消逝的身影,李哥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不知是为六一还是为这个时代。所点的花甲粉还放在纸袋里,李哥伸手去取米粉,突然纸袋上的取餐号“第61号”吸住了李哥的眼睛,于是他便想到这篇文章的标题,并把主人翁的名字假定为:伍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