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运。

2011年10月,爷爷病逝。

我从他的临终遗言里继承了程家所有的财产,包括一家丧葬铺。

大概只有二十多个平方,门口立一块广告灯牌。

正面:程氏殡葬一条龙24小时服务电话**************

背面:人有千般涕零日,魂有一朝归根时。

整个铺面装修得古色古香,生意兴隆。

直到一桩命案的发生。

1.

2013年1月29日,眼看就要过年。

我所在的这座小城也有了那么些张灯结彩的味道。

晚上11点50分左右,我接到一单生意。

是个啜泣的女人。

「我母亲、走了。」

这声音莫名熟悉。

来不及细想,干我们这行的,接到客户电话后都会第一时间赶往主人家告知的地点。

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我在你家铺面门口等你-----」

我连连答应说好,翻身起床两三下搞定洗漱就开车出了门。

路程很近,五分钟。

门口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遇上这种事,家属都会有些手忙脚乱。

我兀自开了门,一边准备这寿衣寿帽寿鞋寿枕、落气炮,不多不少刚刚好三斤六两的老钱.......一系列东西,一边等着那个女人的电话。

做这行的规矩挺多,报酬当然也不菲。

半小时-----一小时-----一小时四十分-----

电话始终没有打过来。

对面马路边的树木上挂满了小灯笼,密密麻麻,红艳艳的。

我莫名有些烦躁,拿出电话回拨了过去:「嘟......嘟......」

对方的电话铃声却从我身后的灯牌里传来,异常刺耳。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不等脑子做任何反应,汗毛就竖了起来。

「该不会是,」

灯箱背面已经被撬开一个口子,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握着手机。

「嘟-----」

来电显示:程老板。

警察很快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胖子,我有印象。

好像叫杨泽,年轻有为。

这段时间我妹子的相亲对象,不过我很反对。

警察嘛,能有多少时间陪自己的女人。

他看到我,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

「杨队,」

一个年轻警员附在他耳朵边上嘀咕几句。

这是寒冬的清晨,南方的天气湿冷又带着几分刺骨。

我看到他紧绷起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那不是一只断手。

准确的说,除了那只手,连接着它的其实是一整张人皮。

粉嫩光滑,连带着头皮上的乌黑发丝,都让人感觉到诡异的柔软。

显然,这是一起及其恶劣的凶杀案。

杨泽脸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我被他带回局里做笔录,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浑浑噩噩的回来。

「请随时配合我们的传唤调查。」

程家殡葬铺死了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警戒线外围满了叽叽喳喳的人群。

「就说这些靠死人发财的事不能做,不吉利。」

「这么吓人,该不会是那什么接触多了,闹鬼吧,」

「哎呀,张嫂你少说两句,听得我们头皮发麻-----现在讲科学可不能这么迷信,」

话虽这么说,但这些人的声音明显少了很多。

杨泽把这些看在眼里,转头就到我家中面访。

2.

「杨警官,喝点水。」

2013年2月2日。

难得有那么一丝丝太阳,杨泽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神色晦暗不明。

「你喜欢看书,」

他捧着杯子,目光打量着我的书架。

「历史、社科、小说、杂志-----种类还挺多,」杨泽押了一口茶水,「平时喜欢悬疑推理或者玄学类的吗?」

果然将要开始了。

我心中觉得疲惫又无可奈何,只得把讲了无数次那晚的经过再重复一遍。

「其实我更喜欢夏天的太阳。」

杨泽似乎并不在意我说了什么。

他在从窗户中洒进来的阳光里眯了眯眼,整个人窝在沙发里,似乎很享受。

「夏天美女多,更清凉,那感觉----啧啧,」

这话让我猝不及防,我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杨泽又接着说,「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呢?」

他靠近我。

他比我高,又比我壮实。

他堵在我的面前,压迫感很强。

「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不!不是我!」,我脱口而出。

「那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杨泽的逼问让我几近崩溃,眼泪肆意横流。

其实有一点他说的没错。

我的确很喜欢那副皮囊的主人,年轻漂亮又充满朝气。

她的右手拇指上,有颗红痣。

她叫杨雅,是个护士。

我们的相识,要从医院里的一单生意说起。

2012年1月19日。

那是爷爷死后,我接手这门职业的第三个月。

死者是个本来就身患病重的男人,家属都知他时日无多,便在偶然经过我店铺的时候要了张名片。

「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或者咨询的地方都可以给我打这个电话----」

接过名片,那个家属也不应答,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天下也没有单单都成的生意不是?

只是没有料到下午便有号码打进来。

男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咽气了。

我得安排好火化、停灵、法事、下葬等一切事宜。

在这之前,我还得同所有的基础服务步骤一样,给逝者穿上一整套寿衣。

刚逝去的人,身体并没有僵硬,很好掌握。

「心理素质都是练出来的。」,我对身旁的杨雅随口解释道。

杨雅是那里工作的护士,比我小几岁。

我们加了微信,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结果发现我们的三观出奇的一致。

所以接下来我们经常一起看电影,吃饭甚至睡到了一张床上也就顺理成章。

她躺在了我的怀里。

杨雅有着南方人特有的那种美。

温婉。动人。

身影窈窕。腰肢曼妙。

我搂着她的腰窝,感受着她的光滑细腻。

在看到她眼睛里快要溢出水来的情绪,我没忍住,堵上了她的唇。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就更加水到渠成。

这件事之后,我们开始频繁的来往,黏得很紧,和许多平凡的小情侣一样。

「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她在我的耳边呵气,媚眼如丝。

我没有说话,只是喘息着用被子罩住了她的头。

「讨厌-----」

被浪汹涌,春宵绵长。

3.

「杨雅接近你也许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杨泽弹掉他手中的烟灰,翘起二郎腿对着我,似笑非笑。

「但这并不是你要杀她的理由,对吧?」

寒风从阳光中涌了进来,骤冷。

它们轻飘飘在我和杨泽之间打着旋儿。

气氛晦暗且阴沉。

我环顾四周,偷偷凑近杨泽。

我说。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杨泽蹙了蹙眉,定定地看着我。

他似乎在衡量着我接下来话的可信程度。

但我知道。

我此刻的表情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浑身颤抖的厉害,根本就是害怕极了的样子。

所以,我怎么可能是凶手。

再说行车记录仪不是提供了证明吗,我这几天都在殡仪馆和铺子、家里之间来回穿梭,哪里有时间------

杨泽眯着眼睛打量了我良久,我有一种被猎人盯上的压迫感。

就在我将要彻底晕厥过去的时候。

杨泽突然又笑了,很浅。

他拉扯着嘴角,「知道不是你,是你妹妹------」

我看着杨泽,才意识到他来我家的那次相亲,其实早有预谋。

关于我的妹妹程怡是个剩女这件事,已经遭左邻右舍风言风语到体无完肤。

有的说她心高气傲,看不起这,瞧不起那。

挑挑拣拣。

有的说她因为挑挑拣拣,年龄大了,就更不好找。

更有甚者,说她脑子不好。

但只有我知道,她岂止是脑子不好,简直就是个疯子。

总说有人要杀她,家里摆满了各种神像。

但我不得不管她。

我的父亲刀虎,年轻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子社会气息。

与社会上的闲杂人等四处鬼混,惹是生非。

我爷爷曾这样评价他这个亲生儿子,「不是个好东西!」

他的确不是个好东西,时常仗着自己的恶势力调戏妇女。

在一次醉酒后,竟然强要了同村的一个姑娘。

由于受不了邻里间的那些嘲笑和羞辱,那个姑娘后来失踪了。

虽然后来,我那个禽兽般的父亲死了。

这些都是爷爷亲口告诉我的。

可能同为柔弱的女性。

也可能是想为我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赎下些许罪过。

我对程怡这个妹妹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

可以这样说,我真的很护程怡。

她要什么,我给什么。

只要我有。

就算我没有,我也会尽量的满足她的愿望。

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她加入了一个虐猫组织,变得越发疯疯癫癫。」

杨泽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点上,语句也越发含糊起来。

「其实当时你也加入了。」

「没有!」

我压抑的情绪在杨泽轻描淡写的一瞬间全被点燃,变得怒不可揭。

我的身体里,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尖刀,正时刻准备着从我的体内破壳而出。

「她就是被我惯坏了!」

「哦?是吗?」,杨泽似笑非笑。

他吸了口手里的烟,往沙发里又窝了窝,似乎很享受现在审讯我的状态。

「说不定,程怡只是你利用的工具呢?」

「那你们为什么不抓我?啊?!!!!!!」

我变得越发难以控制自己,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杨泽的额头上砸去。

「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抓你了。」

我疯狂挥舞着的手就那样被杨泽轻而易举的捏住。

「现在你袭警了。后面的事,我们慢慢查。」

4.

市公安局。

「杨队,有新的发现。」

以下是一封来自于程怡日记的书信体(时间2012年7月11日):

「亲爱的杨雅姐:

您好。

这是我写给您的第一百零一封信。

我相信,您一定不知道这世间会有人如此深沉的喜欢着您。

请原谅,我用了您字。

我觉得,我对您的尊崇,大过了所有的喜欢与爱意。

我永远记得我遇见您的那一个早上,阳光明媚。

我的猫。

我叫它不白,在文化广场上晒太阳。

您背着一个白色的包从那里过来,和朋友嘻嘻哈哈。

您给了不白一点小零嘴的,还逗着它玩了好一会儿。

那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干净。透彻。纯粹。

对小猫都那么友善并且柔软。

它一下子就填满了我的整颗心。

甚至于。

我产生了一种想要将它揉碎的野蛮想法,并且日渐强烈。

杨雅姐。

您看,我是不是挺可耻的?

可我没想到,真的。

我没想到您会喜欢上那个人渣。

白天他是我的哥哥,晚上他就-----他就,

是的。

您能猜到的。

您那么聪明,那么美好。

美好到我不敢触碰,不敢沾染,也不敢直视。

可您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

所以,」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程怡可不是你的亲妹妹,」,杨泽从烟盒里抖出一根天子点上。

吞云吐雾。

「准确的来说,你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杨泽再一次的逼近我,这让我很抓狂。

「你他妈的......」

这一次杨泽却笑了。

他掐灭烟头,抽身走到离我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回过头来朝我笑。

然后又猛然间直冲过来,抬脚踹了过来,但被旁边的同僚紧紧的按住了。

「杨队!」

我当然知道程怡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她是杨泽的亲妹妹。

当年我爸放水贷,他们的父亲烂赌。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见不得光的事,是个人都能明白。

「但你为什么要杀了杨雅,」

杨泽砰的一声把手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剥皮、剖腹、取胎-----」

「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5.

审讯室。

我盯着杨泽,冷哼一声:「放你娘的狗屁!你有证据吗?」

杨泽这一次并不生气,他围着我转了两圈,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年轻的Madden脾气火爆,将几页化验报告摔到了我的跟前。

「尸块我们已经找到了,还是人吗你?!」

杨泽这个时候却诡异的笑了起来,「你要不要看看那个胎儿。」

其实杨泽才是那个疯子!

他以审讯为乐!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还算个人。

爷爷传给我的这门手艺,足以让我衣食无忧。

可能从小跟在他身边,看的死人挺多。

渐渐地,就有了那么几分邪性。

我喜欢养猫,本土的大橘,还有什么布偶、折耳等等都是我的最爱。

可能受我的影响,程怡也喜欢养猫。

但只养了一只,她特别钟情。

那只黑猫又懒又肥又馋,老鼠从它面前跑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什么名字?」

「不白。」

「还挺形象。」

这是秘密社群里的一段对话,大家都戴着属于自己的独有面具。

像我,我就戴了个笑脸娃娃。

我喜欢养猫,更喜欢虐猫。

每次看见那些猫在我手里嘶声厉气的惨叫,又常常因为挨不住饥饿,小心翼翼的靠近我舔我手里的吃食。

我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

我可以选择再一次的收拾它,直到它渐渐精亮的眼睛变得再次灰蒙蒙。

我也可以选择带给它食物,给它顺顺毛,或者带它回家。

就像不白一样。

在那一刻,我觉得世界都是我的。

每一次聚会之后。

那些或被剥皮、或被烫熟、或被挖脑等等一系列你们能想象得到的虐杀后的尸体。

到最后都会被处理打包扔进垃圾桶。

但是。

还没等到杨泽想明白那些个隐隐约约的东西,这几天一直找不到人的程怡就自己找上门来。

我说过,她是疯的。

没等我关心的话出口。

「不白走丢了,你们帮我把它找回来好不好,」

程怡来到这里的目的有些怪异,让警察帮她找猫。

她穿了件灰色的毛衣,神色恍惚。

「警力资源就是这样被乱用的吗?」

年轻的警员嘀嘀咕咕,「这么大的案子还等着破。」

「找!我们帮她找!」

杨泽站起来,猛然吸一口烟。

他的眼睛精明的眯起来。

像一只随时准备捕猎的狮子。

杨泽的斩钉截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甚至有不少人都觉得,程怡是杨泽妹妹这件事,是真的。

6.

当然是真的。

千真万确。

事情,当然还得从我那个混蛋老爹说起。

放水贷,也就是民间高利贷。

这么说吧。

借5000,到手3000,一周后还款8000.

吃这个钱的人,那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子。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也是常有的事。

我那混账爹还靠着这个强暴了不少女人。

1987年,初春。

刀虎(我爹)在邻县要债的时候没忍住裤裆,搞了一户杨姓家人的媳妇。

在那之后,那女人就变得疯疯癫癫。

时不时的又自言自语,时不时的又破口大骂。

村里人刚开始还可怜她,时间一长,就连她的父母也不愿多搭理她。

毕竟在那个年代的偏远小镇,谁家不是铆足了劲挣口吃的。

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顾及一个这样的疯子。

偏偏她还有些姿色,时不时还有些小混混骚扰她。

但不久后,村里眼尖的大婶子发现她的肚子似乎有些隆起。

那时候的经济条件差,村里有电视机的人家都没有几户。

家长里短,话东话西,就成了茶余饭后普遍的消遣。

而杨家疯媳妇,是他们嘴里的常客。

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下三滥的话的都有。

就连小孩子都在她走过之后在她后面吐口水。

「不要脸!」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好歹后来赖到年底,那女人却是生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

刀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找了人把我偷回来。

「看这小子模样就是我的种!」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一对孪生兄妹。

哥哥就是我。

「那妹妹呢?」

杨泽眼神冰冷,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哪里不对劲。

我看着他笑得更冷:「杨警官。哦,不。该叫你程运,你说呢?」

当年我的确是被刀虎抢了回来,但我也的确不是刀虎的儿子。

我姓杨,至始至终,我都是那家人的孩子。

这个关系,在后来的DNA报告中得到过证实。

刀虎抢走我,可不是为了什么父子亲情。

其实当年,在他之前,那家媳妇就已经怀孕。

那个时候刀虎陪自己的女人拿孕检报告,偶然看到了同样被查出有孕的杨家媳妇。

忽然就灵机一动,想出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来。

那些年,他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

他自然害怕遭到报应。

更怕报应到他孩子的头上来。

尤其是,当刀虎通过不法渠道得知他女人肚子里是一对龙凤胎时,初当人父的喜悦把他冲击的晕头转向。

但很快,刀虎就苦恼了起来。

他的仇家可不少,想剐了他的人大有人在。

而杨家媳妇就那么出现了。

接下来。

引杨家儿子入局。

骗他赌博、给他放贷、上门要债、强奸他老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没人知道。

刀虎想要的,其实是杨家媳妇肚子中的那个胎儿。

他思前想后却又坚定不移。

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的一双儿女。

只是他没想到。

杨家其实也是一对龙凤胎,他的人偷走了那个男婴,却留下了那个女婴。

他更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的亲闺女找替身的时候就意外死亡。

「不过,他最最最没想到的是------」

「他的亲儿子杀了他的亲闺女,」

「还剥了她的皮,取出了他女儿肚子里的亲孙子!」

只因为,杨雅像猫!

哈哈哈,多么好玩的一家子。

杨泽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冲过来就是对我拳打脚踢。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7.

回到故事的最初。

就在刀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的儿子换到了杨家时,就已经被杨家老两口察觉。

聪明的杨家人眨眼就明白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那老两口看着本来该其乐融融的家,被他祸害成如今这样凄凄惨惨的样子。

索性心一横,一合计,干脆把孙女也悄无声息给换过去。

就许他刀虎耍阴招不成?

刀虎那时候常年在外鬼混,还真被杨家老两口逮到了机会。

但杨家人到底善良,换到刀虎的那一双儿女到杨家后,也是倾心抚养,视如己出。

「孩子总是无辜的。」

这是我亲爷爷(杨)反反复复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好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只是那孩子,那个孩子------」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那个孩子,杨泽。

讨厌猫,异常讨厌。

讨厌到什么程度呢。

与普通人的讨厌不同的是,只要他看到像猫那样的女人他都会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恶心。

一切都仿佛是骨子里、基因里自带的本能反应。

在这一方面,杨泽和程老爷子如出一辙。

我曾经亲眼看到那个老东西拿出一根粗麻绳把猫倒挂在屋檐上,抽着水烟美滋滋的欣赏它挣扎着一点一点的慢慢死亡。

到后来他的亲孙子杨泽长大后,更是利用职务之便创立了虐猫组织来寻求这种变态的莫名快感。

偏偏杨雅就是这样一个像猫一样的女人。

她带着温婉。

带着说不出来的小野蛮。

还有作为女人独有的性感。

同讨厌猫一样,杨泽也讨厌杨家。

这个祖祖辈辈都平庸着,言行举止中都带着乡下人的土气的家庭。

莫名让杨泽感觉得到压抑甚至觉得看不起。

当那天程老爷子把其中曲折还有他的真实身世都告诉他的时候,他感到了巨大的喜悦。

原来他是这里有钱人家的儿子。

他的父亲刀虎,还留下了一笔不菲的财产给他。

可他警察的职业又不能让他光明正大的回去。

怎么办呢?

到底该怎么办呢?

杨泽那几天都为这事犯了难。

当看到漂亮的杨雅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有时候不得不说,有的人真的是天生坏种。

当杨雅从自己的身世中震惊过来。

同样没来由的怒不可揭,仿佛是程怡夺走了本来该属于她的一切。

但她不知道的是。

杨泽根本就是在欺骗她。

他至始至终以为,杨雅本来就是杨家的女儿,是我的亲生妹妹。

程老爷子当然没有告诉杨泽,杨雅才是程家的孙女。

本来就是他杨泽的亲妹妹,是程家的骨肉。

因为程老爷子也不知道这件事。

当年杨家老两口神不知鬼不觉把程家孙女换回来,取名杨雅,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杨泽于是想出了这么一个看似非常非常精妙的局。

他甚至想方设法的引诱我进入他的虐猫组织。

杨泽相比于刀虎,更喜欢玩弄脑子。

他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的同僚们显现出一副我虐猫、杀猫到了精神错乱。

甚至剥女人皮的地步。

怎么让我入局呢。

当然是杨雅。

之后,他再杀了杨雅,剥了皮,嫁祸给我。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不。

事情败露。

一向爱猫的程怡自然会与我分崩离析。

然后,他再顺理成章的进一步接近程怡。

程怡现在精神不算正常的人,能怎么样?

还不是任他摆布。

到时候,程家所有的财产,都会回到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程家子手中。

而他,不仅洗得干干净净。

还能接连破获两个影响恶劣的案子。

甚至,更有希望成为本市最年轻有为的警官。

前途无量!名利双收!

一石N鸟!

真是打的好算盘!

8.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不白应该在你的家里吧--杨队,」

「哦,不,应该叫你程运。」

「想用那只猫来接近程怡?你的亲妹妹?」

杨泽早已被他昔日的同事扣押下来。

他刚刚对我冲过来,不是为了打我。

而是为了逃跑。

他肯定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所察觉,故意演那么一场戏让我们放松警惕。

这真是个极度狡诈又危险的家伙!

不过好在有经验的老警察看出端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杨泽,看看这个。」

我把U盘扔到他的面前。

深夜。

一条已经废弃的羊肠小道。

女人被挂在大树上,她的头无力的低着,腹部微微隆起。

视频中的男人扯过他的头发,迫使她的头上扬。

他和她说着什么,女人没有回应。

她像猫一样蜷着柔软的身体。

远处马路上的车灯时不时的晃荡过来。

就是那一瞬,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女人的眼珠子被撬了出来。

而后那个男人拿出工具,又一点一点的剥着她的皮。

女人是杨雅。

而男人,正是杨泽。

血水涛涛,画面粗粝。

在场的好些人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更有警员忍不住呕了出来。

残暴、阴冷。

杨泽平日里不为人知的一面被展露无余。

我在刚开始就说过。

杨泽是个疯子。

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8.

毫无疑问。

杨泽平日里苦心经营的人设彻底崩塌。

作为恶性凶杀案的始作俑者,他啷哐入狱。

没有了主心骨,虐猫组织的社员四散而逃。

而等待杨泽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然而。

故事并没有结束。

程怡为什么会在日记里说谎,这一点,已经没人知道答案。

「她的日记,全都是胡编乱造。」

警察调查后说。

她本来就已经疯疯癫癫,被我送到了市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不。

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比如。

我。

我叫程运,杨家子。

2011年10月,爷爷病重。

我独自守在他的病床前,嘘寒问暖。

那个房间里有好多猫,我养的。

我不给它们饭吃,不给它们水喝。

任它们嘶声厉叫,长出无穷的怨念来。

程家人骨子里都是讨厌猫的,更讨厌它们那一双双没有任何情绪一直盯着你看的眼睛。

看得人心虚。

看得人发慌。

可那个老头子那时候动都动不了了。

他只能任由那些猫在他的手上、脸上、腿上、各处挠出一道道血痕来。

直到那个老头子面目全非。

我只觉得分外有趣。

我每天都给他擦药,喂药。

给他足够的营养,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到了最后。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甚至求我,求我把猫带出去。

作为回报。

他可以把程家所有的财产给我。

我当然是要回报的。

所以,我得到了那份遗嘱,还有那间丧葬铺。

不过有人似乎很不乐意。

这个不乐意的人,当然是杨泽。

就在他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时。

杨雅却爱上了我,还怀了我的孩子,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想要和我远走高飞,离杨泽远远地。

真是个傻气又可爱的姑娘。

我知道他们兄妹每次都在那段废弃的大树下密会,提前安装好了摄像头。

只是没想到会拍到这么宝贵的画面。

真是令人意外的惊喜。

当然,我会对警察说。

这是杨雅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反正。

她都死了。

我当然要当着所有警员的面揭穿他,我在开头就说过,我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毕竟,你看杨泽,他多阴险。

9.

2014年1月。

天气难得的晴朗。

今天是程怡出院的日子,我买了好多她喜欢吃的菜。

准备接她回去过个大年。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不少。

我有些心疼。

车上放着轻快的音乐,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程怡坐在后排,低着头,浑身颤抖。

「难道就没有一点好转?」

我皱眉。

再一次担心的从后视镜向她看去。

却看见她拿着我刚刚递给她削水果的小刀向我的脖子狠狠刺来。

凶神恶煞。

我的汗毛瞬间乍起。

「程怡!」

「砰!!!!!」

车子在我的惊慌失措下直接失控撞上了对面疾驰而来的小车上。

我只觉得脑袋像被挤扁了一样。

裂开,粉碎。

血肉模糊中,我似乎又看见了程怡浑身颤抖。

只不过这次。

她在笑。

满脸兴奋,如同春节里灿烂的烟花。

死前,我听到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她对我说。

她说。

「其实,你也是程家子。」

10.

我叫程怡。

准确的说,我叫杨怡

整件事情的始末,还得从刀虎找人从杨家偷走的那个孩子说起。

那个孩子,也就是程运,他本来就该姓程。

刀虎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流落在外。

却阴差阳错的被杨家收养。

是不是那个同村姑娘的孩子已经无从得知。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强暴了那么多女人。

说到底,现在我该感谢他到处播种才是。

他当年装腔作势的对自己的小弟说什么「一看就是他刀虎的儿子时」肯定没想到,还真就是。

而我的母亲,也在生下我不久后去世了。

父亲,更是被刀虎那个王八蛋害得早早身亡。

自我从爷爷奶奶的口中知道这些后。

眦目欲裂,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们一家。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偷偷拿到了所有人的头发前去化验。

事实证明。

爷爷奶奶没有骗我。

杨泽、杨雅、程运,他们都是刀虎的亲身骨血。

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残害。

他们如同刀虎一样,阴狠、狡诈、卑劣。

还互通关系。

恶心。

我想方设法的拿到了杨雅的头发撒在了我的屋子里,文化广场是我们的第一次「偶遇」。

然后我再装作不经意的每天掉下几根。

有时候在家里。

或者。

在杨泽来和我相亲的时候。

我当然懂得他的目的,这个狡诈无耻的男人。

我得等他们两人都拿到他们想要的,头发。

程运一直以为我才是他的亲妹妹,而杨雅不是。

而杨泽,也一直以为我是他杨泽的亲妹妹,杨雅不是。

他们默契的谁也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所以才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一个和自己的亲妹发生关系,而另一个则是把自己的亲妹剥皮取胎。

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叹为观止。

其实杨泽很谨慎。

那个时候,杨雅整日和程运混在一起。

他只能在计划开始之前退而求其次,悄悄顺走我的头发。

做个DNA比对。

所以,才有了那一次我们的相亲。

而程运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也是他为什么没有拿杨雅的头发去做对比的原因。

否则,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这也是我对程运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识破我的小把戏却什么也没有做的唯一解释。

至于我为什么要在日记里写那些话。

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写,对吗。

胡言乱语的断句。

不过是最为一个疯子最基本的素养。

11.

「喵-----」

我挠着不白的下巴,它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白的确被杨泽放到了自己家中打算用它来接近我,所以这一次它破天荒的被养的很好。

并没有受到杨泽的伤害。

真是财帛动人心。

想当初,这个胖嘟嘟的家伙还是程运送给我的。

「这是宠物猫---不捉耗子的,」

「那这黑乎乎的小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猫,」

我揶揄着从程运的怀中抱过它,「肚子上怎么会有伤呢」,

「谁知道,我捡的,」

当时的程运漫不经心,「不是说你的猫又跑丢了吗?」

只是如今,这只黑猫胖得越发没有边际,动都懒得动一下。

皮毛倒是油亮不少。

我撸着它的后背,光滑细腻,毛质柔软。

我只觉得心满意足。

「走吧不白,我们去接咱哥回家----」

程运幸运的没有死。

不过很不幸,他在那场车祸中失去了双腿,此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还有,他的确精神失常了。

老是嚷嚷着有人要杀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放满神态各异的佛像。

哦,对了,他的生日快要到了。

我要送他一份礼物。

2014年1月29日23点40分左右。

当我把程运推到了为他量身打造的猫舍时,罐头,猫砂,洗耳液,化毛膏已经准备得应有尽有。

他激动地差点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我知道他肯定高兴过了头。

我为他养过很多只猫,真的。

多的我都自己都记不过来了。

他杀一只,我养一只。

他杀两只,我养一双。

我慢条斯理的揉着程运的头发,重新把他扶到轮椅上坐好。

这样的场景让我觉得心生愉悦,正要对他说些逗趣的话。

手机这时候却响了起来。

「嘟------」

「嘟------」

「喂,」

「喂,程老板吗?我母亲她,走了.......」

电话那头背景嘈杂,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猫叫声。

「报告帮她换过了吗?」

「换过的。」

是个啜泣的女人。