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盯上了年仅5岁的女孩。
女孩今年从幼儿园毕业。她生活在离异家庭,由父亲抚养。因多数时间无人照管,长期孤单,常通过手机与陌生人聊天。年幼的她不会打字,只会发语音,但仍常常独自捧着手机到凌晨。
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个陌生男子给女孩发送包含性暗示的骚扰语言、少儿不宜的图片和视频,并给后者拨打语音电话,哄骗其给他拍视频。
今年9月,武汉市武昌区人民法院官方微信公众披露了以上情况。这是一则由武昌法院中华路人民法庭审理的案件。经审理,法院将女孩的抚养权判归母亲,并向公安机关移送了“隔空猥亵”的犯罪线索。
网络犯罪的黑手伸向未成年人,从网信管理部门到社会大众,都十分愤慨且警惕。日前在广州举办的2024年国家网络安全宣传周,涵盖从个人安全、社会安全到国家安全的方方面面,提醒人们注意网络空间的阴暗角落。
青少年网络保护是本届网安周活动的重要议题。如何为未成年人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构建未成年人网络保护防线,需要社会大众共同参与。
网络黑手
结果出来了,判顶格量刑。
今年3月28日,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对舒某以猥亵儿童罪顶格量刑,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犯强制猥亵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五年六个月,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经查,2019-2021年间,舒某通过网络冒充10岁左右的女孩,主动结识多名未成年人,并诱骗、胁迫被害人向其发送裸露隐私部位照片、视频。在舒某的存储设备中,发现有40多个文件,里面放了海量隐私照片和视频,按照姓名分门别类,一一对应不同的未成年被害人。
“舒某告诉我们,40多个未成年人只是最后‘引诱’成功的,他尝试的远不止这么多人。”海淀区人民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部门检察官李思瑶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李思瑶是舒某“隔空猥亵”案的办案检察官,跟踪办理舒某案一年多。她表示,该案中,80%的被害人事发时都在10岁以下,很多都只有七八岁。
舒某与受害者聊天截图
这是一起典型的隔空猥亵案。“隔空猥亵”是一种侵害未成年人的新型犯罪。收图、网聊、网恋、处游戏CP……这些活跃在未成年群体中的词汇,背后便藏匿着一只只危险的手,其以满足性刺激为目的,熟练地顺着互联网,伸向未成年人。
类似的案件还有很多。
2022年,1982年生的张某某发现一些学校使用钉钉系统进行网络授课,随后注册钉钉账号,假冒女生添加未成年女生为好友,先后诱骗多名9至11岁女生拍摄隐私部位的照片或视频供其观看。
2022年国庆假期,2004年出生的孙某某,通过网络游戏平台联系到14岁的被害人,以带被害人打游戏升级为由要求交往,之后多次让被害人拍摄自身隐私部位照片及视频,并与其裸聊。后被害人不愿意再发送,其又以公开裸照、视频等威胁被害人继续发送隐私照片、视频及裸聊。
和舒某一样,部分施害人索要私密照片和视频的行为并非只有一次,隔空猥亵行为持续时间不短。
如2022年4月及2023年5月至6月期间,赵某伪装高中生,以教授游戏技巧、组cp为借口,先后诱骗多名未成年人向其发送私密照片和视频,后又以曝光私密照片和视频等方式相威胁,多次敲诈勒索他人钱财。
近年来,“隔空猥亵”侵犯未成年人案件呈现多发态势。甚至一些时候,发端于网络的猥亵案件,也会发展为实质性的性侵案件。
《假面女郎》剧照
2020年9月至2022年7月,陈某某多次通过网络社交平台添加多名未成年女学生为好友,后虚构身份以谈恋爱、发送小额红包等方式,诱骗9名未成年人(含不满十四周岁幼女)向其发送裸照或不雅视频,并与其中5名未成年人线下见面发生性关系。对不愿意继续交往的4名未成年人,陈某某以散布裸照相威胁,逼迫继续与其交往。
今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2024年上半年司法审判工作主要数据。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线上“隔空猥亵”、线上诱骗、线下性侵等涉网性侵案件增加,强制猥亵、侮辱罪案件一审收案同比增长20.07%。
事实上,“隔空猥亵”的风险远超过时间和地理的限制。而由于网络空间的公开性和易传播性,隔空猥亵对未成年人带来的伤害和影响可能更加深远。
陷阱
这些“黑手”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诱骗未成年人踏入“陷阱”?
在上述舒某案中,舒某会换上卡通头像,在动态中发布女孩的日常,完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形象,以“处闺蜜”为借口接近女孩,并虚构一个凄惨身世博取别的女孩同情心。
“伪装”是隔空猥亵案件的常用手段。很多时候,网络的虚拟性让未成年人无法轻易辨别出对网线另一端的身份、年龄、样貌、性别。这也为罪犯提供了便利条件。
“在虚拟空间和传统现实世界中,人与人建立信任关系的方式不一样。”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佟丽华告诉南风窗,网络猥亵事件中的施害者,往往扮演着“比父母更深解人意”的角色来接近青少年。
他们常冒充温柔体贴的大姐姐或大哥哥,主动对未成年人关心、嘘寒问暖,而后主动提出给未成年人购买物品、发红包等,引诱未成年人发布隐私照片或视频,并以“裸照不露脸,谁也不知道,还有钱赚”等话术打消未成年人顾虑。
“伪装”是隔空猥亵案件的常用手段 / 风间澈制图
也有的人冒充星探,以高薪招募、培训童星为幌子,向未成年人提出身体审核、服从性测试、敏感度检查,诱骗未成年人裸露身体;或以恋爱、处游戏CP之名,与未成年人建立情侣关系,进而诱骗未成年人进行大尺度聊天或进行暴力行为。
一些时候,未成年人会意识到异常,不再愿意照做。施害人则会以公开先前的裸露照片或视频,或告诉家长、老师、同学等手段,胁迫未成年人进一步拍摄。
而这种时候,许多被害人不会在第一时间向家人求助。在一些孩子将遭遇告诉家长,或家长主动发现孩子的遭遇后,也可能会因为涉及孩子的隐私,或是出于羞耻感而没选择报案,只是切断了孩子与施害人的联系。在舒某的案例中,舒某向未成年人索要照片、视频的行为长达三年之久,但没有一名被害人报案。
“未成年性侵案件普遍可能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受害人容易受到家长或者亲友的指责批评。但我们一直在反复强调这个问题,受害人没有过错,有过错的是犯罪分子。”佟丽华建议,家长在发现未成年人受到网络侵害时不要过多责备孩子,应及时报案,为青少年建设安全健康的网络环境。
受害的未成年人可能会受到别人的指责批评 / 《高护木的规矩》剧照
更多时候,网络猥亵案并没这么容易被发现。佟丽华从事未成年保护相关工作已有25年。他坦言,网络猥亵等案件,往往从发现、取证到打击、处理等都较为困难,这些案件的被害人往往分布在全国各地,“涉及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个受害人。”
家长们并不清楚网线另一头与孩子聊天的人是谁,也没有意识到孩子处于什么样的世界。佟丽华曾到农村调研,发现许多农村家庭中家长的受教育水平偏低,“如果说孩子不能适应时代的快速变化,父母更适应不了。”
“很多父母适应不了时代变化,这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单纯苛责这些父母是不够的。现在我们应该想的是,怎样通过政府的公共服务,如家庭教育,以及网络平台的技术,提升父母适应数字时代的新要求,这个是平台企业也要去做的工作。”佟丽华说。
织密网络“安全网”
在舒某案件中,网络平台便是不可忽视的存在。2022年8月,一家互联网平台在后台巡查发现,男子舒某疑似向未成年人索要身体隐私部位照片,于是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后将舒某抓获。
在未成年人网络侵害事件中,网络平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年1月1日,《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正式施行,这是我国出台的第一部专门性的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综合立法。该条例明确规定了网络平台的法律责任,并加以严厉约束。
互联网与青少年、未成年人密不可分。2024年8月29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5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近11亿人(10.9967亿人)新增网民742万人,以10-19岁青少年和“银发族”为主。其中,青少年占新增网民的49.0%。
网民年龄结构 / 图源:CNNIC
只有网络安全,人民才能安心。今年9月9日至15日,2024年国家网络安全宣传周在全国范围统一开展。本届网安周紧扣“网络安全为人民,网络安全靠人民”主题,开幕式等重要活动在广东省广州市举行。期间,专门设立了以青少年网络保护为主题的分论坛。
论坛上,佟丽华表示,网络社交带来包括性侵害、网络欺凌等各种安全风险。他认为,企业平台应该担负更多责任,建立健全未成年人网络保护合规制度体系,同时,深化线上线下保护机制的有效融合。
数字时代,网络俨然成为青少年学习、社交、娱乐的重要空间。会后接受采访时,佟丽华表示,将孩子与网络进行隔离并不现实。他认为,网络素养是青少年成长教育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换句话说,网络素养在网络隔离的状态中是培养不出来的,只有在与网络连接的过程中,才能培养出来。”
但他也指出,“现在互联网中,孩子喜欢的健康内容和功能还是比较少。”在佟丽华看来,企业平台不仅应该在在线建设更多适合青少年参与的健康活动,也要参与到线下青少年活动场所和内容建设过程之中。
《重启人生》剧照
“在未成年保护领域,不论心理还是法律,我们应当积累更多高质量的数据来参与针对未成年的服务工作,依托现在大模型的能力,提高针对广大未成年的服务的质量。”佟丽华说。
没有网络安全,就没有国家安全。据不完全统计,本届在广东广州举办的2024年国家网络安全宣传周开幕式等活动,全网相关信息总量超42.39万条,曝光量超13亿次。#2024年国家网络安全宣传周##广州进入2024网安周时间#等话题登上新浪微博、今日头条热搜榜第3位。
未来,广州会继续织密织牢网络安全“保护网”,守好国家网络安全的“南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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