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夏商周断代工程阶段报告发布时,美国学者倪德卫在《纽约时报》上撰文,便断言“国际学术界将把工程报告撕成碎片”。之所以如此,原因之一在于西方学者认为文献中的夏朝不可信,尽管考古证实商朝之前必有王朝,但考古没有字证或自证,就不能认可夏朝存在。
但同时,世界有名的特洛伊遗址、米诺斯文明等,有何考古字证或自证它们叫文献中的特洛伊或米诺斯?实际上并没有,但不妨碍西方将之称为“特洛伊遗址、米诺斯文明”!与之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若以西方对待夏朝考证标准去衡量自身,那么西方历史可能要重写一遍。
对比之下,不难看到一点,就是西方双标对待彼此。而在中国青铜技术起源,与楔形文字起源上,可以再次看到这种双标。
中国青铜技术起源
1949年,德国学者罗越发现商朝青铜业非常发达,但出现的非常突然,看不出存在一个演进的阶段,而商朝某些青铜器与欧亚草原上的比较相似,于是提出“中国青铜技术西来说”。
迄今70年过去了,中外很多学者认可“西来说”,前两年出版的《中国考古学百年史(1921-2021)》中,社科院郭物和王鹏的文章指出“最早一波传入中国的是黄牛,绵羊,青铜冶炼术和青铜器”等。
之所以提出“西来说”,其中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中国青铜技术看不出一个演化的过程,相反西方却更明显一些。
学者许宏《东亚青铜潮:前甲骨文时代的千年变局》中就认为:除了西北地区以外,(中国更早的冶铜)多为考古学文化或遗址孤例,是偶然出现的冶铜经验,为原始铜合金,不能量产,与后来青铜冶铸之间有大时段的冶金史空白,缺乏冶金技术演进的脉络。
但同时,相对中国而言,西亚中亚的青铜技术却有一个过程。比如,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成员朱凤瀚,在《中西早期文明交流的欧亚草原通道》文中指出:较早期的砷青铜含量集中在3.5%—5%之间,符合使砷青铜达到最佳性能的比例,但这种比例在西亚、中亚地区都是自公元前四千纪中叶后经历了相当长时间才得以掌握。
当然,《中国考古学百年史》中也刊登了另一篇文章,学者张天恩认为中国青铜器起源于本土还是外来影响,是一个长期悬而未解的学术难题,目前还不能形成共识。之所以如此,在于的确还存在很多问题,比如中国冶铜不晚于西方、西来说的传播路径还不明朗、中国青铜技术或源于长江流域(还在探索之中,另商周攻略南方目的之一,就是获取铜矿原料,说明南方有冶铜基础)、中国制陶与炉温更利于冶铜业发展等。据此,也有很多学者提出“本土起源说”。
总之,以演化链作为青铜技术起源探索的标准之一,这是毫无疑问理性的,也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标准。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本土说”、或者“西来说”,或者“各自独立起源说”,又或“交流融合说”,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楔形文字起源历史
楔形文字,被西方称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甚至西方学者认为甲骨文起源于它。那么,楔形文字到底有何起源?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西亚系教授、《西亚考古史》作者、亚述学家拱玉书指出:“陶器符号在西亚没有影响楔形文字的起源,就目前所知,楔形文字的起源和陶器符号没有关系。”其中,包括西亚极为常见的“万”字符,在楔形文字中依然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比楔形文字早的西亚陶器符号,与后来的楔形文字没有关系,前者不是后者的演化铺垫,楔形文字是突然出现的!于是,西方提出“英雄造字观”,就是上古一个或几个贤达,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然造出成熟系统的文字——楔形文字,所以楔形文字才会突然出现,才会没有源头。
与之类似的古埃及文,也是在5000年前突然出现的,没有演化过程。至少,迄今没有发现演化过程的证据。
问题在于:青铜技术需要演变过程,为何楔形文字、古埃及文却没有,难道文字都是突然造出来的?当然不可能,中国文字就有漫长的演变过程。
距今9000年左右的彭头山遗址有“五”子符,与之年代相近的贾湖遗址有“目”字符等,距今7300年的安徽双墩遗址有630个字符、且具有“语段特征”、还出现象形指事会意三种造字法,距今7000年以上的湖北柳林溪遗址有“文”与“五”字符,还有学者苏秉琦等根据甲骨文字形发现“丙”、“鬲”、“酉”等造于距今5000年左右(根据这些象形字字形对应的陶器形状判断)等。总之,上古陶器符号与后来的甲骨文或多或少存在联系,因此中国甲骨文不是突然出现,而是有着漫长的演化过程。
其中,“酉”是根据仰韶小口尖底瓶形状而造,从器型到文字的脉络非常明显。由于相关尖底瓶后来被淘汰,因此可以据此判断“酉”字出现年代,应该已有5000年的历史。令人费解的是,在楔形文字中,也有高度类似中国“酉”字的字形。
著名考古泰斗苏秉琦曾经指出:“象形字的创造者只能是模仿他们亲眼看到、生活中实际使用的器物形态。因此,甲骨文实物虽出自晚期商人之手,它们却为我们留下中国文字初创时期的物证。”因此,根据象形字对应的事情流行情况,是可以大致判断某些文字出现年代的。
从制陶到铜、再到青铜需要一个演化过程,推广传播也有一个过程,那么楔形文字需不需要演化过程呢?按照事物正常逻辑,文字出现肯定要有漫长演化过程,不太可能没有缘由的造出来。
但如果需要演化过程,那么楔形文字就不可能是突然造出的,在当地没有演化环节,那么一方面演化过程可能在其他地方、一方面可能是参照其他文字而造,就像西夏文,或直接脱胎于某种文字。而以中国文字历史来看,楔形文字未必不是起源于汉字。
当然,尽管楔形文字没有演化过程,但西方学者对其从不质疑,国内学者基本也是这样,即都认为是苏美尔“英雄造字”。
总之,缺少丰富演化环节的中国青铜技术,被视为西方传播而来;没有演化环节的楔形文字,却被视为苏美尔人独创,被视为合理现象。那么,这是不是又一种双标呢?
值得思考的是,在西方历史叙事中,与之类似的还有很多,古埃及、苏美尔、古希腊等都有很多没有演化而突然出现的“先进科技”,或者仅有“孤证”(如仅在古埃及壁画、泥版文书上出现过),但往往却被视为当地起源,被视为合理现象。但以“中国青铜西来说”的逻辑看,西方这些缺乏演化过程的事物是不是该重新审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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